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并非是个初出茅庐、涉世未深的小丫头片子,隐士总会有一些不被世人接受的怪癖,我能够理解,可像药王这样的,我还真的只在电视里见过。
被折磨到心力交瘁的我本应精疲力竭,却意外的越来越亢奋。
大概是因为失去了视觉的原因,我的听觉变得异常灵敏,周围稍微有一丝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这双顺风耳,所以药王在床边踱步的声音我听的真切。
从这似有若无的脚步声可以断定,药王功夫不浅,若不是今日有心事分了神,断不会漏出破绽。
这样奇的毒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我都闻所未闻,更别说生活在大明朝的古人了。所以他救不了我,我并不怪他。
本以为他的坐立不安,是不能救我的自责,怎知,事实并非如此。
“为什么不给她吃那颗药?”
药王冷不丁抛出的一句话成了导火索,引出了一系列诡异的事来。
房内只有药王一人的脚步声,他如此说,我便以为是屋外来了旁人,只是这人武功更加高深莫测,竟没有发出半点响动。
正当我心中默默感叹一山更比一山高之时,场面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沉寂半晌后,药王换了一种腔调自问自答道,“你明知故问!”
这语气冷冰冰的,透着由骨到皮的桀骜,明知说话的人就只有药王自己,却让我产生了“另有其人”的错觉。
“他知不知道,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你知不知道。”
这回的语调较为活泼,与第一种稳重的语气,和第二种冷漠的语气截然不同,无论是逻辑思维能力,还是语言表达能力,似乎都存在着严重的障碍,有一种轻度弱智的感觉。
我本以为这便是全部了,怎知药王竟然掐着嗓子发出了女人说话的声音,“你若是想留着救我,大可不必,我早就死了,我早就已经死了!”
“她”越说越激动,就像一个怨妇似的故意将每一句的尾音拖得又细又长。
听到这里,我已被吓出一身冷汗,并逐渐开始怀疑人生。
然而这出戏还没唱到高潮。
整间屋子都是他一人的舞台,自言自语都能将自己激怒也不失为一个难得人才。
他因为“她”的言辞而严重受挫,随着情绪的波动,开始有了大幅度的肢体动作。药王与地板和木制家具的碰撞声,加上不断升级的咆哮,让我整颗心都悬在了嗓子眼上。
“你胡说!你骗我!翠翠!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
接着是效仿女子的一连串惊悚笑声,“啊哈哈哈哈哈哈……”
此刻我的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奔涌而过,实在想象不出他是如何做到一人分饰数角还能无缝连接对白的。不过本人已经疯成这样,居然还有脸问那个叫翠翠的为什么离开你,难道自己心里就没有一点数吗?
最可怜的还是我,被毒药折磨的不成样子,还不幸落入一个疯子手中。
想到这里,我的胃液开始翻腾,不禁怀疑他一直喂我喝的那些浓稠的液体到底什么?难不成是加热过后的鼻涕虫?
呕……
我恨不得一股脑将那些东西全部吐出来!
要不是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老早就撒丫子跑路了。他这样的多重人格障碍患者,在现代十个里有二十个都是连环杀人犯。
难不成是老天爷觉得这一剂毒药不足以毒死我,所以才让九爷马不停蹄的把我抱来送死吗?
反正现在的我生不如死,与其被这个疯子慢慢吓死,慢慢折磨而死,不如一刀给我一个痛快!
眼下他已彻底疯魔,宛如一个抱着蹩脚剧本的演员,收放自如。
“翠姨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你这种见死不救的人。”
“他本就是个顶自私的人。”
“我们都过去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下……”
“你们都安静点!别说了!别说了!这都不是真的!”
正当“众人”争论不休之时,一个从未出现过的,邪魅至极的声音说道,“咱们为了这颗丹吵了一辈子了,真是烦心透了……”
语罢,药王撬开我的嘴,往里塞了一粒鹌鹑蛋大小的药丸。
我的内心无比忐忑,在挣扎求生和坦然赴死之间徘徊,根本不敢猜他往我嘴里塞的是什么。
这一粒药丸入口即化,浓烈的中药味瞬间在唇齿间蔓延,苦涩中略带一点甜。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药王发出一声绝望的咆哮,抬手一掌劈坏了屋子里的某个物件儿后,仓皇而逃,期间还不忘继续唱着这一出大戏。
我被他吓得不轻,险些尿了裤子。不过说来也怪,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了惊,我竟然有了睡意。
头顶汇聚一团蒸腾热气不断下沉,我的意识瞬间终止,几乎是一秒进入了关机状态。也不知中间间隔了多久,我突然又清醒过来。
就像是溺水的人,一只脚都已经踏入了幽冥界,瞬间又被人心肺复苏救了回来。
难道是那颗药丸起了作用?
该死,我好像陷入了自动关机又重启的死循环里!每醒来一次,蒸腾的热气就向下沉一分;热气每向下沉一分,中毒带来的痛楚就少一分。
这样来回数次后,虽然周身依然动弹不得,却如一只凤凰涅槃,宛若新生,连每一根发丝都充满了力量。
唯一的不适就是浑身滚烫,一股烈焰由内到外灼烧我的五脏六腑,灼烧我的每一寸皮肤。
眼下我就像一块儿被烧透的烙铁,估计此时搁一盆凉水再把我扔进去,还能听见“嗞”的一声。
“丫头,丫头醒醒,你怎么样了?”是九爷的声音,不知何时,他已来到我的床前,灵敏的听觉似乎随着痛苦的消失一同散去。
我奋力睁开眼皮,脖子尚不能左右摆动,借着屋子里昏黄的烛火,我斜眼见他在地上匍匐前进。
九爷打着赤着膊,腰腹部裹着绷带,许是因为剧烈扭动震开了伤口,绷带上渗出斑斑血迹。古铜色的肩背全是大小不一的疤痕,触目惊心。
他艰难的支起身子,抓住我的手唤着,狼狈不堪的样子,惹得我心疼。
“醒醒!咱们……”
可还没有听见下文,我又自动关了机。
“不及了……”
我断断续续的听他在我耳边说话,一颗心沉进了一潭死水里,咕咚一声涟漪都没有泛起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