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黎用绸缎挡眼睛毕竟只是一时之计,很快眼睛就适应了阳光,莫黎不得不收拾好心情,把绸缎攥在手里,管理好表情,努力用‘正常’的表情去看着钟离风。
“民女无意冲撞太子殿下,请殿下恕罪。”
莫黎再次低下头,大脑里迅速划过自己看过的盛国人描,盛国太子这个人在她的记忆里居然真的一点都没有。
甚至在她所清楚的盛国国事里面,盛国太子也仅仅是个名字而已。
钟离风愣了一下,对于莫黎的反应实话说他并不满意,最初摘下来的时候用绸缎挡住了阳光,慢慢适应后的表情让她看起来真的很陌生,仿佛与他真的素不相识,以至于自己都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这或许不是莫黎、只是长得相似的两个人。
但下一秒,露出来的眼睛和声音却让他加倍断定,这就是莫黎。
钟离风和莫黎四目相对,莫黎轻轻的眨了眨眼,钟离风的表情似乎并没有看出破绽,莫黎却没有掉以轻心,如果穆风就是钟离风、那他肯定会认出自己,自己就更要谨言慎行,迅速离开溜之大吉才对。
莫黎尴尬的和钟离风对视了一小会儿,她率先挪开了眼睛,她觉得一个正常的普通少女,应该不会有和太子对视较量的勇气。
她在绞尽脑汁地扮演着一个失忆的普通人,因为莫黎非常清楚,她一定会被认出来。
钟离风却没有为难她:“无意冒犯,你很像我的一位熟人。”
莫黎慢悠悠的说:“民女失忆了,不过不敢高攀殿下。”
钟离风笑了:“是我高攀。”
莫黎:……你要这么唠我可就没话了。
她没话了钟离风还有:“她特别狠心,让我找了她好久,不过我觉得她一定是有苦衷的。”
莫黎:“殿下恕罪,民女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钟离风:“如果我告诉你,你就是我的那个故人,你会信吗。”
莫黎低下头:“民女不知道,但民女见到殿下却毫无印象,料想应该不是。”
钟离风没有说话,他有点害怕,如果莫黎真的失忆了,他该怎么说才会让自己看起来不是一个神经病。
钟离风只能笑笑:“我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过后便没有事了,姑娘是要去…?”
莫黎:“民女与郡王妃娘娘相约了。”
钟离风:“好吧。”
说完似乎想伸出手摸一摸莫黎的头,但却在半路尴尬的揉了揉脸,抬脚走进了大殿。
既然已经取下了绸缎,莫黎打算等鹿悠出来再重新系上,站在高点眺望着空旷的皇城,莫黎感觉到了一丝熟悉,围栏里开放着大团大团的鹤望兰,悬在梁上的铜铃声撞击出悠扬而厚重的声响。远处的侍卫对这边的情况视若无睹,自己站在风口,任由风吹着自己的衣袍。
她一直查不出穆风的身份,就是因为他是盛国的太子吗。
即便如此自己对于这个人的记忆也是屈指可数,仿佛自己在看画册的时候没见过这个人,又仿佛自己小时候根本没听说过这个人。
这不应该啊,自己八九岁的时候就开始接触各国的人描,记住他们的生平和作为,辛秘和隐晦,盛国太子这么出头的鸟,自己应该第一个背。
但实际是,自己好像遗忘了这个人,还忘得干干净净。
难道自己真的失忆了?
莫黎叹了口气,脑子里的思绪乱糟糟的理不清,一边消化着‘穆风就是钟离风’这个消息,一边思考着钟离风会不会把自己还活着的事情上报给盛国朝廷,再联系翎国。
莫黎拿不准钟离风的心思,但又不能自己去问。
如今看来那晚跟穆衡在一起的人是谁已经昭然若揭,那穆衡想必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就是不知道钟离风会不会和他说,自己岂不是被耍了个团团转。
大脑的唯一反应就是,快点离开这个充满危险的地方。
可是那两个孩子的父母昨日才刚刚下葬,自己还没有安顿好这两个孩子,现在动身离开,这两个孩子岂不就是下一个‘藤莫黎’。
{注:真正的藤莫黎也是在叶茜幼年施以援手后独自留下而死}
莫黎叹了口气,鹿悠进去也有一段时间了,竟然还没有出来,这让莫黎更加的无奈。
不过在钟离风进去之后没多久,莫黎就看见鹿悠脚步急促的从大殿中快走了出来。
走到莫黎身边的时候连连道歉:“抱歉抱歉小溪,我和太子殿下请安之后立马赶了出来,你怎么把绸缎拿下来了,久等了吧。”
莫黎把绸缎再次递给鹿悠边说:“刚刚殿下让我摘下来,我就摘下来了,你再替我绑上吧。”
鹿悠愣了一下,乖乖的绕到了莫黎背后,动作却很迟缓,感觉在思考着什么。
“殿下和你说话了?!”
鹿悠好像刚反应过来一样,惊讶的趴在莫黎耳边喊了出来。
莫黎快速的略过了这个话题:“绑好了咱们就走吧,去哪儿呀。”
鹿悠没放弃询问,但还是先抓住了莫黎的手,扶着她下台阶。
“殿下可有生气,是我不好,不该让你站在那儿等着的。”
莫黎摇了摇头:“殿下只说我很像他的一位熟人。”
鹿悠拍了拍胸脯:“我就说殿下性格很温柔的吧,但殿下不是多话的人,而且殿下刚刚从北陵游历回来,没准你们真的相识呢!”
莫黎心说可不是么,不仅认识,还很熟呢。
鹿悠看莫黎兴致恹恹,巧妙地转换了话题:“我给腹中孩儿打的首饰珠宝司已经做出了图样,小溪你回去之后帮我挑一挑,看看哪个好看呀。”
莫黎:“好呀,恰好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他呢。”
鹿悠:“什么呀?”
莫黎神秘兮兮的:“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哦。”
鹿悠嘟了嘟嘴,听见莫黎又说:“悠悠、如果我想在府上再叨扰一段,会很麻烦吗。”
鹿悠当然不觉得麻烦,她喜闻乐见:“当然不!我从来都不希望你走的。”
莫黎再一次感谢脸上的面帘,让她即使羞愧的想钻到地缝里也没人能看出来。
鹿悠:“不过你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面帘解释道:“我跟你提过的那两个孩子,就是崇华街上送我回来的那两个孩子你还记得吗。”
鹿悠回忆了一下:“记得。”
莫黎:“那两个孩子家中遭遇了一些变化,父母亲不幸身亡了,我昨日帮他们安顿了入葬,我能让他们睡在我的侧屋吗,她们一直住的寺庙真的不太适合两个小孩子住,我不会让他们打扰到其他人的。”
鹿悠皱了皱眉:“这怎么行?”
莫黎解释道:“没关系的,我也可以让他们住在客栈,我就是怕他们被欺负,你不要有太大压力。”
鹿悠见她误会了:“我的意思是,王府里有很多间屋子,让他们睡吧我不介意的。”
鹿悠打心眼里感激这两个孩子,又心疼这两个孩子,至少这样,小溪又可以陪在她身边了。莫黎总觉得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因此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谢过鹿悠。
鹿悠又说:“衡哥已经劝过我了,你想知道你完整的过去、这是人之常情,我不应该因为自己的私情就一直拦着你的,我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希望你能多留一阵,等等!这么说来,你会参加星河宴!可你还没有一套礼服。”
莫黎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略微有些无奈:“啊……这个没关系啦。”
鹿悠却十分的认真:“这绝对不行,从我的礼服中选一件来穿吧,我们一会儿……会有机会的!”
鹿悠话说到一半突然十八度大拐弯,莫黎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问,马车平稳的停了下来,鹿悠扶着莫黎的手臂,莫黎听见了下人见礼的声音,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似乎是一种名为紧张的情绪涌了上来,手心慢慢的渗出了些汗,鹿悠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贴心的把手帕塞到了莫黎手里。
莫黎感受得到周遭是一个她非常陌生的环境,但她无法感知到这里究竟是哪儿,所以她一直紧紧的绷着自己脑海里的那根弦。
她今天接收到了太多,这令她的头有点疼,大概是撞击的后遗症或者是别的什么。
莫黎就这么在鹿悠的搀扶下一路走过一片花园,似乎听见了某种鸟儿的叽喳声,有人聚在一起,但鹿悠没有领她过去、而是略过了那一片,继续朝前面走。
莫黎:“悠悠、我能问一下究竟是做什么吗。”
这个问题似乎很复杂,因为莫黎注意到鹿悠认真的想了想之后告诉她:“谜底马上就揭晓啦。”
莫黎觉得这个回答隐隐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提着心到了一处,莫黎听见有人跟鹿悠行礼问好的声音,鹿悠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接着问:“人到了吗?”
对面回答:“已经在候着您了,随时可以开始。”
鹿悠:“父亲和母亲呢。”
对面人回答:“侯爷出去了,夫人在处理一些小事,等画师描画之后夫人会在百花厅等您。”
鹿悠这才满意,转头摘下了莫黎眼睛上的绸带。
再一次接触光明之后,莫黎又眯起眼睛适应着阳光。睁开眼睛一转头发现的第一件事就是鹿悠委屈巴巴的看着自己。
“抱歉哦小溪,我带你来是为了提前画我的生辰留念,我还是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入画作为纪念,你可以带着面帘!”
莫黎:……
说实在的,鹿悠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莫黎无法直接拒绝她,甚至委婉地开口都怕会伤到她的心,毕竟对于自己这么一个陌生人来说,能入王妃娘娘的画应该觉得荣幸。
莫黎内心叹了口气,在她十五岁之前,每个生辰也会由皇宫的画师来为自己作画,那些画和那位画师大概都已经死在某场大火里了。
“好吧。”
莫黎虽然深知不应该留下任何画像,但她无法拒绝鹿悠,更不能明显的表现出自己不愿意,这太容易让钟离风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失忆了。
如果说见到钟离风之前莫黎只是觉得自己被一双眼睛盯住了的话,那自从在皇后门口见到他之后,莫黎觉得自己找到了这双眼睛的主人。
而她现在根本分辨不清自己和钟离风之间的关系和感情,她们算什么呢,朋友吗?可似乎他们并没那么推心置腹吧,即便有、那种感觉也并不像是她和纪清绯或者是兄长那样,总觉得还是掺杂了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进去。
余下的、莫黎就不敢再想了。
她可耻的逃避了最有可能的那个选择,任由着鹿悠拉着自己,安顿自己和她并肩坐下,摆出微笑的姿势——反正莫黎挡着脸,只要睁着眼睛就好了。
画师对鹿悠哈着腰,点着头,在看到莫黎的时候似乎是怔住了一下,但他隐藏得很好,莫黎可以假装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