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发出讶异的是黎潇,他听清了鹿悠说出来的话之后,第一时间喊了出来。
反而是穆衡,愣了一下之后没有立马说话。
黎潇:“鹿溪姑娘在这儿住的不是挺好的嘛,我还打算让她加入我的骑射队伍!肯定能打的老罗他们落花流水的啊,怎么好好的突然要走!?”
穆衡瞪了他一眼,他心虚的不再咋呼,但还是有些忿忿。
穆衡先是对他说:“你先回府去,不许提问。”
黎潇可没那么好打发:“你不知道,我自己去问鹿溪姑娘总行了吧。”
穆衡厉声:“先回你自己府里。”
他恐怕是在场人中最清醒的,他本来的怒火也熄了下去,此刻最重要的是先稳住悠悠,黎潇这个凑热闹的,还是先赶回他自己府里,再去和太子殿下回报。
迅速的用行动按下了不安分的黎潇,陪着悠悠走进了房间,组织着自己的语言。
此时自己的每一句话都很重要,也很为难。
他不想盲目的安慰悠悠,因为这本就不是他可以解决的范畴。
“要不,先吃点东西?”
穆衡尽量让对话显得轻松一些。
悠悠点了点头,穆衡如蒙大赦,利索地让厨房送来了精美而有食欲的晚膳。
他出于自己的考虑,也认为鹿溪还是离开的好,即便她失忆了,但身份还在,而且还比较棘手,如果她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那为了他家悠悠,他还是有些法子可以使的。
“前几天小溪就隐隐约约的和我表露出了想要……离开的念头。”
鹿悠吃了口饭,才开始和穆衡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穆衡给鹿悠盛了碗汤,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你不想她走,是吗。”
鹿悠点头。
穆衡无奈地笑了笑,他好像有一大堆的话要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
悠悠继续说道:“我跟她说,想让她做我未出世孩子的小姨娘,她明明都同意了的,哪想到她今天就又与我说了。”
穆衡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慢慢的关怀和不忍。
过了一小会儿,才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在黎叔家后墙角捡到过一只受伤的小猫,花白相间的,刚捡到的时候脏兮兮的,咱们几个给她洗澡,她还挠了黎大哥一爪子。”
鹿悠想了想,突然笑了一下:“记得,我还给它取名儿叫小花。”
穆衡也跟着笑:“你这么叫,它可从来没理过你。”
鹿悠回忆起来,那年的夏天太炎热了。
“后来咱们把它治好,它就自己跑了,咱们四处找也是没找到,你还哭的特别伤心来着。”穆衡一边回忆,一边轻轻的笑,鹿悠也吸了吸鼻子,跟着穆衡一同回忆起来,小猫儿的后爪像是被大狗给咬了一样血肉模糊,她们几个孩子好心就救了它一命,结果在某一天醒来的时候就发现他已经跑的不知所踪了。
穆衡:“小猫儿有小猫儿要去的地方,那位姑娘也有。”
提起这个,鹿溪的小脸又垮了下来,撇着嘴似赌气一样说:“小溪要去的地方,不能在这儿吗。”
穆衡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己家这位小祖宗,只觉得可爱:“她当然能留在这儿,但她也得‘能’不留在这儿呀。”
悠悠低下头,眼看着是不高兴的。
穆衡继续安慰道:“选择这东西呢,都是双向的,咱们选了她,也得接受她选择别的地方啊。”
悠悠点了点头,眼瞅着是不情愿的:“我知道了。”
穆衡轻轻的捏了一下鹿悠的小脸蛋:“如果有缘的话,或许她的终点就是这里呢,她也一定会回来的。”
鹿悠抬起头,幽怨的说:“我只是不明白,咱们待她不好吗,她既已失了记忆,去哪里不都是一样的……”
穆衡苦笑了一下:“恰恰相反呀傻姑娘,忘记了过去的人是很痛苦的,痛苦的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拥有,正因为每个人独一无二的过往,才让‘我’成为了‘我’,如果连自己都忘记了,那活着岂不是无趣嘛。”
鹿悠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好叭……”
好不容易安抚住了鹿悠的情绪,穆衡拍了拍她的头,嘱咐好多吃东西之后,顶着黄昏走出了府门,一头扎进了东宫里。
“殿下正在和黎将军议事,郡王稍候片刻。”
走进东宫,直奔穆衡的书房,却在门口被雪茶拦了下来。
“……还要许久吗。”
雪茶公事公办,殿下说了不能放人进去就是不能放人进去:“殿下并未和我交代,郡王去偏厅稍后吧。”
穆衡只好暂时走向偏厅,继续耐心地等待着,却在偏厅遇见了刚刚被他撵回家的黎潇,和他哥哥黎隽。
“黎大哥。”
穆衡很有礼貌的和黎隽互行了礼,又对黎潇点了点头。
黎隽也很规矩的站了起来:“许久不见了。”
穆衡端正地坐好:“黎大哥是来跟殿下送翎国战报的吧。”
黎隽笑了笑:“可是殿下与你说的,现下你也关心起政事了,我总听黎潇跟我炫耀你,做的很不错。”
穆衡摇摇头:“不敢当,翎国的军事殿下一直关心的紧切,所以我才有次猜测的,让黎大哥见笑了。”
黎隽刚要说话,就听见黎潇不满意的插嘴:“大哥你真是夸大,我什么时候总炫耀了,偶尔和你正常说了两句而已啊!你给我留点面子吧。”
穆衡和黎隽都笑了,黎隽笑后又板起脸:“你瞧瞧这幅懒散的样子,坐没个坐相。”
穆衡:“翎国的战报……我能看看吗。”
黎隽愣了一下,把手里的卷轴递给穆衡:“当然可以。”
穆衡接过后认真的看了一会儿,才把战报递还给黎隽,黎隽边接过边问:“看完了,谈谈看法呀。”
穆衡愣了一下:“黎大哥知道,我不懂行军的事。”
黎隽:“没关系,随便说说,人各有所长嘛,我也不懂救人。”
穆衡这才犹豫地说道:“我看战报上写,诗将军铁骑很快就踏过了穆国的边境,似乎有进攻的趋势,却像是在虚张声势。”
黎隽点了点头:“不错。”
穆衡:“小弟拙见,估计是在威吓穆国国君,并未想要真的开战。”
黎隽示意他说下去。
穆衡:“穆国皇子被斩杀,翎国也损失了一位郡主,表面上看是穆国吃亏,但穆国如今的光景倒也没有本事去和翎国计较,加上诗将军骁勇,杀红了眼也是很可怕的,故而稍稍威吓一下,为的不过是在和穆国的议和争夺话语权罢了。”
黎隽哈哈笑了两声:“军政本就不分家,你我都能看到不同的东西,诗扶歌这一战必胜,穆国即使紧急援兵也是挡不住诗扶歌的脚步,诗扶歌的军队训练有素,虽然死伤也很严重,但还有精力分出兵团左右包抄,加上穆国主帅被斩军心大乱,残军必得节节败退。”
穆衡点头称是。
旁边的黎潇听来听去,愈发无聊,坐姿更是潇洒了起来,被黎隽瞪了一眼只好无奈地挺直了身子。
黎隽:“家父和殿下在书房中交接星河宴的布防,估计快出来了,看你来得这么急,我也不耽误你的时间,左右殿下自己能看明白,过会儿你能替我去送这军报吗。”
穆衡确实焦急,感激的接过军报:“谢谢黎大哥。”
话音刚落没一会儿,就听见似乎是的脚步声,推开门看见雪茶跟着黎将军,黎隽和穆衡同时站起身,行礼。
黎将军也对穆衡点了点头:“郡王。”
雪茶:“殿下听说郡王来了,请您进去。”
雪茶对着穆衡说完,就对着黎将军和黎隽黎潇分别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穆衡跟三人拱手告别,就随着雪茶的脚步走向书房。
书房中,钟离风正捧着一本画册端详,看见穆衡就招呼他坐下。
“黎大哥让我带军报给殿下。”
穆衡把手中的卷轴递给钟离风:“臣也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左不过是翎国和穆国之间的事。”
钟离风抬起头,拿过卷轴:“咱们和翎国近年修好,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
穆衡却不以为然:“殿下是真心和翎国修好的吗。”
钟离风笑了笑,继续用眼睛扫着卷轴里的内容,边看边轻飘飘的回答:“现在是了。”
穆衡皱了皱眉:“说正事吧,那位姑娘要离开了。”
钟离风的笑意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穆衡,确认他没有在开玩笑之后,放下了手里的卷轴。
“说清楚,哪位姑娘。”
穆衡:“你怀疑是卉秀郡主的那个姑娘。”
钟离风斩钉截铁的说:“我没有怀疑,她就是。”
穆衡:“好,失忆了的卉秀郡主。”
钟离风:“失忆还有待商榷。”
穆衡:“这重要吗。”
钟离风皱了皱眉:“她动作还真快,看来是真打草惊蛇了。”
穆衡:“悠悠说,这不是她第一次提起要离开,几日之前就提起过了。”
钟离风:“几日之前估计只是有这个想法,是咱们昨夜才让她下定决心的,甚至还加快了离开的速度。”
穆衡想了想:“其实就凭她现在孤身一人,倒也未必能走多远。”
钟离风:“不能轻视她,任何轻视她的人都会输给她。”
穆衡不悦,又说了一次:“她失忆了,卉秀郡主再有手腕,她也都不记得了。”
钟离风叹了口气:“你没见过她。”
穆衡把钟离风看完的卷轴一点一点的卷了起来。
“你要留吗。”
钟离风疑惑的看向穆衡:“怎么说。”
穆衡:“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离开,也不确定她是否失忆,但她与悠悠说也不是明天就走的,你若是实在想,总有些法子可以使。”
钟离风没说话,穆衡也没继续催促他,任由他自己思想搏斗。
钟离风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大概可以知道莫黎为什么突然急着要走,这也让他更加确定了莫黎并没有示失忆。
昨晚被发现之后,身为藤莫黎的她会怎么想呢,大概会觉得,是来寻仇的吧,而且她若是没失忆,自然可以想通自己的身份会给穆衡和鹿悠带来什么,这样一来以她的性格必然是要尽快的以身范险去保护他们的。
可自己也不能不考虑她身份的问题,若是被人发现了也确实棘手。
穆衡叹了口气:“你也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让她离开对大家都好。”
钟离风当然明白。
穆衡:“为臣子,从太子殿下的角度来看,我劝你放她走。”
钟离风为难:“那若是作为表兄呢?”
穆衡叹了口气:“若作为表兄,自然希望你开心,哪怕一段时间也好。自从你知道了那位姑娘就废寝忘食地赶回来,见过一面之后更是欢欣,哪怕不去看她,单是知道她还活着、还好好的住在我府上就能笑得合不拢嘴。若从这些来考虑,我到真心希望她能留下来。”
钟离风无奈:“我何尝不知道她的身份是个隐患……”
穆衡:“你去见见她吧,若留不住、也总要说上两句话吧。”
钟离风摇了摇头。
穆衡疑惑:“为何不见?”
钟离风:“她若没失忆、见了我必然是更急着要离开了,估计连今夜都住不下去,若是失忆了、那我无端的出现她必然疑心。”
穆衡也被他说的不知如何是好,钟离风看起来还是有些无措的,他既无法说服自己,也没有办法留住别人,总不能硬拦着人不让走。
穆衡小心翼翼的说:“或许换个角度想,他担心自己身份被发现牵连我和悠悠是因为咱们那晚被发现了,如果她知道是你,或许会稍稍放心点,也就没那么急着走呢,我听悠悠说,她本来是想陪着悠悠直至孩子出生的……”
钟离风愣了一下,穆衡看他犹豫的样子,耐性慢慢的消磨了一些:“殿下你如此为情乱智,我是可以弹劾你的。”
钟离风:……我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