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主帅,已经能看见敌军了!”
莫黎从诗扶歌舒服的椅子上站起来,军报一次接一次的送进来,诗扶歌坐在桌子后面一言不发。
莫黎:“到哪儿了?”
报备的士兵脸上还挂着伤,看来是最前线封路的百人团队中的一员。
“距凉河还有七里!”
莫黎看了眼诗扶歌的表情,诗扶歌沉思了一下:“冰面已经铺好了吗?”
士兵低下头:“已经开始化冰了。”
莫黎:“编好诱敌过河的小队准备好了吗?”
老钱在一边,已经穿好了戎装铠甲:“回督军,都准备好了。”
莫黎:“出!”
老钱看了眼诗扶歌,诗扶歌也点了点头,老钱这才抱拳:“喏!”
说完老钱便拎起头盔,走向他负责的地方,按照演练,他会在凉河这一侧带百人队伍巡逻布防,伺机漏出破绽,引诱西凉军迅速过河。
诗扶歌转过头:“佘承,小六那边的埋伏好了吗?”
佘承点头:“末将刚刚回来,前面一切就绪了。”
莫黎:“若钱将军得手,就冲出去杀一杀对面的锐气!”
佘承又看了诗扶歌一眼:“若是钱将军不得手,咱们就在对岸以箭阵主动出击,对吗。”
诗扶歌:“嗯。”
佘承一鞠躬,弯腰出去了。
莫黎皱着眉,看了看诗扶歌:“你说,西凉军会中计吗。”
诗扶歌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战场上最忌讳想当然,做足准备就是了。”
莫黎只能叹了口气,两人一起坐在椅子上,是不是抬起头来指着沙盘,交谈两句。
“——报!”
莫黎抬起头,看着闯进来的士兵:“说。”
“西凉军以弩箭出击,钱将军的先锋队死伤惨重,不过他们也已经开始渡河,走到一半儿发现不对,在后撤的时候佘将军及时冲锋,西凉军原本想要合围咱们,小六将军带队冲出了重围,前方正在激战!”
诗扶歌摆了摆手:“去吧。”
那士兵不再言语,直接退下了。
莫黎:“他们能撑多久?”
诗扶歌:“十个时辰内,西凉军都休想看到凰骊城大门。”
莫黎想了想:“十个时辰……”
诗扶歌:“十个时辰,咱们得把他们打回凉河那边儿。”
莫黎:“我去!”
诗扶歌:“不、孙虎去了。”
莫黎眨了眨眼,没再说话。
诗扶歌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的可怕,战报迟迟没有来,这让她十分的不安。
莫黎看着诗扶歌的表情,心知此时的凉河边必然是一场血战,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这一战,必得以大捷告终,方能平事。
“咱们会有支援吗。”莫黎突然开口。
诗扶歌:“咱们需要吗。”
莫黎看着诗扶歌,诗扶歌的眼睛是一团火,足以吞干净所有的质疑和异议,诗扶歌半伏在沙盘前,看着那个小小的红旗,没再说话。
“你听见了吗,有人在吼。”莫黎闭上眼睛,似乎能捕捉到空气中微弱的厮杀声。
“雪下的很大,咱们的将士吃的很饱。”
诗扶歌五指对齐并在一起,默默的等待着,她对战场是敏锐的,她知道前线是什么样的光景,身边的人不断地在倒下,喷溅出来血模糊住了眼睛,热的、再凉下去,再喷出来、再凉下去。
“城上的火炮准备好了吗。”诗扶歌开口。
莫黎:“薛护一直在。”
诗扶歌:“再等等、老钱会想办法给咱们送来信儿的。”
两人就这么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等待着,却始终没有听见有人吭哧吭哧跑来的声音。
莫黎拎起放在旁边的佩剑:“我去。”
诗扶歌瞪起了眼睛:“你哪儿也不许去!”
莫黎皱了皱眉:“可是——!”
诗扶歌吼了回去:“没有可是、服从命令!”
诗扶歌掀开帐篷,大步踏了出去,莫黎紧随其后。
诗扶歌拉开手里的‘千里眼’,眯起眼睛看向远方。
“看得到吗。”
莫黎半信半疑。
诗扶歌:“看不到,但能看见浓烟。”
莫黎:“看来已经用到火药了。”
诗扶歌:“再等。”
诱敌深入的信息始终没有传来,城墙上的炮火迟迟没有开。
两人又回到了帐里,莫黎动了动耳朵:“有人来了!”
诗扶歌掀开帘子,果然看见了重伤跑来的哨兵。
诗扶歌扯了扯嘴角:“耳朵够好使的。”
“钱将军报——可以开火了!”
莫黎笑了一下,走出帐外,把手里的冷焰火扔到天上,咻的一声炸开。
城墙上的薛护也是急不可耐的走来走去,不时在炮口看着,远处的浓烟炸开了,厮杀声也是那样的清晰,如雷贯耳,可开炮的信号却迟迟没有出现。
几乎是看见莫黎的信号烟的一瞬间,薛护冲着身后蓄势待发的众人大吼了一声:“开火!”
饱满的火舌冲破了禁锢,毫无顾及的冲向战场上正在交战的队伍,盐化开的冰面本就脆弱,经历了千军万马的铁蹄后,被炮火的余震轻轻一震,几乎是一瞬间就瓦解开来。
扑通扑通的声音传来,腊月入水的西凉军,立马凉了个清醒,城墙上的炮声没有停,按捺了半天的薛护终于打了个酣畅,数十道炮筒齐发,炸的一片血肉模糊。
指挥军帐内诗扶歌看着莫黎:“敌军粮草营的位置报给薛护了吗。”
莫黎:“薛护知道,但炮筒的角度不知道有没有调整。”
诗扶歌:“我去一趟。”
莫黎从椅子上弹起来拉住了诗扶歌的手:“主帅不离帐,我去。”
诗扶歌:“我说了,你哪都不许去,我不在时,你就是主帅。”
莫黎:“临场指挥我不如你,薛护就在城墙上,我就去城墙上送个信儿给他,没有危险,你信我。”
见诗扶歌还在犹豫,莫黎把剑横在胸前:“你在这儿等着我。”
诗扶歌这才勉强的点了点头,还不忘用眼睛在莫黎身上搜寻她的流苏穗。
莫黎出了帐,直接提剑上马,踩上门口的马驹一路狂奔而去。
城门和营帐一炷香的距离硬是让莫黎狂奔成了半炷香,刚到城门口,莫黎直接甩下马绳一脚踩在马背上,飞身直冲城墙。
薛护看见莫黎,眼睛都圆了一圈:“郡主您不在军帐里呆着,跑这儿来做什么!这儿危险!”
莫黎:“别废话,赶紧找几个人来挪炮筒,趁热打铁,咱轰了那帮人的口粮。”
薛护虽然有些震惊,但也知道兹事体大万万马虎不得,赶快拉了两个士兵,按着莫黎的指挥推动厚重的炮身,边推还边喊:“其他九架、把这一架的射击缺口补上,装炮弹的速度快他妈一点!没吃饭吗?”
说完转过头:“郡主,您快下去,这儿我盯着就可以了。”
莫黎还没来得及说话,先拔出剑朝空中一档,打掉了飞到城墙上的弩箭。
“集中精神,一个都不准少,统统都得完完整整的给我回来!”
说完又打掉了两支箭,转身飞身离开,薛护继续对着倒下的士兵喊:“有人倒下就顶上,炮能不断!”
说罢,还不忘自己瞄准了最后一架调整过的,狠狠的打出了火炮。
莫黎飞下城墙,半刻都不敢耽误,直奔军帐,类的马直吐白沫,把马扔给门口的侍卫伺候,莫黎直接冲进帐篷,看见诗扶歌坐在桌前面无表情的等待着。
“报!”莫黎大喊了一声:“城墙损伤不重,大部分轻伤,请大帅放心。”
诗扶歌这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打多久了。”
莫黎掐指算了算:“快三个时辰了。”
诗扶歌:“还没停。”
莫黎:“城墙上看得清,咱们占了先机,但对方很顽固,以外的团结,不知道打不打得散,我初步估计、至少还得五个时辰才能消下来。”
诗扶歌:“你若倦了,就去那边眯一会儿,有动静我叫你。”
莫黎揉了揉眼睛:“不了,前面还打着仗呢,怎么睡得着。”
诗扶歌叹了口气:“战场就是这样,我虽然适应了、习惯了,可我还是做不到麻木。”
莫黎:“辛苦了。”
诗扶歌摇了摇头:“我不辛苦,前线的战士们辛苦。”
诗扶歌摸了摸怀里的锦囊,那里装着叶茜的黄玉珠,放在心口处,片刻都不曾离开,莫黎眼尖的瞥到,诗扶歌长袖下绑着银亮亮的护腕,正是自己昨天送的那一副。
“将军的护腕,还合适吗。”
诗扶歌摸了摸手腕上崭新的护腕:“郡主说起这个,我昨夜换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我的那个已经磨得那么薄了。”
莫黎笑了笑。
诗扶歌:“真的见到了战场,郡主怕吗。”
莫黎想了想,还是很诚实的点了点头:“怕的,刚刚那支箭贴着我的脸飞过去的时候,确实有点怕了。”
说完莫黎又问:“将军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怕吗。”
诗扶歌大概是为了宽慰莫黎,回忆了一下:“不怕,那时候我很小,身边有长兄有父帅,还有值得信赖的前辈师傅,还带着我的护身符,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怕。”
莫黎又笑了笑:“那现在有将军、和将军带了多年的护身符,我也不怕。”
诗扶歌看着莫黎的笑容,也面前的拉动脸上的肌肉,摆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随着这些年慢慢走来,长兄不再陪伴在身边,自己也成了主帅,信任的前辈师傅一个个离开了,自己倒是越来越怕,磨光了初生牛犊的外衣,自己开始‘怕虎’了。
只是从前,不怕,却有余地可退。
如今再怎么怕,自己都无路可退了。
只剩下被藏在护腕里的护身符,作为自己当年的一点痕迹,永远的留在了自己身边,只要自己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