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永安屋里
平日里主人最是喜爱的琉璃杯被毫不留情地摔在地下,随着咔嚓一声结束了寿命。
朱砂走过去捧起琉璃杯,收拾好地上的碎渣。
“好个藤莫黎呀,竟然来的第二天就敢给母亲找麻烦了。”
朱砂捧着碎裂的杯子,半天才开口。
“小姐别生气,也许是罗王妃心疼那丫头,毕竟以前也算是同病相怜。”
藤永安摆了摆手:“我还以为这个藤莫黎是个乖巧的,没想到她倒是会装可怜,竟然使唤的动姑母去给她到祖母那儿说情…很好!我记住她了。”
“小姐息怒,太大声了会叫人听见的。”
藤永安闻之倒吸了口气,收起了脸上的戾气,恢复一副温柔的大家闺秀模样。
朱砂想了想:“奴婢觉得,您可以替大夫人适当的管教一下四小姐。”
藤永安的形象一直都是楚楚可怜弱不禁风的,此刻虽然有心想要替母亲出气,但也还留有余地。
“先别急,此事先找表姐商议一番,如今姑母关注着她,万一不慎下手重了些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垫背的。”
朱砂点头:“小姐英明。”
大夫人房内。
“母亲喝口茶,缓缓吧。”藤樱雪淡淡的将侍女奉的茶推给大夫人。
大夫人揉了揉眉心,拿起茶杯小酌了一口:“我分寸把握的应当刚刚好,那个藤娟也不是爱多管闲事的性子,为何会替莫黎去老夫人哪儿说话呢?幸好老夫人听了也就罢了,没有叫我前去,更没有什么明显的表示…”大夫人似是松了口气,半安抚着自己。
藤樱雪似乎没那么觉得,原本就有些病容的脸上,更是一点笑模样都不曾有。
“母亲难道不觉得,老夫人没有唤您去责怪,没有明显表示,不是一个好的现象吗?”
大夫人闻言,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若老夫人信我,或是没有真的生气,叫我过去申辩一下,最多斥责一顿也就罢了、可如今什么都没做…”
藤樱雪点了点头——“怕是日后心中会埋下您虐待庶女的种子,不知何时发作。”
大夫人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再次喝了口茶。
“那我们最近不宜多苛责藤莫黎了。”
藤樱雪点了点头:“母亲与我能想明白这层关系,大姐可是未必。”
大夫人闻之,连忙拜托藤樱雪。
“那你可要多帮忙看着些你姐姐,千万不要让她一气之下做了糊涂事。”
藤樱雪抬眼看了看母亲,眼中全是安缇看不懂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藤樱雪才淡淡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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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深夜,莫黎被徐璐唤醒,看着徐璐异常的神色,心中顿时了然。
对着徐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披上一件外衣,主仆二人蹑手蹑脚的朝门外走去,原本应该在侧屋里安眠的玫酒此刻却不在床上,应该整整齐齐的叠在旁边的衣物也都不见了。
莫黎走过去把手伸到散乱的被子上,摸到的只是一片冰凉。
“姑娘早知道她每夜都溜出去?”
莫黎无声的摇了摇头,走回了自己的屋子里,重新躺回床上。
“睡吧,明儿个还得和我的几位好姐姐一起去院子里赏花呢。”
徐璐欲言又止的看了看东边空荡荡的屋子,还是听话的走到另一侧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玫酒面色如常的叫醒了莫黎。
莫黎不等她来叫就已经醒了,伸了懒腰坐在玫酒早已拿来的饭前,面对着依旧看上去像是剩饭剩菜的早餐,不仅毫无怨言,反而可以说是满足的吃着。
徐璐看着不忍,却没法阻拦。
“表姐和大姐邀请大家去赏花,我可不能迟了呢,玫酒姑姑,去花园要怎么走啊?”
莫黎昂起头,细声细气的问玫酒。
玫酒也一切如常:“要想从小姐这屋子里走到花园,需得经过二小姐屋前,奴婢一会儿可以领您去。”
莫黎点了点头,朝玫酒呲牙一笑:“谢谢玫酒姑姑啦。”
有玫酒引路,莫黎自然顺利的找到了花园,早到的藤永安看见她,朝她招了招手。
莫黎堆起满脸的笑,领着徐璐朝藤永安走去。
“妹妹来的刚刚好,一路找来辛苦了吧,去那边坐一下吧。”藤永安大姐的架势摆的很足,全然看不出一点点不高兴。
莫黎也就跟着走过去,看见除了她之外,其他几人都已经坐的规规矩矩的了。
这时没有长辈在,腾飞舞完全不曾掩饰自己的恶意。
“永安你也太好心了,连一些不识抬举背后嚼舌根的低贱东西也请来,惹得咱们看花的心情都被糟蹋了。”
莫黎虽然不知道藤飞舞对自己哪来的敌意,但即便是知道了也没有多在意,依旧笑嘻嘻的坐到还空着的地方,等着藤永安开口。
而另一边面色虽极为不善却不知为何还坐在一起的藤樱雪和藤水莹两双精明的眸子都在打量着自己。
“好啦表姐,咱们姐妹也难得热闹热闹嘛。”藤永安不咸不淡的劝了两句,乐的看藤莫黎被藤飞舞挤兑。
藤水莹看着藤莫黎没有要还嘴的意思,于是替她回应说:“姐姐叫咱们来是来赏花的吧,咱们人已经齐了,就走吧。”
藤水莹话音刚落,自己率先站了起来,伸出手似乎是要搀扶身边的藤樱雪,却被藤樱雪一脸冷漠的打开。
藤水莹也不气恼,笑眯眯的收回了手,看着藤樱雪自己支撑着站起来,虽然年纪没差多少,但是藤樱雪却像是个还未发育的小孩子,看上去和藤荷语与藤姗姗两人更像是同岁一点。脸色是那种很不健康的白,嘴唇虽然点了些颜色,却也盖不住病态。
莫黎随着大流在花园里四处游走,却发现自己走着走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最后竟然只剩下了徐璐一人,连玫酒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莫黎心里笑笑,自己独身一人,在花园里乱晃,此刻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自己还真是嫌疑重重啊。
想必此刻,肯定有谁在暗暗的观察着自己吧。
莫黎摇了摇头,其实这花园的结构自己早就已经翻看很多遍了,自然知道这院子里有一株价值连城的兰花,老夫人爱的跟什么似的,谁若是碰坏了,必然惹得老夫人不悦。
但是既然这么多人等着看自己的笑话,自己也得努力配合才是。
装作不知道方向的样子乱晃了一会儿,然后朝主道上走去。
果不其然,此时的另外几人正在主道上,看着藤姗姗拙劣但却拼命的演着‘我在赏花’,莫黎费了很大劲才没有笑出声。
莫黎连忙笑着迎上去,还一副苦恼自责的样子:“我刚刚光顾着看花,竟然没跟紧大家,给大家添麻烦了吧。”
藤永安倒是反应的快,笑眯眯的拉着莫黎的手:“四妹妹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呢,你初来乍到,在院子里自己散散步也是正常的嘛。”
莫黎四周看了看,发现藤樱雪不在,自然的开口问:“怎么不见三姐了?”
“她身子虚弱,先行回去休息了。”藤永安解释说,又做出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算算时辰我也该去找夫子念书了。”
莫黎点了点头,京城中女子读书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也没有多普遍,一般只有家中受重视的子女才有此殊荣,像是藤荷语藤姗姗此类地位的大多是没有这样的待遇的,莫黎自然更是了。
藤水莹拍落了身上的花瓣:“那我也先回去了。”
一下子走了三个人,腾飞舞自然也没兴致陪三个她根本瞧不上的小丫头片子赏那劳什子的花。
“那我也回去午睡了。”
一时间人群四散,莫黎问徐璐玫酒在哪儿,徐璐竟也不知道,仿佛送她们来这儿之后,玫酒就消失了。
莫黎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也拉着徐璐朝风歇苑自己的小屋走。
回了自己屋里,可算是看到了玫酒的影子,玫酒对于莫黎此刻归来并不觉得意外,淡淡的屈膝行了礼,就继续做手头上的活儿。
见状,莫黎转身轻柔地关上门,不动声色的给了徐璐一个眼神,徐璐了然,身型麻利的朝玫酒走去,一步一行都甚有章法,在玫酒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已经点住了玫酒的穴道。
玫酒虽未多慌张,但多少还是有些惊讶,刚想开口,却发现穴道被封,说不出话来。
徐璐点住了玫酒的穴道,却没有和她说话,开始在屋子里里外外的开始翻弄。
没过多一会儿,莫黎就在自己的床下暗格里拽出了一个白色布包着的小袋子,很明显,那不是莫黎自己的东西。
莫黎把小袋子在手里摇啊摇啊的玩了一会儿,对着玫酒难堪的脸,端详了一会儿。
“解开她的穴道吧。”莫黎吩咐着。
徐璐两只手指在玫酒背上嗖嗖的点了两下,玫酒的穴道就被解开了。
“小姐,这是做什么?”玫酒再三思量,还是选择暂且装傻。
莫黎:“是该我问玫酒姑姑每日晚上都偷溜出去在做什么吧。”
玫酒倒吸了一口凉气,本以为只是找到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位四小姐也许一时间还想不明白这中间的利害关系,想着自己稍加辩解一下,也许能瞒过去,没想到这位四小姐竟然知道自己每夜都不在屋内,还一直装的很自然。
“小姐既然知道了,把奴婢交给大夫人处置了就是。”玫酒看着已经无可推脱,也没想着辩解。
莫黎浅笑了两声:“玫酒姑姑这算是认罪了?”
玫酒把头一别:“奴婢没做什么,为何要认罪。”
莫黎满意的点了点头,把手里的东西丢给徐璐,徐璐反手接住。
“姑姑如此有信心,无非是因为你埋在院子里的东西我没找,是不是?”
玫酒原本别这的头猛的转过来,死盯着莫黎。
莫黎作出受到了惊吓的样子:“姑姑可别这么看着我,我可有冤枉了姑姑不成。”
玫酒冷哼一声,没有开口说话。
莫黎看了徐璐一眼,徐璐再度点上玫酒的穴道。
“把她绑在自己的屋子里吧。”莫黎走到窗户边上望着窗外的景色开口。
徐璐听了命令,手臂一抬,竟然拦腰将玫酒抬了起来,而且毫不费力的样子。
料理好了屋子里的玫酒,徐璐走了出来,还不忘带上了侧屋的门。
“姑娘,这东西要怎么处理?”对着莫黎晃了晃手里的白包。
莫黎连眼睛都没有挪,“你看着像什么?”
徐璐拿着靠近鼻子闻了闻,又拿手捻了捻,皱了皱眉,才给了莫黎答案。
“应该是类似于驱虫药一类的东西,粉末状,味道刺鼻但是毒性不大,毒死花花草草的还行,杀人的话不太可能。”
莫黎发出了一声笑声,但脸上却无笑意:“去,把这包和后面里那包埋在一起。”
徐璐刚抬脚要走,莫黎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还有一件事,你替我去打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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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清早,早到花房照料的小伙计看着眼前的景象,连尖叫都哽在嗓子里,结结巴巴的说不完全话,反应过来之后连跑带颠的往外跑去——
莫黎自从来到藤府,头一次睁开眼睛不是被玫酒叫醒,翻了身坐起来,坐到铜镜前,把头发简单的束起来,等着徐璐来叫她。
没过多久就听见朱砂的声音。
“玫酒姑姑,玫酒姑姑你在吗?”朱砂轻叩着外门,用轻柔的声音叫着玫酒。
玫酒自然是无法回答她了,因为此刻的玫酒正被绑在床上,莫黎听着朱砂叫了几声之后,才慢慢地起身给她开门。
“朱砂姑娘,我让玫酒去给我取早饭了,你有什么事吗?”
朱砂见是她,先是一愣,随即又恢复了笑容:“惊扰到四小姐了,是大夫人唤奴婢来请四小姐。”
莫黎当然知道要请自己做什么,但还是装出了不解的模样。
“母亲叫我做什么呢?”
朱砂自然是不会和她说的:“这奴婢可就不知道了,四小姐请快些吧,别让大夫人等急了。”
莫黎忙不失迭的点头,朱砂就转头离开了。
“姑娘等一下!”莫黎叫住了朱砂。“姑娘还未曾告诉我,母亲让我去哪儿呢?”
朱砂做出一副自己恍然想起的样子:“请您去花园中央的假山亭子那儿。”
朱砂说完这话就转头离开了,莫黎也转头关上了屋门。
徐璐从后面进到屋内:“姑娘,昨儿个您让我查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
“说来听听。”
“表小姐之所以对您有敌意,是因为大夫人曾经和老夫人闲聊时,提到说让您替了表小姐的位子,去做二皇子殿下的侧妃。”
莫黎不仅嗤笑:“安缇怎么可能这么好心,估计是故意说给藤飞舞听的,人家拿她当枪使,她还就真的没发觉。”
徐璐也有点同情藤飞舞:“但她分不清对错,把怨气推到姑娘身上就是她不对了。”
莫黎不自觉的发笑,这才准备往花园走,徐璐刚要跟,莫黎就出言制止。
“你带上玫酒,离屋子远一些,别被看到了,等我回来再回来。”
徐璐虽然一时间还想不明白这中间的缘故,但还是乖乖听话的去做了。
莫黎只身一人,走在清晨凉爽的阳光之下,微风轻轻吹来,带着未散尽露水的一丝潮湿。
温室里,原本芬芳恬益的兰花如今枝条枯死,花瓣凋零,俨然一派要死的模样。
“滕莫黎,还不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