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鹿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在莫黎院子外等她,手里还攥着一条墨色的绸缎,莫黎走出来看见,突然有一丝不好的预感:“那个是干什么?”
鹿悠把绸缎递到莫黎面前看:“既然是秘密惊喜,那还麻烦你待会儿蒙上眼睛咯。”
莫黎多年的警惕心让她不太愿意蒙住眼睛,但鹿悠双眼充满了希冀的看着她,让她只能同意,并时刻提起她的警惕心。
看着鹿悠这就要走到背后给自己蒙住眼睛,莫黎赶忙说:“咱们先走到门口,上了马车再绑吧。”
鹿悠没有意见。
顺利地坐到了马车上,莫黎任由悠悠绕到自己背后,鹿悠的动作感觉不是很熟练,有点笨手笨脚的意思,不过依旧顺利的挡住了莫黎的眼睛。
以至于绕来绕去的马车把本就不是太熟悉南桓的莫黎绕的有些头晕眼花。
过了快半个时辰,马车慢悠悠的停了下来,鹿悠对着莫黎伸出一只手,拉住了莫黎的手。
“来、我牵着你走吧。”
莫黎深吸了一大口气,空气中飘散着桂花油和芙蓉的香气,偶尔传来铜铃相撞的叮当声,侧耳仔细听,似乎还能听到鱼背拍打水花的声音和细细簌簌的脚步声,脚下的路很平坦,偶尔是石砖,偶尔是鹅卵石,穿过一座小桥还能听见脚下的水流声,时不时的能感觉出来,鹿悠在跟过路的人比嘘的手势。
莫黎起初以为是佛寺,后来又以为是别苑,阳光暖暖的洒在身上,鹿悠也停下了脚步。
“我去去就回,你在这儿乖乖等我一下,可以吗。”
莫黎不太情愿的犹豫了一下,鹿悠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千万别乱跑,这儿不能乱跑。”
莫黎拉住鹿悠的手腕,语气立了起来:“这是哪儿?”
鹿悠心虚的拍了拍莫黎的手:“今天我娘托我给姨娘送点东西,顺便来请安,这儿是…皇宫,我去去就回很快的,你别乱走哈。”
莫黎:……
自己蒙着面,还蒙着眼,站在皇宫里、皇后娘娘的寝殿门口,大概没有比这更诡异的画面了。当然这就完全可以解释刚刚的小桥流水和芙蓉桂花了。
莫黎虽然心底不太愿意,但没有表现出来,松开了鹿悠的手腕:“我是怕冲撞了贵人,你带我去偏僻的地方等着吧。”
鹿悠拍了拍莫黎:“别怕,我就进去送个东西请个安,这会儿后宫的娘娘们都来请过安了,不会有人来的,你晒晒太阳,别乱走丢了。”
莫黎:……
趁她还在发呆的时候,鹿悠走进了殿内,莫黎的手抓空了一下,皱了皱眉没再说话。
好吧,不能小题大做的让鹿悠察觉到不对,自己只要在这儿安静的站一个时辰,就能飞速地离开了。
莫黎怀揣着这样的心情,沐浴着阳光,站在原地,如果她此时没有蒙眼,就会知道自己此刻的位置处在宫殿四十八台石阶之上,高高的俯瞰着下面的风景,和煦的微风风迎面扑来,吹的莫黎衣角飒飒。
莫黎轻轻的笑了一下,皇后娘娘住在这大殿里,平时没事儿的时候搬个摇椅、放上酱肉和甜酒,躺在门口吹风晒太阳到也是挺会享受。
想到这儿她突然意识到,里面的皇后娘娘正是自己犹豫着要不要见一面的司徒知音、她母亲的师妹,她该叫姨娘。
莫黎再一次陷入了纠结的自我斗争之中。
宫殿内,司徒知音得了通报叫人摆好了果盘,就等着鹿悠到,听闻鹿悠来了,也是热情的拉过了她的手。
“好孩子,辛苦你了,快来坐吧。”
鹿悠行了礼,又把她娘亲托她带的东西递给了皇后身边的宫女,这才和皇后并肩坐在榻上。
“怀着胎辛苦吗,太医可有说什么?”
皇后摸了摸鹿悠圆溜溜的小肚子,和蔼的问。
鹿悠:“还好,这孩子挺乖的,不怎么闹腾,太医也说此胎平稳,我猜或许是个温顺的小少爷,或者是个文静的小姑娘。”
皇后点了点头:“都很好,本宫都很喜欢,听太子说你之前在崇华街被刺杀了,好孩子、可吓坏了吧。”
鹿悠笑了:“姨娘都知道了呀,殿下回京后悠悠还没见过殿下,看来殿下果然最是心系您了。”
皇后:“穆衡是太子的义表兄,你是本宫的小侄女,你和太子亲上加亲,胜似亲兄妹,他不是总和你家夫君在一起,也没去看看你吗。”
鹿悠赶紧摸了摸肚子:“我怀着胎儿,不爱动弹,只有玩能让我开心,所以衡哥就任我玩去了,还不曾给殿下请安,是我失礼了。”
皇后淡淡的笑了笑:“这倒没什么,恰好他今日也要来请安,刚刚就传话说在宫门外停轿了,你们在本宫这儿一起用个午膳,再各忙各的去、如何?”
鹿悠:……不太合适
鹿悠干笑了两下:“和殿下请安说两句话儿就是了,午膳便不了吧,我与义妹下午还有些事儿,就不叨扰姨娘了。”
皇后挑了下眉,她之前一直是‘听说’鹿悠稀里糊涂的认了个义妹,现在撞到她手里了,到有点好奇。
“你义妹?”
鹿悠一愣:“……是。”
皇后:“是……衡郡王捡回来的、重伤的那个小姑娘吗?”
鹿悠点头:“是。”
皇后继续笑:“既然你们小姑娘还有事儿,那我就不留你了,跟太子说两句话儿你就去玩儿吧,本宫和太子一同用午膳就是。”
鹿悠这才松了口气,要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和小溪解释了。
皇后这时巧妙地转移了话题,眼神轻轻的瞟过心腹姑姑红绡的脸,然后轻轻停下,对她说:“奇怪了,太子两刻之前就说到宫门口了,怎么如今还没走到,你去替本宫看看。”
红绡顺从的俯身离开,表面说是去查看太子怎么还没走到,其实多年下来的默契令她很清楚的知道,皇后是想让自己去看看那个鹿悠带来的‘义妹’。
红绡默不作声的离开大殿,直起身朝外走,看见门口一抹靛青色的倩影,安安静静的站在石阶之上,静静的等待着,她带着厚重的面帘、还有墨色的绸缎挡住了眼睛,所以红绡看不清她的面容,风带起她的衣角和青丝,她依旧站得笔直。
但这都不重要了,因为红绡看到她们早该到了的太子殿下,正站在石阶之下,静静的伫立着,扬头遥望着那一抹靛青色,神情有些入迷,不知看了多久。
看见自己走出来,还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唇边,用手势示意自己保持安静。
红绡只是抬了抬眼皮,仿佛没看到太子和莫黎一样,安静的退回了殿内。
钟离风看着石阶之上的莫黎,心思复杂,他早早的到了母亲宫里请安,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即使蒙住了眼睛和脸,他依旧觉得有些许的熟悉,甚至不用费力去思考,直觉已经给出了答案。
站在石阶之下眺望着朝思暮想的人,却拿不准是否要上前,如果去、该用什么样的身份和口吻,她若失忆了这正是个留下好印象的机会,她若没失忆自己又要怎么去解释自己。
钟离风却步了,莫黎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似乎是有人从殿内走出来、又退回去,但今天的风很欢悦,那人又有着深厚的内力,莫黎拿不准,也不敢开口,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稳稳的等着鹿悠出来。
她显得略微有些局促,紧张的摒住了呼吸,听着似乎有人踏着台阶慢慢地走了上来,步伐很轻盈,呼吸也很微妙,莫黎没有动,安静地站在原地,她猜测或许是宫女,但又觉得不太可能,只能假装自己是个摆设。
那个人慢慢的靠近,莫黎不自觉地想后退,但脚下仿佛生了根,而且现在如果后退不仅显得很奇怪,还会暴露自己会些轻功的事,所以莫黎依旧站着不动,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那个人走到自己的面前,停下了脚步。
莫黎有些慌,但她又劝慰自己说别慌,就自己今天这个打扮,估计亲爹都认不出来。
那个人站了一小会儿,那个人似乎在看着自己,那个人说话了。
“你为何蒙面至于此处。”
莫黎皱了皱眉,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莫黎镇定地俯身:“民女随郡王妃来此,王妃娘娘让民女在此等候,不知阁下是……”
钟离风轻轻的啊了一声:“南桓太子,钟离风。”
莫黎的眉头锁的更紧了,自己真的记得这个声音,不遥远、似乎就是最近听到过。
莫黎没多想,第一时间就跪在了地下,轻轻的合掌伏地:“民女参见太子殿下。”
钟离风看着莫黎像个熊瞎子一样行礼,心里有些纠结,但还是先说:“姑娘请起。”
莫黎却没有起来,自己跪下的时候压倒了裙摆,此时站起来不免要拌一下,现在眼睛被蒙住了,所以只能用手轻轻的划过自己的裙子,试图把一坨衣服捞起来。
钟离风想了想,把手伸给莫黎:“我扶姑娘起来吧。”
莫黎不知道该不该搭上眼前的手,那双手就蹲下扯开了被自己踩住的裙带,轻轻地把自己扶了起来。
这让莫黎觉得更加可疑。
钟离风:“姑娘可以把绸缎摘下来吗。”
莫黎很清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所以自己虽然很拒绝蒙眼却还是蒙了,如今太子要求她拿下来,她就顺从的把手放到绸缎上,试图解开。
莫黎只求鹿悠早一点出来,早一点离开皇宫。
钟离风看着莫黎轻轻扯着绸缎的扣结,好心的走到莫黎身后,伸出手想帮她,莫黎却在这一刻扯开了绸缎,绸缎从脸上滑落,许久未见阳光的双眼被刺的有些睁不开,莫黎用绸缎挡住太阳,想稍微缓冲一下,再慢慢睁开眼睛。
一转身,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南桓太子。
莫黎觉得呼吸都停住了,幸好此刻眼睛上还被自己按着绸缎,面纱也能挡住脸上的表情,才不至于被对方看出蹊跷。
莫黎想起来那个熟悉的声音是什么了
穆风站在自己面前,对着自己微微笑着,还说自己是南桓的太子
莫黎面色平淡,内心却在大声的祈祷着——神啊、让我失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