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没有死?”由于过于震惊,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脱口而出。
尽管只是在六七年前见过一面,我还是一眼就将眼前的人认了出来。他的眉眼未变,依旧是少年是的模样,时间并未减少他身上的锐气。
“怎么?这么多年不见面,连哥哥都不会叫了?”朱慈烺笑道。
在我的记忆中,他还从未对我笑过,“你们怎么在一起。”我坐在床沿上,眼下这般光景让我不禁想起了长平。
“当日李自成破城,陛下命锦衣卫护送太子出城,前往南京,我在战场上失利,大败后逃往南京和太子汇合。”冷寒竹抱着手立在床边,“我们和江湖各大门派聚集在一起,这次北上,一是来解救被困在城郊行宫的长平公主,二来是为了刺杀多尔衮和大清的狗皇帝。”
长平在城郊行宫?!我微微一惊,“你们是如何知道长平的下落?连我都不知道。”
朱慈烺皱眉道,“是清狗放出来的消息,说一众兄弟都死光了,连你也死在闯贼的刀下,只有长平被他们活捉了,现在就囚禁在京郊行宫里,我们已经去看过了,那里确实有重兵把守,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看来是多尔衮以长平为诱饵,他散播消息出去,无非就是想要引来大明余孽好一网打尽。不过更让我好奇的是,明明别人都说我已经死了,他们又是怎么找到我的,难不成是在刺杀小皇帝的时候?“他们既然说我已经死了,你们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那一日我们本是去刺探消息的,半道上遇见了一群清兵侍卫鬼鬼祟祟的跟着一个男人,心想那人一定是什么大官,准备一道杀了,谁知他是去酒馆见你。”冷寒竹将前因后果慢慢道来,“那一日见了你我十分意外,没想到你根本没有死,还和清狗混在一起!”
说到这里他的情绪有些激动,“我们的兄弟刺伤了你,我立刻停止了行动,然后一路跟着你回了紫禁城,才发现那个救你的清狗大官居然就是狗皇帝!”他看着我的眼睛又气又恼,“我看见你们!”说了一半,又难于启齿。
一定是那一日在宫里,小皇帝调戏强吻我的画面被他瞧见了。一次和小皇帝,一次和多尔衮都被他抓了个正着,与叔叔和侄儿的不伦之恋,我已是百口莫辩,在内心里挣扎半晌,也只能沉默着看着他。
“我本以为你如今过得很快活,今夜去王府瞧你,也就是想同你告别,没想到,见着你哭的撕心裂肺……”冷寒竹瞧着我的眼神里竟还有爱意,若是他从前答应带着我隐居山林,这以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不会连着失去两个母亲,不会失去那么多的朋友,不会背了十多万条人命债。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如今他又出现在我的眼前,轻描淡写的一句“和我一起去南京”我就一定要和他一起走吗?
终是迟了。
更何况我恨透了南京,恨不得将那城里的每一个人千刀万剐,我不懂什么大局,不懂什么取舍,只是不能忘记济南城里战死的十数万英魂。我带着他们被手足背叛的恨,带着他们强加在宋大人身上的耻辱活着,宁愿在大清仰人鼻息,也绝不向南京低下头颅。
“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我不想自己最后一个手足兄弟也丢了性命,多尔衮传出那样的消息,就是为了要引你们来,好瓮中捉鳖,将你们统统除掉,别想着复国了,找一处村子娶妻生子,平平静静的过完余生吧。”我走到朱慈烺身边,言辞恳切的说道。
“那你呢?”朱慈烺嘴角上扬,盯着我的眼问道,“那一年你是为了逃出皇宫吧,鬼鬼祟祟的在御花园里瞎跑,如今终于能抛下一切,抛下荣华富贵,抛下锦衣玉食,为什么你又舍不得了?为什么要丢尽祖宗们的颜面也要死皮赖脸的留在紫禁城!”他说着说着语气逐渐变得激动起来,那模样让我想起了那一日在坤宁宫内刺死长善的朱由检,父子两如出一辙的丑恶嘴脸,让我觉得恶心!
“是啊,我丢了祖宗们的颜面,当时父皇没有砍死我,你们就应该料到会有今天。”我忍住眼眶里的泪,带着一脸嘲讽的笑看着眼前表情变得不可思议的朱慈烺,“怎么?哥哥不知道吗?李自成破城的那一天,父皇派锦衣卫送走了你,然后自己拿着一把长剑冲进后宫,他杀了袁贵妃,杀了好多好多人!他还当着母后的面亲手砍死了长善!若不是我阻拦,长平早已是他的剑下亡魂!娘也是被他逼死的!你知道他说什么吗!说怕我们留在世上被人糟蹋了!丢了祖宗的脸面!可长善才十岁啊!她又做错了什么!”
朱慈烺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努力管理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双眼微红,哽咽道,“你说什么!”
“哥哥和父皇都只顾及着皇家颜面,有谁问过我们想不想活,想要怎么活吗?”我紧紧的捏住手里的紫霄,质问道。
“配合我们救出长平,今后你要怎么活,都依你。”他看着我半晌,恢复了平静,冷冷的说道。
“我不会为了你们破坏现在的生活,今日我走出这个门,就和你们再无瓜葛,我走我的阳关大道,你们过你们的独木桥。”我冷笑一声,走到门前,停在那里,不忘道一句,“再不相见。”
双手还未来得及推开房门,便被身后的朱慈烺制止住,“等等!”
“哥哥还有什么事吗?”我咽了一口唾沫,想起了那一日在御花园他丢给我的那个鸡腿,心念旧恩,终是不忍就这样离开。
“你长大了,只要多尔衮真心对你好,日后你想要如何我都不管你,可你必须帮我救出长平!她也是你的妹妹!难道你忍心将她留在这里吗?她和你不一样,没人怜惜,没人照顾,她偏偏还是个不懂得审时度势,不晓得投降的性子,你真的忍心就这样看着她去死吗?”朱慈烺的声音微微发抖,他们才是一起长大的亲兄妹,感情自然比同我的要深厚太多,估计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不然也不会向我求助。
“你们给我三天的时间,三天后亥时在你们行刺小皇帝的那间酒馆前碰面。”我丢下一句话,推门走了出去。
他们找的这间农家很是隐蔽,就在东面城墙根下,我借着月光翻进了城墙,在一跃而起的瞬间,北京城正中灯火通明的紫禁城出现在我的眼前,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了长平,想起她抓了一筐癞蛤蟆躲在衣柜里想吓唬我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