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记香铺到了,姑娘。”
徐璐规矩的伸出一只手,试图扶着莫黎下车。
莫黎走下马车,马车停在花记香铺正门口,这条街不是主街,位置也不太繁华,租金没有那么贵,都是小零小碎挤在一起的店面,像极了穷人家孩子的补丁,大大小小的拼在一起。
但街道还算宽敞,能容纳两排马车的宽度。
此时街道上人不多,稀稀拉拉的,坐着马车的很少来这,所以倒也宽敞。
走进花记香铺,就看见穿着店员打扮的玉珏在擦桌子。
“二位客官来看点什——姑娘!”
莫黎把手指伸到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
笑眯眯的看着玉珏,玉珏先是眨了眨眼,随后明白了。
“姑娘……来看点什么?”
莫黎给了徐璐一个眼神。
徐璐:“可有著贝螺磨成的细粉,掺着珍珠粉?”
玉珏:“著贝螺可是稀罕物,一斛万金、咱们怎么可能有,不过倒是有钿菁贝磨的粉,和珍珠粉掺着,效果是一样的,粉质也细,味道也香甜,价格呢,也会便宜上许多。”
徐璐摇了摇头:“我们家姑娘擦脸只喜欢著贝螺粉的味道,梳发时才偶尔会用一些钿箐贝,还是劳烦您给找找。”
玉珏转了转眼珠:“我们店铺小了些,著贝螺我只是听过,见都没见过呢,不过若是在银辉香粉家,或许能寻得一二,他们家可是老字号了。”
徐璐摇了摇头。
“寻便了许多处,却还是找不到,麻烦您帮着留心点吧,我还想在过一阵的大日子上用呢,多麻烦您了,若是找到了我必有重谢。”
玉珏只好说:“那我问问我家老板,有的话去寻姑娘,姑娘给我留个名字吧。”
徐璐接过玉珏的纸和笔,低头在纸上认真的写了两行字,再还给玉珏。
接着徐璐又说:“劳烦了。”
玉珏接过纸先是皱了皱眉,再折了两下低调的踹到袖子里,扬起笑脸还是一副平淡的样子:“姑娘慢走。”
走出花记香铺,徐璐刚要开口说话,莫黎就嘘了一声。
“进马车里面说。”
徐璐了然,默默地随着莫黎走进马车。
“姑娘觉得是谁推的藤永安?”
莫黎:“我想不到藤永安会和谁结仇,还是让玉珏去查吧。”
徐璐:“姑娘真觉得咱们的人能在千秋节上得手吗。”
莫黎笑了:“怎么可能,如果这么容易就能杀得了皇后,那她这么些年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徐璐:“那姑娘还让玉珏通知三棍给宫里的人送信。”
莫黎:“杀不了皇后不要紧,她还可以有别的用处。”
徐璐虽然没听明白但是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
“剩下的半份舞谱,我们什么时候给穆先生送去比较合适?”
莫黎想了想:“也差不多了,明儿个你找个时间让江瑟送去吧。”
徐璐:“今天藤永安灰头土脸的从船上掉下来,回家指不定要怎么闹呢,姑娘估计又要受她刁难了。”
比起藤永安会如何刁难她,藤莫黎更在意是藤永安究竟为什么会掉到湖里面去。
“会是谁呢……”
藤莫黎还是想不通。
徐璐:“当时离藤永安最近的是陈玉儿,但她是背对着藤永安的,而且也没听说她们两个有什么交集,会不会是藤永安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莫黎不知道。
徐璐:“不过姑娘操心她做什么,咱们只盼望着她不要一不小心得个风寒什么的,白白耽误了千秋节的献舞就行了。”
莫黎笑笑:“就算是为了二皇子殿下救命之恩,她也得硬挺着把舞练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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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黎回到藤家,路过前庭的时候,远方远远的看着,走过了一个青色衣服的身影。
那人似乎也看见她了,走到近身处,莫黎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她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抓住了那个行礼行到一半的人。
那人尴尬的愣了愣。
“翁主您,怎么了。”
莫黎定睛一看,皱了皱眉,松开了手。
“多有得罪,请问你是?”
那人一合手。
“在下藤甫,论起来应该是翁主的堂兄,只不过我是二房收养的义子,所以翁主没见过也正常。”
那个人倒也贴心,知道莫黎不熟悉他于是自报家门。
莫黎啊了一声。
“你是来找父亲的吗,他这两天不在家。”
藤甫摇头。
“我不是来找伯父的,是来……找二小姐的。”
“找二姐吗,她应该在林姨娘房里吧。”
藤甫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啊,是,我已经见到她了。”
莫黎觉得气氛莫名的尴尬,虽然说不出来是哪,只能勉强开口。
“堂哥你穿青色的衣服,很好看。”
藤甫可能也是没想到她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也点了点头。
莫黎突然想起来:“你知道四老夫人吗。”
藤甫:??
莫黎摇了摇头。
“没什么,就随便问问,堂兄应该还有事吧,莫黎也要回屋了。”
藤甫侧过身,让出路。
“翁主请先行。”
莫黎礼貌的低下头,绕着走开了。
“姑娘是想把藤少爷过继给四老夫人吗。”
徐璐眼尖的看出了莫黎的意思,莫黎刚刚突然一问实在是奇怪,加上之前在花园里见到四老夫人时候说过的那番话,徐璐猜测莫黎是动了这份心。
“走着看吧。”莫黎没想好。
千秋节当日
巍峨的宫城外熙攘的马车,大夫人和藤永安也是精心准备了一番,就待今日。
马车里,藤永安纠结的捏着裙上的带子,把平整的带子捏的褶褶巴巴的。
“朱砂…千秋节是皇后娘娘的生辰,是宫里顶大的日子,你说二、各位殿下都会去的吧。”
朱砂没有看出藤永安的不对劲,她猜测藤永安或许是最近太过疲累了,又经历了落水,很怕献舞出现什么岔子,所以连忙开口安慰。
“是……不会有人缺席的,小姐你就等着今晚大放异彩吧。”
莫黎和滕水莹也是带着藤荷语一早就坐着马车赶到门口,因为藤水莹勤勉,到的时候还为时尚早,凤喜宫多是一些官家小姐和夫人,叽叽喳喳的谈论着谁谁谁家的家长里短。
凌姣雪是跟驸马安哲一起到场的,莫黎隔着远远的行了行礼,凌姣雪笑眯眯的走过来和莫黎打招呼,安哲也一派谦逊儒雅笑容可掬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因为做了驸马而被降官削爵,再也无法继承安国公府的人。
人陆陆续续的到了,藤永安自然是被拉着到处应和,接受着别人的夸赞并夸赞着别人。滕水莹和滕樱雪一起落座,莫黎就只能和藤荷语坐在一起。
皇后一向走的是亲民路线,就差让人满世界散步‘我很好说话我很和蔼我很慈祥’了,因此到的并不晚,没做为大轴出现,在人到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到了,各府的礼单也在清点过之后陆续送了进来。
大皇子凌珏杰人到的晚一些,礼物到是最早到,不过普通玉器玩意倒也罢了,只是特别送了一件雪狐披风,银白的雪狐毛柔软温暖,看上去光亮光亮的,加上雪狐灵巧稀有,乐的皇后合不上嘴。
三皇子凌珏喆是丽妃的儿子,年纪相对凌珏杰和凌珏夜尚幼,因此稚气未脱,一进殿门就张牙舞爪的给皇后行了个极其夸张的礼数,轻浮而嬉皮。
四皇子凌珏昊是湘嫔的儿子,湘嫔出身不高,更是有异族血统,所以这对母子一直是被放养的状态,最没可能继承大统的就是他了。
五皇子凌珏歌是已故贤妃的儿子,如今养在温皇贵妃膝下,看上去总是显得阴郁沉闷,也许是身份曲折的缘故吧。
六皇子是鄂贵人的儿子,年纪尚幼,稚嫩可爱,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最是讨喜,皇上也很喜欢这个小儿子。
二公主凌姣桠是最后一个到的,其实大家都清楚,这个公主到不到也就那么回事,来了也不会说一句吉祥话,硬邦邦的坐在那,算是给了皇后脸面。
三公主凌姣槿是温皇贵妃亲生的女儿,乖巧可爱,善解人意,早早的和凌珏歌一起坐在温贵妃身旁,一板一眼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却也叫人挑不出错。
四公主凌姣萱是虞美人的女儿,虞美人生产的时候血崩而死,只留下这么一个小女儿,如今被诗太妃抱去抚养了。
五公主凌琮晴是最可怜的了,她母亲梅贵妃名义上是废妃,是罪臣叶家夫人的妹妹,也是莫黎血缘上的表妹,当时她刚出生一岁母亲就死在了一片火海中,如今深居宫中每日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连宠妃身边的侍女都不如,因此这皇后寿宴,铺张的千秋节并无她一席之地。
而如今宫中还有个怀着身孕的荣贵嫔,皇上竟然意外的人丁兴旺。
莫黎一边喝着杯里的甜酒,一边听着滕水莹跟她挨个介绍皇子皇女们。
当年她离开京城的时候,只有大皇子、二皇子、长公主、二公主刚刚十几岁,其余的几个人不是还没出生就是才刚出生,她虽然也提前查过了但却没见过面。
众人的礼物堆满了凤喜宫的偏殿,看得出皇后是真的开心,敬来的酒近乎来者不拒,一杯又一杯下肚,喝的脸色发红。
莫黎看得出,藤永安一直在默默地观察,寻找献舞的好时机。
“皇后娘娘,臣妾可是听说,藤侍郎的嫡女为皇后娘娘千秋节特意自己编了一个的舞,捂着不给咱们看呢,今日娘娘寿宴,娘娘何不给藤小姐一个机会,让她展示一下对娘娘的尊爱之心呢!也让咱们开开眼!”
大夫人自然有安排好的人来顺水推这个舟。
大着肚子的荣贵嫔接话说:“娘娘,永安之前也和我提了一嘴,说是神秘极了,必须得等到皇后娘娘千秋节,要第一个献给娘娘看呢!”
皇后喝的有些微醺,正好想要缓一缓,听见这么多人七嘴八舌的说起来,也觉得是个好主意。
“藤小姐有心了啊,你去永准备准备吧。”
藤永安哪里需要准备,从她看见凌珏夜的那一刻她就巴不得赶紧套上舞裙好好的秀一番,可惜虽然她看见了凌珏夜,但是凌珏夜却好心没有看见她。
藤永安矜持的起身,俯身,点了点头。
“那民女就献丑了。”
莫黎闭上眼睛,默默地数着数子,听着拍子缓缓打了起来。
这是她一点一点画出来的舞谱,亲眼看看藤永安跳的时候,她还是有些震撼。
藤永安很好看,身段和脸蛋都给这段本就惊艳的舞曲加了颜色,既然有备而来,乐娘和琴师自然也是练了百遍的熟手,每一个鼓点和节拍都恰好压在一起,画图时脑中的影像与眼前的身姿重叠,平添了许多色彩。
客观的来说,她必须承认藤永安在此时跳的舞,比梨木在自己屋里跳的好看了不知道多少。
一曲终了,满堂惊艳,掌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皇后也笑的心满意足。
“一向只知道你貌美又聪慧,不想你竟还有这样的天赋,自己编的舞胜过宫中乐师百倍,本宫应该好好的赏你些什么。”
藤永安站在中央不卑不亢的低下头:“娘娘寿宴,臣女送一曲自编的歌舞给娘娘,祝娘娘永葆青春,福泽万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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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各府上前敬酒,藤永安刚刚已经是出尽了风头,莫黎和滕水莹以及滕樱雪三人款款而出,正巧一个宝林递上了自己的礼物,一把镶了二十五颗银钻的雪亮匕首。
藤水莹带着她们俩跪好,双手奉上美酒:“民女携滕家的姐妹们祝皇后娘娘年年岁岁有今朝。”
那个绿衣服的宝林霎时拔出本是作为礼物的匕首捅向皇后,刀尖指向皇后心口,,场面一时失控,皇后大惊,一张威仪的俏脸煞白,凌珏杰正在从位置上跳起却里皇后有一段距离,远水解不了近渴,正在刀尖就要扎入皇后体内的时候,莫黎飞身扑上,刀尖刺入莫黎脊背,血迹当时就染红了莫黎的衣衫,莫黎疼的昏了过去。
这时候刚刚起身的凌珏杰赶到,抱住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的莫黎,就在这个空档那个宝林大笑了两声拿着匕首朝着自己的心脏狠狠的扎了过去。
“娘娘、我尽忠了!”
反应过来的凌姣雪一下子从座位上蹦了起来:“传太医!快传太医啊!莫黎——!”
滕水莹白着一张脸,看着躺在凌珏杰怀里脸色发白的莫黎:“四妹……四妹你醒醒啊……”
莫黎早就昏了过去,压根听不见这些,皇后迅速的做出了反应“来人,传太医!”
莫黎被凌珏杰抱到后殿,惊魂未定的众人也失了欣赏歌舞的心情,皇后面色不善的吩咐:“今日之事众卿受惊了,本宫一定会查明真相,给藤家一个交待的。”
眼看着宴会突发巨变,许多胆子小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的都已经吓得双腿发软了,此时皇后主动发话,各位妃子忙不失迭的俯身,利落的跪下,官家小姐和夫人更是稀里哗啦的退了一地。
“臣等告退!”
“嫔妾告退。”
人刷拉拉的都退下了,偌大宫殿竟然显得空旷无比。
那个早就已经死透了的宝林被人拖了出去,藤家的几个女孩子中藤水莹拉着藤荷语不停的安抚着,刚刚的场面太过于血腥,离得比较近的小荷语脸上还飞溅到了几滴那个宝林自尽的血,此刻已经吓得魂都飞了。
藤樱雪死死的拉住了藤永安的手,藤永安看起来吓得不比藤荷语轻,大夫人搂着她们两个好声好气的哄着,虽然她们离得远了点,但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之后还都有点惊魂未定。
太医很快就到了,躺在后殿床上的莫黎却已经面色苍白如纸,温热的血液还在不断的股股流出,止都止不住。
凌姣雪跌跌撞撞的跑进屋内,皇后喝了口茶压压惊之后淡淡的训斥:“风风火火的像什么样子。”
凌姣雪眼泪都急了出来:“她没事吧……”
皇后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应该没事,太医正在里面诊脉,医女也进去了,你过来坐好。”
凌姣雪一跺脚:“皇后娘娘真是好镇定!”
皇后挑了挑眉:“本宫是一国之母,仪态仪表都是众人楷模,怎么可以想你一般鲁莽幼稚,再说公主与本宫都不会治病,进去了也是添乱。。”
凌姣雪咬了咬嘴唇:“皇后娘娘还是把这套说辞说给自己的亲生孩儿听吧,莫要和我多费口舌。”
说罢转身就要走向帷幕。皇后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没有说出阻拦的话。
很快,太医就收起了药箱,走到帷幕外面,医女打开莫黎的外袍,撞见了刚走进来的凌姣雪,刚要跪拜,凌姣雪摆了摆手:“这个时候了还行什么礼,赶紧救命啊!”
太医拱拱手答道:“回殿下,医女已经施针止住了血液,刀子没有触碰到心脏,只要及时包扎住伤口,再慢慢回血,休养一阵就好,刀面被冲击力打偏了所以碰碎了两根骨头,最严重的就是刚刚失血过多,需要好好的调养一番。”
凌雪这才松了口气,一个没站稳刚要摔倒,就被站在一边的凌珏杰扶住。
“没事了,没事了。”
凌珏杰和凌姣雪是都是先皇后亲生的,是所有皇子皇女中最亲近的人了,此时凌姣雪也终于可以安心的靠在凌珏杰的肩上,凌珏杰一边拍着她的肩一边耐心的陪着她。
太医禀告完了凌姣雪就走到皇后身边又重复了一次,皇后一边听着一边不时的点了点头,直到太医写了方子去抓药,凌珏杰才走了过来。
“皇后娘娘,儿臣不便在内室待太久,先行告退了。”凌珏杰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恭敬地跟皇后告辞,皇后现在脑子里也是一片乱糟糟的,挥了挥手就让他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