怎么想到之前的事了。
梦戛然而止,穆风从床上坐起来,窗外的风还很闷热,他走到红木桌子边给自己到了杯茶。
是碧螺春,已经凉透了,从舌尖一直凉到脚底。
这个时间,是昙花的时间。
穆风盯着手里的茶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窗户倒吊下来一个人,似乎是想吓穆风一跳,但未遂。
于是那个人一个斜身跳进屋子。
“今天我守夜,你咋还不睡,夜猫子啊。”
穆风眨眨眼:“跳的真好看。”
雪淼一身鸡皮疙瘩一起立起来,赶紧换个话题:“你之前去看那个小郡主,怎么样,伤的重吗。”
穆风坐到凳子上,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关心徐姑娘的伤就行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雪淼也坐到他身边,翻开一个茶杯。
“我是不关心她,但徐姑娘关心她啊,再说…”
穆风:“再说什么?”
雪淼:“再说我偶尔也关心关心你,你都纡尊降贵去看她了,好奇之心让我忍不住问问。”
话语里的嘲讽揶揄之气,让穆风想给他哪来的扔哪去。
穆风没再理他,走到床下拿出一个黑色的盆,又拿出一摞纸片。
“有火折子吗。”
穆风问雪淼。
雪淼摸了摸怀里,扔给他一折火折子。
穆风熟练的点燃一沓,扔进火盆里,默默地烧着。
“今天是那位殿下头七?”
穆风点头。
雪淼叹了口气。
“既然这样,要不要回去。”
穆风没有搭话。
雪淼只好认栽,说:“早点睡。”
穆风看着他再次翻身出去,回到屋顶上守他的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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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这是大皇子手写的书信,说是今日朝局变动的细节,请您过目。”
莫黎接过徐璐手里的信,拆开读了一会。
徐璐:“您暂时被禁足,来探望的人可要放进来?”
莫黎:“这种节骨眼,是谁这么坚持不懈的来探望我啊。”
徐璐:“陈侧妃和赵姑娘来了两次。”
莫黎把信往旁边火苗里一递,信就烧了起来。
“那帮老东西说来说去就那几句话,不能轻举妄动,要从大局考虑,和士可杀不可辱,此乃国屈不可忍让。”
徐璐笑了笑:“姑娘打算怎么办。”
莫黎:“其实,既不挑起战争,又能处罚慕容郁婉的办法,才是陛下想要的。”
徐璐:“姑娘说的正是。”
莫黎:“盛国的使臣解决了吗。”
徐璐:“不幸染上恶疾,半路暴病而死了。”
莫黎轻轻的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这消息确认得一段时间,传回盛国还得一段时间,盛国再派使臣来,那就是又得一段时间。”
徐璐:“在那之前,姑娘想把这个人情卖给谁,就卖给谁。”
莫黎的脸色却没有好看到哪去,依旧皱着眉头没有舒展。
“这不是一个长久之计,盛国也许短时间会咽下这口气,但是两国交恶已是既定的事实了。”
徐璐:“两国议和本来就是因为真的没法打下去了,并非因为摒弃了心结,议和不过是短暂的喘息而已,无论有没有慕容郁婉,两方的议和都不会是长长久久的。”
莫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慕容郁婉本就是作为西北议和的筹码而来,既然盛国也知道几年以后战争必然再起,却还是让她来了,说明盛国和她本人都没有想过她能活着回去。”
莫黎拍了拍床边,徐璐就过去坐下。
“既然没想着活着回去,就说明盛国心中已经放弃这位公主了。”
莫黎:“我想,陛下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无人能说到点子上,他也就没法顺水推舟。”
徐璐想了想:“这样的事、文官或许无法想通,但武将心中都是有数的。”
莫黎:“既然几年后战争必然爆发,那么必然要师出有名,在不知情的百姓心中,此时提出处死慕容郁婉的人,几年后就是战争的矛头所指,谁又愿意做民心的罪人呢。”
徐璐听了这话,心提了起来。
“既然如此,难道姑娘要自己去做民心的罪人吗。”
莫黎抬眼看着徐璐,过了一会又挪开。
徐璐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就听见莫黎幽幽的说。
“在你眼里我竟然是个傻子麽。”
徐璐眨了眨眼,诶?
莫黎:“我干嘛要为了个慕容郁婉舍生取义,想讨好陛下的人可多了去了,你当谁都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呢。”
徐璐却说:“此事虽然会背上恶名,但也是个机遇。那些个在官场上混了二十来年的老臣们当然看的透透的,可若是个被打压的无法出头的有志之士,也难说是福是祸。”
莫黎满意的点着头。
“正是这个理儿。”
徐璐这才笑了:“那姑娘选的是谁?”
莫黎拨弄着她粉色的玉珠,慢悠悠的笑了。
“这个人,还缺一个契机。”
徐璐也懂了:“那姑娘慢慢准备,也让朝堂上慢慢吵着。”
莫黎:“你当那些白天吵的面红耳赤的人、不是在看盛国的态度,看着风向慢慢吵吗。”
梨木敲了敲门。
“郡主,奴婢进来了。”
莫黎看着梨木走进来,看了看徐璐,又看了看自己。
“郡主在和徐姐姐说事吗,那奴婢先出去。”
莫黎:“不必。”
梨木停下来,莫黎又说。
“刚好有事跟你说,搬把椅子过来坐。”
梨木照做。
莫黎:“你这几天,看到府里的情形,有什么想说的吗。”
梨木:“奴婢整理了一下各房的姑姑婢子,昨天去领份例的时候嬷嬷也有提到,咱们家可能得裁人了。”
莫黎满意的点了点头。
“还有呢。”
梨木:“这件事,藤府大部分人都受了牵连,目前没有被下狱的,除了没在朝中出仕的以外,就是一些还没及笄及冠的小辈,偶尔几位长辈也都被禁足在府里,林夫人夺了品级按理应当下狱,可陛下念在她并非正妻又身怀六甲,暂时画地为牢禁足一年,老夫人也降了品级,藤井在军中被削了官,藤甫入仕多年积累的名望一夜之间打回原地,罚的最轻的是您,并未褫夺封号,只是禁足三月而已。”
莫黎:“所以呢。”
“所以奴婢觉得,这是藤家浴火重生的机会。”
莫黎心中一喜,梨木平时看着不吭不响的,没想到是个有脑子的。
“梨木,裁减下人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去各个院子里留意观察,按照应当的份额定人数,我们院子里明面上的丫头就是你们三个,足矣了,其他人皆以我为标准,拟个裁减名单给二小姐。”
莫黎转向徐璐:“慕容郁婉的死期得急事缓办,盛国那边的使臣再怎么快也得两月才能到京城,咱们老老实实的禁足,陈侧妃和赵姑娘再来,你就以这个借口先回绝了,如今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我,还是少跟她们接触的好。”
徐璐:“二小姐呢。”
莫黎想了想:“她还是得见的。”
梨木笑了一下
“郡主真是禁足都不老实。”
莫黎:“若我老老实实的,咱们可能就要饿死了。”
梨木不置可否。
“藤永安呢,她要怎么办。”
莫黎:“我本不愿将她赶尽杀绝,她如果肯偃旗息鼓,就等过一段风波停了,给她寻一家门当户对的亲事,给她个正房夫人做。”
莫黎心中默默地盘算着,如今安国公府几乎名存实亡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年叶氏倾覆的如此彻底,株连了一片又一片,可还是有一些残余势力被自己救下保住,既然自己能做到,那她也能做到。
况且早就告别庙堂的安老国公爷,还在山上逍遥清修呢。
莫黎一边想着,一边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就被徐璐叫醒了,说是二小姐来访。
莫黎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又倒在床上。
太痛苦了,如果说有什么能比早起更痛苦,那就是明明不需要早起,却还是被迫早起。
“莫黎别起来了,反正我说完话你还是要躺回去的。”
藤水莹慢腾腾的走过来,搬了把凳子坐到莫黎身边。
“我长话短说,希望别赶跑了你的瞌睡虫。”
莫黎看着好脾气的藤水莹,也只能揉了揉眼睛,半梦半醒的听着。
藤水莹:“如今藤家被打压,安国公府也是跌落泥中,慕容郁婉的生死吵的满朝物议沸然,这些你都知道我就不废话了,藤家的下一步该怎么走,莫黎可是心中有数了?”
莫黎翻了个身,把被子抱在怀里
“还能怎么办,夹缝里慢慢求生活咯。”
藤水莹放缓了语气。
“若想洗牌,必须置之死地而后生,如今已经置之死地了,如何后生,我们还是研究一下。”
莫黎认真的整理了一下思绪,把自己从乱七八糟的梦里拽出来。
“你给藤永安寻个夫家吧。”
藤水莹:“我也有这个想法,最近正在翻名册呢。”
莫黎:“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林姨娘肚子里那个孩子,你要看好。”
藤水莹自然不会马虎。
“藤甫上朝主战主和啊?”
藤水莹:“藤甫还能上朝都已经是借了你的光了,七品的小官,站在人群后面听个内容就不错了,哪里还有他畅所欲言的时间。”
莫黎打了个哈欠:“这一阵我们都安分点,反正最近除了西北战事,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了,我让梨木拟了裁减下人的名单给你,过两天她就会送给你,我的俸禄可养不起这么一大家子闲人。”
藤水莹一一点头。
“慕容郁婉是盛国的公主,就算现在被监禁在二皇子府地牢,她也有无数被忽视的残余势力,光脚不怕穿鞋,她一定会拼了命的想杀了我,我这边你别担心,多护着点林姨娘,需不需要我借个人给你?”
藤水莹摇头:“我会安排好武功得力的人,连夜守着的。”
莫黎交代了一番,才放藤水莹走,可藤水莹走了,自己却睡不着了,翻了翻穆风例行送来的账本和凌姣雪的手书,打发着时间。
徐璐进到屋里给她送饭,她才反应过来已经午时了。
“我去看了姑娘选的人,姑娘果然慧眼如炬。”
徐璐说。
莫黎:“他需要一个机会,我需要一张嘴巴,刚好互补了。”
徐璐却笑了:“姑娘真的是利用他吗。”
莫黎:“难道不是吗。”
徐璐的眼神让莫黎不舒服,这种暖洋洋的眼神,仿佛莫黎是什么大善人一样。
莫黎白了她一眼。
“姑娘明明是看他苦恋上官小姐,却因为门第差距太大无法表明心意,才给他个夺取圣心的机会,好让他能朝上官小姐走的近一些。”
莫黎嘁了一声,没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