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黎陪着凌姣雪闹腾了大半天,傍晚回府的时候莫黎刚刚下了车,就看见徐璐在门口迎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出什么事了?”
徐璐一五一十的说:“大少爷被赵大人带走了,大夫人急的不行却没法制止,正在闹呢,老夫人叫您回来了就去她屋里。”
莫黎点了点头,滕樱雪不在,大儿子又被带走,大夫人肯定方寸大乱,又转头询问徐璐:“藤水莹还没回来吗?”
徐璐扶着莫黎走下台阶:“二小姐回来了,三小姐还没呢,说是先去了安国公府一趟。”
莫黎点了点头:“那就是快要回来了。”
急忙拜别了凌姣雪,莫黎赶忙走向老夫人的屋子
滕珊珊原本在一旁给老夫人捏腿,看见莫黎进屋老夫人拨开了滕珊珊的手,滕珊珊也乖觉,没有再上前,莫黎走到老夫人面前微微行礼:“祖母,孙女儿来了。”
老夫人朝她招了招手:“过来,六丫头你先回去休息着吧。”
滕珊珊不甘愿的站了起来,老夫人面前该装的还是得装一装的:“那孙女儿告辞了。”
等到滕珊珊的身影消失之后,老夫人轻轻的倚在一边:“你大哥的事你知道了?”
莫黎点了点头:“莫黎早上撞见赵大人了,也知道了母亲……”
老夫人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你今儿去哪了?”
莫黎抿了抿嘴:“长公主唤莫黎聊天。”
老夫人:“你大哥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莫黎看着面前这个老人:“莫黎不知祖母此话何意。”
老夫人盯着莫黎:“你跟长公主可提到了此事?”
莫黎点了点头,她并没有撒谎:“殿下自己听说了来问孙女,孙女也就说了一句。”
老夫人转过了眼睛:“你可知为什么一个乐魁的死就让京兆府尹大动干戈?”
莫黎思虑再三,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莫黎不知。”
老夫人笑眯眯的问:“你当真不知?”
莫黎点点头:“还请祖母明示。”
面前的老人向后一仰,长叹了一声:“那个死了的乐魁是朝廷的人,她的落幕之宾是三皇子。”
老夫人说完又问:“你觉得你大哥真的杀人了吗?”
莫黎踌躇了一下,还是缓缓的道:“孙女不敢揣测。”
老夫人却笑了:“我觉得他没有。”
莫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暗想,如果真的是藤水莹做的,那就算所有人都认定此事和藤井无关,却也是捉不到一丝证据的。
但若是藤井死活不肯承认,京兆府尹细究下去就会发现那柳蒽絮背后的人,而三皇子的母妃丽妃为了保护自己儿子的名声,自然不能让人查出柳蒽絮身后还有个三皇子。
所以这个锅,藤井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了。
其实背锅的又何止藤井一个人,凌珏哲也不明不白的被扣了个乐魁恩客的名头,只为了隐藏她掌严阁的身份。
大夫人想必也是想通了这点又一时手足无措,才会处理不当,而细想想又不能一直包庇,所以才没有再阻拦赵志抓人吧。
唔……又或许是赵志得了谁的授意也说不一定。
老夫人摆了摆手:“杀一个乐魁的罪名惩戒不过是罚些银两,但必定会使一些烂嚼舌根的人指责我们滕府家规不严教子无方,而又使滕府惹上了丽妃这个麻烦,井儿这个锅背的有点冤啊。”
莫黎点了点头:“那祖母,是要孙女如何呢?”
老夫人坦然的笑着:“大房夫人是安国公府的嫡女,井儿又是嫡长子,若是他入了官场得了权势,日后怕是滕府就要陷入安国公府的控制之中了,我说这话你明白吗?”
看着莫黎点头称是,老夫人更是舒心:“所以四丫头你要分清楚是非,该帮谁不该帮谁自己心里得知道。”
莫黎心笑原来就是敲打自己不要和大夫人狼狈为奸,笑话,自己几次三番害的滕永安和大夫人受罚,便是愿意投靠,想必她们也不会敢信了。
“孙女谨记祖母教诲。”
老人喝了口茶,笑容可掬的点头:“你乖巧伶俐,想必这些话我说过一次就可以了,回去歇着吧,最近府里出事不断,怕是流年不利,都安生些时日,你手上的伤很重,好好休息着。”
莫黎起身告退:“祖母也早些歇息吧,孙女就先回去了。”
老夫人看着莫黎纤细的身影愈行愈远,心中拂过一丝震惊,这个孩子,当真是像极自己当年初见到皇后的样子。
入了夜的二皇子府书房的火烛依旧亮着微弱的光,一双白净的手推开门,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叹息了一声,看到伏在案上睡着了的人。
“殿下…殿下?殿下您还好吗?”
陈玉儿唤醒了睡在案上的凌珏夜,天已经大黑,丈夫宁可安眠案上,都不肯进她屋子里歇一歇。
“多谢了。”凌珏夜的回答温柔而又疏离。
陈玉儿温柔的摇了摇头:“殿下与我乃是夫妻,不必如此客气的。”
凌珏夜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些:“怎么了吗。”
“皇后娘娘的千秋节就要到了,我把礼单拿给殿下看一下。”
凌珏夜想了想:“这种事一项都交给你负责的,我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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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徐姐姐和江姑娘在后门那等您。”
自从莫黎发现自己的屋子后面有一扇破败了的小门之后就让徐璐清理了出来,出入也方便了许多。
莫黎早早地收拾好,面纱夹得紧紧的,估计只有倒立才能看见她的脸了。
跟梨木点了头之后,自己走向小门方向。
江瑟早早地坐在马车上,低调的带了斗笠。
“姑娘慢点,按您的吩咐徐姐姐已经穿戴好了您的衣服。”
莫黎点了点头,踩着江瑟给她准备好的脚梯走进车里,江瑟慢慢的放下帘子。
回头双臂一挥,马车走了起来。
莫黎怀里抱着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画出来的舞图,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姑娘?”
莫黎抬头看着她。
“您之前想的那个钱行的事儿,奴婢已经让玉珏在安排了,可奴婢不明白,为何您要替他们保管银子,他们又为何肯让您保管呢。”
莫黎:“我之前还没离开京城的时候就发现了,许多百姓家里虽不像做官人家那般大富大贵,却会有些过河钱的,可这些钱却也让他们提心吊胆的,每日都要反复确认藏钱的地方,又没有银子专门雇人守着,当时我就萌生过这样的想法,如果我建立一个组织专门替人保管这些闲钱,并收取一定小额的保金,应该会互相成全。”
莫黎叹了口气,继续说。
“只是这个想法还不太成熟的时候我就离开了这儿。”
徐璐刚想说点什么,莫黎就继续说了下去:“这次回来我又想到了些新思路,譬如存起来的钱可以跟他们签订协议,给一定份额的利息,但在固定日期内他们不可以把钱取走。若要取就会失去利息部分,只返回本金。近几年四海升平不见战乱,若非家中有大变故,否则一般存放一两年不成问题,到那时候我就可以拿着这些钱去建酒楼、客栈和书院,在其他地方发展分店,赚取的钱绝对比分给他们的利息多。”
莫黎摇了摇头:“只是这想法还有很多需要完善的地方,比如我需要一个在大家心里有威信的人来抛头露面,比如怎么保障别人放在我这儿的钱绝对安全,此法虽然听起来荒谬,但若是慢慢的被人们所接受绝对能成事,我回去之后写个细则给你,你捎给玉珏,以小三哥的脑袋想必能比我想的还要细致。”
徐璐点头:“那这抛头露面的人姑娘可有人选了?”
莫黎:“威信是一方面,我还需要一些有名气的人,这倒是不愁,至于那明面上的挑头人……我们不是正要去见吗。”
徐璐一愣:“姑娘你信他?”
莫黎摇了摇头:“信任是需要建立的,我不信他,他也未必信我。”
江瑟在外面轻轻的敲了两下门框。
“姑娘,咱们倒了。”
莫黎冲着徐璐点了点头。
徐璐了然,带上了和莫黎相似的面纱,莫黎率先掀开帘子,下去之后又伸出手,看着是要扶徐璐下车的样子。
徐璐没拒绝,伸出一只手,在莫黎搀扶下走下车。
江瑟乖巧的去绑马车。
徐璐在前,莫黎在后,两人踏进了天香居的大门。
天香居格调高雅,布局讲究,酒香和茶香缠绕在一起。
两人一进来,就有衣着干净的跑堂小二来招呼。
笑眯眯的,却不显卑微。
“欢迎两位漂亮的姑娘,是吃酒还是住店?雅间还是散座?可有预约吗?”
莫黎站在徐璐身后:“我家姑娘是来找穆先生的,事先打过招呼。”
那小二一愣,笑了一下:“您说笑了,咱家公子从不在这儿的,这儿上上下下都是芽姑娘打理,您可有跟她约好?”
莫黎点头:“替我们约的人说过,雪芽姑娘和穆先生是一样的。”
那小二把白色的帕子往胳膊上一搭:“既然有约,那敢问名字?”
莫黎:“我们不太便在这儿说名字。”
那小二也机灵,立马就明白了。
“小的明白了,先带二位去见芽姑娘。”
说完转过头,领着莫黎和徐璐朝二楼走去。
穿过二楼的一行雅间,走到最里面一个偏僻的小屋子。
那小二轻轻的敲了两下门。
“芽姑娘,这儿有两位姑娘说跟您有约,却不肯说名字。”
屋内沉默了一小会,传来了一个淡淡的女声。
“请进来。”
小二微微弯腰,做了个请的动作。
“请二位进吧,小的就先告退了。”
说完就转身下楼继续招呼客人。
莫黎对徐璐点了点头,莫黎伸出手,替徐璐推开了屋子的门。
垂着头,恭敬地等徐璐走进屋子,才转身轻轻的关上了门。
雪芽坐在桌子前,抬起眼睛。
莫黎低着头,没和她的目光直接碰撞,徐璐微微笑了笑。
“雪芽姑娘?”
雪芽盯了徐璐一会,才点头。
“是我。”
徐璐:“我们可以坐下来吗?”
雪芽点头:“礼数不周,请坐吧。”
徐璐坐下,莫黎依旧是低头站在一边。
徐璐:“我此次前来,实则是有事想和穆先生谈的。”
雪芽:“姑娘想说的事情,和我谈也是一样的。”
徐璐也沉得住气:“您确定自己能做的了这个主吗。”
雪芽点头:“自然可以。”
徐璐却笑了一声:“可我却感觉您不太行。”
雪芽挑了一下眉:“什么事非要先生,先和我说,如果我真的不行,倒时候再禀告先生不迟。”
徐璐却笑了:“芽姑娘,处于礼数,我们来见您,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任由你们瞒耍。”
说完莫黎走到门口突然推开门,刚刚引她们上来的店小二正站在门口,光明正大的偷听。
莫黎依旧是低垂这眼睛,没有昂起头。
店小二干笑了一下,却不见窘迫。
“哎呀,被发现了呢。”
雪芽冷冷的瞪了一眼他,却站了起来,把位置让给了穆风。
穆风却说:“此处人多眼杂,还烦请各位跟我稍走两步。”
雪芽率先走了出去,徐璐也稍稍顿了一下便抬起脚,莫黎站在一边,等徐璐走出去,才默默地跟上。
进了四楼更为僻静的屋子之后雪芽关上了门,穆风坐在了徐璐对面。
“两位的来意现在可以说明了吗。”
徐璐:“穆先生已经先信任了我们,我们自然要有所回报,实不相瞒,我此番来就是来和先生谈合作共赢的。”
穆风到也不急,盯着徐璐身后的莫黎看了看。
“合作?”
徐璐点头:“先生是商人,以利益为上,我此番来,就是给先生送银钱的”
穆风笑了笑:“商人以利益为上,这不错,只是商人也最是谨小慎微,京城如此繁华,贵人如星辰般铺天盖地,在下身份低微,只是有些银财傍身的普通人,若连和自己合作的人是谁都不知道,恐怕难以放心啊。”
徐璐点头:“穆先生此话不假,但身处京城之中,人不免要警醒些,我的身份,恐怕还不能完全信任的告知先生,编个身份也无意义,还请先生海涵。”
穆风向后靠,身体轻松了许多:“其实不能告知真实身份也没什么,在下刚刚说了,京城贵胄云集,多的是在下惹不起的,知道未必就比不知道好。”
徐璐刚想开口,就被穆风打断。
“可若是连跟自己说话的人都是并非正主,这合作要在下如何敢应呢。”
徐璐皱了皱眉。
“先生此话……”
穆风依旧是笑眯眯的。
“在下明白,投桃自然报李,是在下先让侍从试探的,也不怪姑娘如此,只是既然要合作,还请姑娘自己坐到在下面前吧。”
被他直言道破了身份,莫黎却不显得尴尬,轻轻的拍了拍徐璐的肩膀。
徐璐了然,站起来站在一边。
莫黎坐到椅子上,语气轻飘飘的。
“先生好眼力。”
穆风:“姑娘既然能看出我,也定当不差。”
莫黎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筒子扔给穆风,徐璐心里是惊讶的,却没表现出来。
“先生经营的怀坊,日进斗金,既是先生的情报网,又是先生的钱袋子,刚刚我侍女所言非虚,我是来给先生送银两的。”
穆风接住竹筒,抽出里面的纸摊开看。
“这是个、舞谱?”
莫黎点头:“正是。”
穆风合上纸:“姑娘有话直说吧。”
莫黎:“我来,所为三件事。”
穆风:“愿闻其详。”
莫黎伸出一根手指。
“其一,给先生赔罪,这舞图就是赔罪礼。”
穆风挑了下眉:“姑娘这会儿不怕暴露身份了?”
莫黎直视着穆风。
“我便是摘下面纱,先生就认得我了吗?”
穆风眨了眨眼,没说话。
“只是,虽然我有信心这份舞谱能让怀坊如虎添翼,但如何使用这曲谱,先生要听我的。”
穆风的表情看起来并无不悦。
“说下去。”
莫黎又伸出一根手指:“其二,我想借先生的身份与名誉,做一件更大的生意。”
穆风:“噢?”
莫黎:“具体的内容,我不在此一一细说,若先生愿意,日后我会安排人和先生具体解释。时间紧迫,还请先生听我说完。”
穆风点点头,他居然有了一点点兴趣。
“其三,我想和先生交个朋友。”
穆风似乎是笑了一下。
“朋友?”
莫黎点头:“此友非彼友,我们不谈感情,只谈利益。”
穆风这次是确确实实的笑出来了。
“姑娘,既为商人,自然是你死我活明争暗斗。聚利而来没问题,姑娘就不怕我利尽而散吗。”
莫黎也放慢了一拍:“首先,我不认为商人就要你死我活,依我看来,真正的得利是共赢的,绝不是你压倒我或是我压倒你的,其次,利尽才散,若我能让先生的利益源源不绝,自然也没有散的那一天不是吗。最后,先生心中必然还是不信我的,这无妨,有戒心是好事,这份舞谱就是我的诚意,我不收取一分一毫,这舞谱带来的钱两依然全部归给先生。”
穆风手指不快不慢的敲着竹筒。
“姑娘不怕我过河拆桥吗,若此时杀了姑娘,舞谱也归我了,也不必和姑娘谈什么合作了,或是我养的那些女孩学会了这舞谱,反口不认是姑娘所创,又当如何?”
莫黎却笑得更轻松了。
“先生是傻子吗?”
雪芽皱了皱眉:“贵人不要放肆。”
莫黎无辜的看了看穆风。
“谁都看得出来先生不傻,那先生就应该知道杀了我这个说法有多愚蠢,而且先生杀不杀的掉还要另当别论,至于不认账……这是我条件之一,这舞谱从此刻开始,与我没有半点关系,请先生记住这一点。”
穆风沉默了一小会,盯着手里的竹筒。
半晌开口。
“姑娘,你想拿在下当盾使,也得让在下知道在下要面临的是什么吧。”
莫黎一愣,没想到穆风反应过来的如此之快。
莫黎笑了笑。
“先生神目如电,我确实一开始想拿先生当棋子的,只是现在后悔了,先生应当有更大的用处。”
穆风噗笑了一下。
“感情在下还是个棋子?”
莫黎坐在桌子前,神态很放松,轻轻托着下巴歪着头,没否认穆风的说法:“以天为格,地为盘,芸芸众生,又有谁不是棋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