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还没回来,宫女先走到了屋里。
“皇后娘娘,藤家大夫人来了。”
皇后心力交瘁:“请她进来吧。”
安缇毕恭毕敬的走到皇后身边跪下:“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叹息一声扶起她:“夫人快请起来吧,发生了这样的事是本宫的疏忽,本宫对不住你们家。”
大夫人赶紧推诿:“能替皇后娘娘挡刀是小女的福气。”
皇后看了看安缇,缓缓地笑了:“那个刺杀的毒妇以及自尽了,本宫会严查此事,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安缇感恩戴德的点了点头:“皇后娘娘慈爱,只是小女不能一直在宫内叨扰娘娘,等她伤势少有好转,我们就带她回府静养。”
皇后点点头:“也好,金屋银屋不如自己的小屋,受了伤,在家里养着最是安心了。”
————————————————————
其他的几个女孩在安缇的安排下先离开了皇宫,次日天刚亮,莫黎便被安缇以回家养伤的理由抬回了滕府。
此时的莫黎已经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太医吩咐可以吃一些简单的流食,比如白粥,皇后为了表达感谢还吩咐了一位御厨照顾莫黎的饮食。
凌姣雪从皇后宫里就一直守在莫黎的床前,莫黎回府的时候又因为不放心跟去了滕府,各房陆续轮着来探望,各自待了一会儿也回了自己屋里,到最后只剩凌姣雪还坐在床头。
梨木走进屋里问莫黎:“小姐可要吃点什么?”
莫黎摇了摇头:“怎么样了。”
徐璐拿着厨房刚刚做好的枣泥山药糕和玫瑰饼推门而入,听见莫黎在问就开口接过话:“宴会被迫终止,各家都在试探皇后的心情,陛下听说了也发了一通火,那个宝林家里也受了牵连。”
莫黎默默地听着,半晌才说了句:“我想吃薄荷酪。”
徐璐摇了摇头:“不行,太医交代了,姑娘现在血体偏寒,暂时不宜吃那种性寒的东西,小厨房做了枣泥山药糕和玫瑰饼您吃一点吗?”
莫黎撇了撇嘴:“哦。”
徐璐得逞的笑了笑:“梨木你看住小姐,不可以给她吃薄荷酪,一会儿厨房做燕窝粥你去给小姐端来一点儿。记得吗?”
梨木点点头:“我知道的,徐姐姐放心吧。”
一直守着莫黎的凌姣雪本来眼泪还含在眼里,看见莫黎一副郁闷的样子就觉得好笑:“莫黎你快点好起来,我们一起去天香居吃薄荷酪。”
莫黎看着凌姣雪,淡淡的扯出一个笑脸
“好。”
莫黎虽然醒了,但总觉得头还是闷的疼,胸口也像压了什么东西一样无法呼吸,眼前总是一片金星,半晌,皱了皱眉,感觉脸上划过湿哒哒的东西,伸手一模,看到了一片血红,眼角似乎溢出了血迹,莫黎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听见凌姣雪吓得尖叫了出声:“莫黎!来人啊,快来看看!”
本来就勉强支撑的眼皮终于还是重重的合上了。
——————————————----
“小郡主内气虚浮,气血不足,身体内息不知道为何,竟呈枯槁凋零之态……需得慢慢食补药膳调养将息,慢慢恢复元气。”
“多谢大人,我送大人出门吧。”
是梨木的声音。
——吱嘎
是开门的声音
“大小姐被皇后罚了掌嘴,小姐还没醒吗。”是梨木的声音在问屋里的人。
“姑娘还没醒。”徐璐回答她。
“奴婢刚刚去看过公主了,睡得很香。”梨木说。
徐璐倒是没有很紧张:“姑娘只是身子虚,又加上失血过多,一个没缓过来而已,很快就会醒了。”
“二殿下和侧妃娘娘来探望郡主,要挡吗?”
……
耳边似乎有什么人在念念叨叨的说着什么话,夹杂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声音,有老有少。
莫黎觉得眼皮发硬,也胀,还热热的。
根本提不起力气睁开眼睛,也没有这样的欲望,但周围太吵了,逼得她想坐起来大喊一声。
都闭嘴!
闭着眼的没什么事干,所以她静下心来算了一边这一回合的得失。
她失去了十三年种下的种子,和种子地下的根。
似乎是…换来了一个郡主的虚位吧。
穆风是个很有主见的合作者,他让她的舞女几乎在同一时刻,在烟花之地跳了藤永安‘亲编’的、单独献给皇后的舞蹈。
然后再利用三棍的人脉,把这件事添油加醋的传遍这个大街小巷。
皇后恼羞成怒,藤永安成了秋后的蚂蚱,在宴会上短暂的蹦哒了一下,就歇菜了。
许多日的养精蓄锐下来,莫黎终于有了一丝丝微弱的力气,张开眼睛,感觉喉咙像是吃了一把刀子,割的生疼。
就在此时此刻徐璐拎着食盒走了进来,看见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走到床边:“姑娘醒了?!你可吓死我们了,感觉怎么样?穆先生送来了薄荷酪,太医看过后说您可以稍微吃一点儿。”
一边说着,一边扶着莫黎,替她垫起背后的软枕。
莫黎:“拿过来吧,几日没吃到,我都有些馋了。”
徐璐把食盒放在桌子上,笑着调侃:“殿下可是守了三天三夜呢,每天都吃不下去东西,小脸儿都瘦了,前两天还是我硬点了她的睡穴,才送她上的马车回的国公府。”
莫黎:“这几日府内发生什么事了吗?”
徐璐想了想:“穆先生果然守约,按照小姐的计划一步不差按部就班的进行着,虽然怀坊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不得不关门暗自避一阵风头,但藤永安也被禁足在自己院子里日日被罚掌嘴三十。您也因为救驾有功被封为卉秀郡主了,现在您的品级可比藤老爷都高了。还有,穆先生前两天意外的发现,咱们之前送去的孩子是个习武的好苗子,是我疏忽他了。”
莫黎干咳嗽了一下,显得有气无力的。
“钱行这么大的生意送到穆先生手上,也算是给怀坊一个补偿和交代,怀坊暂避风头一阵,也是理所应当的。”
徐璐点了点头:“您刚醒,身体还很虚,现在形势好起来了一些,这些烦心事姑娘慢慢处理就是,先休息吧,薄荷酪吃两块就行了,别吃太多。”
莫黎点了点头,徐璐就退出屋子去做别的事了。
莫黎正在凝神思考,眼睛不自觉的瞟到了桌子上的薄荷酪。
穆风身份至今沉迷……他手下有媲美徐璐的高手,本人更是龙见首不见尾,如今日日送来薄荷酪,薄荷酪若是没有什么问题,那就是他的脑子有问题。
可是薄荷酪自己检查过,真的就没什么问题。
难道真是他脑子有问题了?
眯了眯眼继续想到,罗叶这个孩子的身份看起来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其实很奇怪,哪有人贩子养孩子一养就养十几年的,卖不出去还一直养着?人贩子又不是做慈善的。
揉了揉思虑过多而有些头痛的眉心,她昏睡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真是脑子都想裂了。
木娟轻轻叩了叩门:“郡主,您睡了吗?奴婢是木娟,奴婢有事和您说……”
莫黎认真的回想了一下这个人是谁,才想起来似乎就是梨木的一位好友,自己救她出来的那个小姑娘,以前一直在外院,不知道怎么进到屋里来了。
“进来吧。”
木娟得了回应就推门进入,刚刚走到莫黎旁边就噗通的跪下。
“郡主救救梨木姐姐吧!”
莫黎心头一凉,难怪她觉得哪里不对劲呢,刚刚醒来的时候,端着盘子进来送薄荷酪的是徐璐,梨木哪儿去了?
“你仔细说,梨木怎么了?”
木娟被莫黎一呵,更是惊恐,断断续续的说了些模糊的东西,莫黎听不出来就放柔了声音:“你别怕,我刚刚就是有些激动,你慢慢说,梨木出了什么事?”
木娟抽了抽眼泪:“梨木姐姐……被大夫人的人……带……走了,说是和侍卫有染……还……还意图谋……谋害您,梨木姐姐…哪里做过…过那种事啊!不过她和那个侍卫却是…是……”
莫黎眯了眯眼,随手抓起了个什么扔到地下:“你如实说!”
木娟吓得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她也不算和那个侍卫有染,她只是…只是和那个侍卫旧识…又是临乡……见面多说几句话……关系也好…好一些,出门在外互相照应罢了……这事梨木姐姐不曾张扬,没有几个人知道的!小姐,梨木姐姐对您…天地可鉴!您救救她吧!”
莫黎的眉头锁的更深:“你确定梨木不曾张扬?除你之外还有谁知道这事?名字统统告诉我。”
木娟在地上死命的磕头:“郡主饶命啊!奴婢看见了梨木姐姐的钱袋不对劲才知道的,梨木姐姐还吩咐奴婢保密呢!按理说梨木姐姐是不会主动和人说的!所以奴婢才觉得不会有几个人知晓此事。”
莫黎吸了一大口气:“你什么时候发现钱袋不对劲的?”
木娟自习想了想:“就是大小姐禁足没两天的时候,梨木姐姐的俸禄确实比我们多一点点,可是也是这几两天才提了一等丫鬟,不至于这么快就有一快银锭了,而郡主赏赐一般不都是玉器玩意吗,因此奴婢才猜,是夫家……梨木姐姐怕奴婢乱说,才告诉奴婢是她临乡的故人照料,让她贴补着用的,而且她也不是白拿的银两,她说她绣了锦囊和花样作为回礼的,奴婢就没有多想什么了,郡主……”
莫黎按着太阳穴摇了摇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忽略了,却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自己救驾有功却因此昏迷,乍一看品级加封对大房威胁加大,可是却被人揪了梨木的错处。
怕是那个侍卫一开始就是个沟,临乡身份或许不假,可是一介小小侍卫恐怕连普通的威逼利诱都未必经受的住,而且一块银锭可是一个普通侍卫将近一年的月钱,主子身边的红人赏银也都是大丫鬟大嬷嬷的,一个侍卫要攒一锭银子也不是很容易,怎么可能随手就换了临乡的几个锦囊几个花样……其实就算梨木和那个侍卫真有什么或者是被污蔑证据确凿有关系也没什么大碍,主要是谋害自己这一条分明是子虚乌有的罪名,可偏偏一张嘴说了,这话就算是假的也会引起怀疑,大夫人的名号打的响,光明正大替自己揪出叛徒,自己更是不能替梨木说什么,到时候万一被滕樱雪说成自己是、为了救梨木才颠倒是非黑白,那样让老夫人起了疑心,梨木到底有什么罪名可就一点都不重要了。
更何况自己昏了三天,足够梨木死千百回了,那么梨木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必然是有原因的。
木娟觉得,郡主的气压突然就低了下来。
莫黎眯了眯眼,滕水莹、还是没有对自己彻底放下戒心啊……
既然已经找到了原因,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
“你,是叫木娟吧,去叫徐璐过来。”
木娟半信半疑的看着莫黎:“郡主是要救梨木姐姐吗?”
莫黎挑了挑眉:“你这么关心梨木,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木娟咽了口口水:“我…我是和梨木姐姐同期进入府里做事的,本来我和她还有桃枝姐姐关系就好,而且之前有一次我做错了事,被夫人罚跪还是梨木姐姐陪我一起跪的,桃枝还替我向夫人求情,甚至被关在小黑屋里的时候还来给我送水和食物……”
莫黎点了点头:“那就去请徐璐,要快,说不定梨木还能捡回一条命。”
木娟惊恐的重力点了点头:“是,我这就去……!”
莫黎纤细的手指不自然的抚上另一只手腕,却发现那串粉玉珠竟然还在,思绪渐渐的平和了下来。如今之际自己自然是不能出面说话,可是不代表别人不可以。
徐璐就在侧屋,走进屋子的时候有些局促,显然已经知道自己瞒着莫黎的事被发现了。
莫黎微微笑:“木娟你出去。”
木娟踌躇了一下还是转身出去,这个郡主似乎与之前表现的乖巧温顺性格有所不符,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怕她
等到木娟走出了房门,莫黎转向徐璐的脸出奇的严肃:“徐璐,我可有瞒过你什么?”
徐璐抿了抿嘴,继而摇摇头:“没有,姑娘对我很坦诚。”
莫黎深呼吸:“那你为什么瞒着我梨木被抓的事。”
徐璐咬着下唇:“我是怕姑娘你刚刚恢复些元气,又一时……”
莫黎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似乎是想要扔出去,举起来半天,但又却重重的放了下来。
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徐璐。
“你啊……真的是自己想瞒着我的吗。”
莫黎本就大病初愈身子薄弱,加上操劳过度又有点窝火,一时有些气虚胸闷,缓了缓淡淡的说:“你告诉我实话。”
徐璐突然跪了下来。
“姑娘恕罪……是二小姐告诉我说,您大病初愈本就辛劳,梨木的事她会处理,怕您忧心……”
莫黎叹了口气:“滕水莹虽然表面上和我交好,可是她却是实打实的滕家人,身上流着腾家的血液,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她就会和我因为滕家而敌对,如今暂时交好不过是因为有着共同的敌人罢了……我以为你才是最清楚这一点的、毕竟……毕竟!。”
徐璐跪在地上:“可是她答应了会处理梨木的事,难道她坐视不理就不怕破坏了你俩的情谊吗?”
莫黎:“她不会真的坐视不理……这也是为什么我有心思在这儿责骂你。为了维护我们俩易碎的情谊,她至少、会留着梨木的命等着我去兴师问罪的。”
莫黎掀开被子,站起来走到梳妆台旁边,拿起木质的梳子轻轻的在头上划了划:“木娟你进来!”
一直在门外侯着的木娟推门而入:“郡主您叫我。”
莫黎点点头:“你替我梳妆,淡妆就好,你会吧?”
木娟点点头:“梨木姐姐曾经教过我的,奴婢会。”
莫黎看着地上大有长跪不起意思的徐璐,惋惜的摇了摇头:“你起来,去替我跑一趟国公府,问候一下凌姣雪,一会儿我自己去一趟二小姐屋里。”
徐璐眨眨眼,拿不准莫黎的意思,期期艾艾地开口叫了声:“姑娘……”
莫黎放下梳子,淡淡的回答:“去安国公府。”
徐璐不敢再吭声:“……是”
说罢起身扑了扑灰尘就走出了房间,莫黎冲着往自己发髻上插金步钗的木娟,微微有些好笑的挡住了她的手:“你以后记着些,我不喜欢太艳丽的饰品,金簪是正规场合的装束,平日里戴些珠花和玉簪就可以出门了,记得了?”
木娟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莫黎温和的笑着解释:“你以后和梨木可以一同进屋里服侍,去挑件罗裙来。”
等待穿搭整齐之后,莫黎走出屋子,阳光格外的刺眼,也许是自己太多日不见天日的黑暗生活,突然接触到如此直白的太阳有些迷了眼。
木娟看着方向,觉得有些不对:“郡主不是要去找二小姐吗?”
莫黎摇了摇头:“不,先去老夫人房里请安吧。”
到了老夫人房内的时候,才发现老夫人这儿真是出奇的热闹。
除了她,藤珊珊和藤荷语也坐在老夫人身边,滕樱雪和滕水莹难得安静的坐在一边下棋。
看见莫黎的时候,大家的脸色都很怪。
按理说现在莫黎的位分尊贵,大家见了她行礼拜见都是应该的,可是莫黎怎么说也是小辈,就算平辈之中也不年长,所以说此时要不要行礼,行全礼还是半礼,众人都在观望。
迟迟没有人打破平静,莫黎似乎也不觉得尴尬,只是笑眯眯地站在门口。
直到老夫人轻轻的笑了一下,稳稳地坐在位置上说了声。
“老身,参见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