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黎是最后一个走出营帐的,刚掀开厚厚的门帘,就看见天上又飘起了雪花,伸出手相接,刚落到手里就迅速的软成了一滩水。
“今天本该是个平常的新年。”
诗扶歌手里握着什么东西走出来,看见莫黎停下脚步,站在莫黎身边。
莫黎把手在斗篷上擦了擦,擦干了手上的水渍。
诗扶歌把她握着的东西递给莫黎:“你的玉簪忘拿了。”
莫黎笑笑,接过玉簪重新插回头上:“多谢。”
莫黎摆正了玉簪的位置:“若胜、日后年年有新年,若败、这便是最后一个新年了。”
诗扶歌俏皮地吹了个口哨:“我不会败的。”
莫黎以为她在安慰自己,战场上哪里有一成不变的事,却见诗扶歌得意洋洋的看着自己,那眼神似乎在提醒自己,‘快问我为什么’
莫黎哭笑不得,只好顺着她的话说:“将军怎么这么自信?”
诗扶歌神秘兮兮的:“我有护身符,自从戴上它,我就可以战无不胜。”
莫黎呀了一声:“是哪座神庙里求来的,莫黎也去拜一拜,战无不胜倒不用,少喝点补药就好了。”
诗扶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挂饰,似乎是腰封,但并没有挂在腰上,而是揣在怀里了。
“这是我……朋友送给我的。”
莫黎轻轻的瞥了一眼,没忍住的笑出了声:“这绣工也略显一丝潦草了。”
诗扶歌皱了皱眉,把粗糙的绣工握在手里,把下面的扣环流苏摘了下来,递到莫黎面前。
“她当时还小,绣的已经很好看了,自从带着这个,我就觉得她还在我身边,我就能战无不胜,这流苏我分你,你可得替我保管好,战后,我们去山水城外药草山上的时候你可得原原本本地还给我,少一根线都不成。”
莫黎心中叹了口气,接过了流苏:“好。”
莫黎:“诗将军、孙虎将军对我有偏见是正常的,他只是有点莽撞无知,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他视你为战神一般、崇敬你信任你,也是因为担心我的方向错误导致兄弟们白白丧命才与我发生口角,他本质不坏的。”
诗扶歌笑了笑,没说话。
她当然知道孙虎只是无知者无畏,更是无知者不信,心里并未怪罪,但她也确实气愤,才会公然下了他的面子,想让他好好长长记性,无论莫黎这个督军是不是绣花枕头,以下犯上都是不应该的,更何况莫黎不是。
诗扶歌:“我明白你的意思。”
莫黎也就没再说,诗扶歌看着雪一点点堆起来了,突然想起什么,莫黎恰好开口:“这儿能下场大雪还真不容易,明日风一吹,估计要冻成冰了。”
诗扶歌:“那凉河!”
莫黎也愣了一下:“他们必然会从冰封的凉河上行军!”
诗扶歌笑了:“若以盐撒冰,加速冰面融化,再在化了的薄冰面上铺新雪!”
莫黎:“那他们行军至过半,就会掉进河里,我们再一举反击,必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诗扶歌想了想:“还有一点,以盐铺冰、声势浩大,少则百人,更别说还要以散雪作掩饰,这若是被敌军探子发现了踪迹,就决不能让他回去。”
莫黎:“派人连夜过河,拦住来路,十里外封路,任何接近的一律杀无赦!”
诗扶歌:“就今夜!时机刚刚好,若无意外,明日晚间他们必会行军过河!我去派老钱!”
莫黎:“若他们不过河、选择在对岸扎营呢?”
诗扶歌眯了眯眼:“那咱们就只能赌一把了,总归赌输了没什么损失。”
莫黎握着手里的流苏穗,跟诗扶歌一同走向老钱的营帐。
看见这二位一起来,老钱愣了一下,放下了手里的剑鞘,迎上诗扶歌:“大帅、督军你俩咋一起来了?”
莫黎比了个嘘的手势:“我出去给你们看着,你们说。”
诗扶歌点了点头,随手拿起老钱桌上的一壶热水递给莫黎:“拿着这个暖暖手,凑合一下。”
莫黎接过,抱着一壶水站到门外,令门口的将士再站远九尺,自己则守在门口。
莫黎把流苏从手里抽出来,自己在绣那枚平安符的时候女红不好,绣到最后更是没耐心,因此在编穗子的时候草草打发了就算完,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见到这玩意儿,还被自己嘲笑了绣工。
叹了口气,把流苏揣进了怀里,憨憨的捧着水壶站在门口守着,一边想着,若是在家,此时自己必得跟着父亲母亲四处去拜会,被叔伯神娘们塞了满手的金瓜子,再考虑年后要拉着雪儿去哪儿逍遥。
想着想着,诗扶歌掀开帘走了出来:“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老钱把诗扶歌送到了门口,看见莫黎杵着,还很大条的说:“郡主这招真损,但也真狠,好好的给这帮兔崽子一个下马威!”
莫黎回神:“钱将军过奖了。”
说完把水壶递给老钱:“挺暖的,多谢将军。”
老钱努了努嘴,似乎是想说什么,诗扶歌打断了他:“那我先送督军回营帐,老钱你去做事吧。”
老钱看着诗扶歌伴随着督军离开的背影,心中更是疑惑了,这位督军好怪,夸她的话她竟然也不开心,连大帅的面子也不给,真是个怪人,不过这带兵打仗的招儿倒是花花儿,之前的布阵也很精彩,真是令人琢磨不透啊……
莫黎跟诗扶歌并肩走着,诗扶歌看了看莫黎的手:“看你们总抱着那个像小炉子一样的东西,我也不知道这儿有没有,只能用热水灌在水壶里将就着,等咱们这仗打完了,你再回去舒舒服服的做郡主。”
莫黎把手缩回袖子里:“哪有这么娇气,抱不抱都一样的,我还要多谢你让钱将军的宝贝女儿来我这儿站岗,有她在进出就方便多了。”
诗扶歌轻松的耸了耸肩:“我倒不是担心郡主受伤,门口站岗那帮人哪儿是郡主的对手,估计郡主有一百种方法放倒他们,但想着郡主清誉,还是姑娘方便些。”
莫黎又说了声多谢,诗扶歌也没抢攻:“这你得谢薛护,我还真没这么细心,是她见你前几日咳嗽了几声,而且饭食也总不吃,才来提醒我的,你瞧我在外边这么多年也不记得顾着自己的清誉给自己找个姑娘做事的就知道了。”
莫黎笑笑:“那我有空的时候,再去谢过薛将军。”
说道薛护,其实诗扶歌也很好奇:“他不是郡主的人吗,为何今日会公然和你唱反调?”
莫黎把手交叉藏在袖子里,这样似乎能暖一点,哈着气说:“薛将军忠义直言,有主见不盲从,正因为他身上有这些金子一般发光的特质,我才会格外欣赏他吧。”
诗扶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了。
走到莫黎帐外,诗扶歌刚要离开,莫黎突然说到:“将军留步。”
诗扶歌眨了眨眼。
莫黎:“请将军在帐外稍等片刻,莫黎进去拿个东西。”
诗扶歌愣了一下,咧了咧嘴:“郡主替我守了帐子一会儿,我再替郡主守一会儿也是情理之中,你去吧。”
莫黎转身走进帐里,似乎一瞬的功夫就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个锦囊。
“我无意间得知今日是将军的生辰,行军粗糙,请将军别嫌弃。”
莫黎把锦囊递到诗扶歌面前,诗扶歌愣了一下。
“郡主给我准备了生辰礼?”
莫黎点了点头:“祝将军万事顺遂,平安喜乐。”
诗扶歌犹豫了一下,接过了莫黎的锦囊,抽开上面绑着的带子打开,一块小小的石头掉进了诗扶歌手心儿。
诗扶歌皱了皱眉:“郡主你…是刚刚站在帐外随便捡了块石头给我吗。”
莫黎干笑了一下:“怎么会,看起来像吗。”
诗扶歌想了想:“郡主擦得挺干净的,这块石头呃、很圆。”
看着莫黎笑得弯起来了的眼睛,诗扶歌愈发觉得舌头打结,她实在是看不出来这石头有什么了不起,但看莫黎的表情又神秘兮兮的,只好打量着‘石头’说:“或许,它有什么我看不懂的奥妙?”
莫黎抿嘴笑了半天,笑得脸红扑扑的,才摆了摆手:“我跟将军开玩笑的、这确实就是我刚刚站在帐外的时候捡的石头。”
说完莫黎把袖中的另一个锦袋递给诗扶歌:“将军还给不给面子看看这个了?”
诗扶歌撇了撇嘴,把石头收回锦囊,锦囊挂在手腕上接过了莫黎的下一个‘贺礼’
这次抽开带子,滑出来的东西却让她脸色一紧。
“怎么会在你这、我找了许久……我以为已经损毁了?”
她的反应并没有出乎莫黎的意料,莫黎温和的看着诗扶歌,诗扶歌手中躺着一副墨黄色玉珠串,看着有些旧,颜色却很亮,小小的,看得出主人必定是个纤细的女孩子。
“当年叶姐姐帮我葬我母亲的时候,把玉珠串留给了我,我小的时候为了活命、也不知道这是个多么珍贵的东西,就给当掉了,长大后辗转了几番又寻了回来,也幸好我们那地方小,带在身上也算是留个念想,后来在二皇子处得知了叶姐姐和将军的情谊,就想着要把这玉珠给将军,这下终于是物归原主了。”
诗扶歌握住了手中的黄玉珠,珠缝里似乎沾了些泥土,看得出来清理过,但过了这么多年再见到小叶子最喜欢的手串,突然有点震撼。
莫黎出京前想着诗扶歌的生辰礼,让玉珏带了些东西来挑选,挑来挑去还是看不顺眼,想给的东西太多了,可偏偏她又什么都不缺,碰巧玉珏给她带叶家旧物的时候,把手串也一起带了回来,她就把手串一并装了起来,想着若是实在没什么可送的,就送点伤感,打击打击这家伙。
莫黎又说:“这算我借花献佛,我还给将军准备了一份、我想送将军的东西。”
说完,莫黎转过头,从屋里拿出了一个盒子。
“将军能用得上的。”
诗扶歌把黄玉珠手串稳稳地放进怀里,接过了莫黎的盒子。
“将军的护腕总也不换,上面的麒麟角都磨平了,我特意差人给将军打了一副,将军也偶尔换着用用,这铁坚硬,我也是经过一番选的,上面的纹理花样是祥瑞,将军的平安就是百姓的平安,将军要保护好自己。”
诗扶歌摸了摸铁银的护腕,笑了笑:“多谢。”
莫黎摇了摇头,两人在雪地里站了半天,头上的雪花都落白了头,莫黎抖了抖雪:“那、我先回屋暖一暖,将军若有吩咐也随时来叫我,多晚都没关系。”
诗扶歌突然想到什么:“郡主等一下。”
莫黎堪堪回头:“怎、怎么了嘛。”
诗扶歌:“郡主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我还不知道。”
莫黎愣了一下:“我娘亲去得早,所以我、没有生辰。”
诗扶歌失望的眨了眨眼:“好吧。”
莫黎指了指帐篷:“那、我进去了?”
诗扶歌点了点头,看着莫黎走回去,自己才转过头,大步流星的走回了自己的主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