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奇芳斋内灯火长明。
我蹲在大椅子里,左手抓着《女诫》,右手抓着毛笔,满脸墨渍,聚精会神,一撇一捺认真的写着,丝毫不敢怠懈。
努力临摹书里的正楷字体,突然手腕一抖,这一笔竖勾用力过猛,半小时的努力功亏一篑!
烦躁的扔掉毛笔,懊恼的用《女诫》猛敲自己的脑门儿。
逞一时嘴爽,可苦了我的胳膊咯!
照这个进度下去,我不眠不休写上一个月也写不完五十篇!
楼雨研着墨,见我的样子嗤笑一声,“坐没坐相,若是给齐妈妈看见,又要受罚了。”
想到那位奶奶就头疼。
她是宋夫人的奶娘加教养嬷嬷,如今已有五十六岁。气走老夫子后,她成了我的临时先生。
据楼雨说,齐妈妈在宋府里可是仅次于老夫人的人物,轻易不会出山。
看来夫人这回是要对我下狠手了。
别看这位齐妈妈岁数大,精神头可足着呢。老人家手持戒尺,愣是在我身边站了一整天,只要敢耍一点儿小聪明,就是一顿胖揍。
我哪里会用毛笔,被纠了半天的姿势,才算勉强过关。颤颤巍巍的写下一个字,嬷嬷的戒尺就砸了下来。
一是嫌弃我手腕没力,写的横不似横,竖不似竖;二来是嫌弃我行笔不通畅,一个字来来回回的描,不成体统。
我中规中矩的写了一天,勉强入的了她老人家眼的字就只有一行,最后还因为不小心滴落在宣纸上的一点点墨渍前功尽弃。
最后,齐妈妈怒斥我是一块儿不可雕的朽木,特意开了先例,降低了审核的标准。
就算如此,一日下来,狂写上三十几篇,过得了关的也只有区区三篇。
我这个恨啊!咬牙切齿的恨!好好的公主不做,我这受的都什么罪!
早知道就和多尔衮走了!如今困在这高墙深院里,还被冷寒竹日夜监视着,想跑都跑不掉。
好不容易送走了齐妈妈,我却不打算休息。用我习惯的握笔方式写字,效率提高不少不说,字也漂亮了不少。
干脆就狠下心,熬个通宵快些赶完剩下的四十七篇,先熬过眼下这一劫,填饱肚子才是正事。
院外更敲一声,我负气的抓起毛笔,“见着了就见着了吧,反正我就是那砧板上的鱼,谁都能来砍一刀。”
“要不咱们明儿个再写。”楼雨头上的伤还未好全,顶着一脑袋厚厚的纱布,满脸担忧的看着我用蹩脚的方法抓着毛笔,提醒道,“笔不是这样握的,若再学不会,又的吃板子。”
我看着眼前如春蚓秋蛇的大作,满不在乎的说道,“我觉得挺好的,楼雨姐姐要是真的心疼我……”
我在笔架上挑了一支雕有牡丹花纹的笔,硬塞在楼雨手里,“就帮我一起抄,我手都快断了。”
看着脚边一摞废纸,我可怜巴巴的盯着楼雨,“我的好姐姐,我晚饭都还没吃,就指着明天的早饭了。”
楼雨叹一口气,勉强答应下来,“你这小滑头,我帮你倒是可以,但咱们夫人是什么人,怎容得混水摸鱼,只怕替写被抓,罚的更重。”
我自然是知道自己这一手见不得人的狗爬天下无双,不过一个丫鬟的字儿写的能有多好,估计与我不分伯仲。
“姐姐只需写的随意些,定不会叫人发现。”
楼雨不好直接驳了我的面子,为难的拿过笔,站在书桌旁,拿过一张宣纸,“那好吧,我且试一试。”
只消片刻,一页娟秀的字如行云流水跃然纸上。可以看出她已经很刻意的模仿我的狗爬了,却还是难藏笔下硬功夫。
“姐姐!”我灵机一动,立马抓着楼雨的手,厚着脸皮贴了上去,“要不,姐姐替我都写了吧,我在边上替姐姐研墨,兼端茶递水,兼捏肩捶腿。”
我整个人瘫在楼雨身上撒娇,“哎呀,求求你了,我的好姐姐,要是给夫人看见我这一手烂字儿,今后我都别想再吃饭了。”
“那你得答应我,今后好好练字。”楼雨用笔点了一下我的鼻子,“我可就只帮你这一次。”
“一言为定,咱们现在就开始吧!”我激动的从椅子上蹦了下来,连忙让楼雨在正位上坐下,自己拉过一根小凳子爬在一旁。
起初我还颇有兴致的围着楼雨身边打转,时而研研墨,时而填填茶水,坚持了一刻钟不到,倒头瘫在桌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不止是睡了过去,还打起了鼾,淌了一桌子口水。
其实流哈喇子这件事儿还真不能怪我,我实在是太饿了,短短的一场梦,我吃遍了大江南北。
烧鸡、板鸭、火锅……简直是畅游在美食的海洋里,激动的热泪盈眶。
“醒醒!醒醒!”我正美美的啃着大鹅腿,就被宋致残忍的拉回现实。
“呵!你倒是会偷懒,让我家楼雨姐姐替你罚抄。”宋致义正言辞的指责道。
一睁眼,引入眼帘的是宋致那张硕大的脸。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没好气的说道,“你干嘛!我正吃着呢,好多好多吃的。”
宋致笑着退到朱慈身边,“我就说这只小馋猫肯定禁不住饿,你看吧,都饿傻了。”
宋慈提起手里的两个荷叶包放在我面前,“听宋致说你今天顶撞先生领了罚,饿了吧,这是正宗的荷叶扒鸡,趁热吃最香。”
“岂止是顶撞,她把张老夫子气的卧病不起。”宋致盯着我,“唉,你到底跟学究说什么了?”
“扒鸡?!”我直接无视了眼前的宋致,惊呼一声,暴力的撕开荷叶徒手抓起一把鸡肉就往嘴里送。一面吃,还不忘夸赞道,“真是太好吃了!”
“慢点儿吃,我们买了两只,管够。”宋慈笑眼看向依旧低头抄书的楼雨,“你也来吃点儿吧,应该也饿着呢。”
“我不饿。”楼雨停笔,礼貌的笑了笑。
“楼雨姐姐快尝尝这个!真的太好吃了!”我抓起一块儿鸡肉塞进楼雨的嘴里,满怀期待的等着她的回复。
“好吃。”她捂着嘴细细的嚼了几下,腼腆的将鸡肉咽了下去。
“对了,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一顿狼吞虎咽,填饱了五脏庙后,我才想起齐妈妈走时是给院子下了锁的。
还未等他们回答,我忽然兴奋的追问道,“难道你们是从狗洞爬过来的?”
若是有狗洞最好,晚上没事儿还可以溜出去玩玩儿。
宋致没好气的说道,“哪儿来的那么多狗洞,你当我家是什么地方,狗窝吗?还有,你这个没心肝的丫头,我和朱慈为了来给你送扒鸡,废了多大力气翻墙你知道吗!”
两个眼珠滴溜溜转了转,我盯着眼前两个主动送上门的免费劳动力,搓着手,一脸坏笑,“既然来都来了……那不如……”
宋致抓紧衣领,“你想干什么!”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你说我要干什么!”我挑眉盯着他。
“什么孤男寡女,这么就干柴烈火了,你是文盲还是不识数,我可对你没兴趣,别色眯眯的盯着我。”
“我是让你们俩帮我抄书!”我拿起桌上一块儿鸡骨砸向宋致,“你说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污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