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财的商人,好色的吏奴。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上官婧回到崇仁坊的住处,关好门,从手腕上解下一段细线。那线的两侧挂着一对小铃,她将塞着铃铛的棉花取出来,将线的两段系在门的两侧。
没有窗,她从不选带窗的逆旅。
头发披散开,解下腰带,外衣从肩上滑下来。
可惜那商人。人倒是老实,可不过为了那两匹绢子,怕是要连性命也要搭上了。
“管他呢。”
炕火烧的通红,屋里并不冷。上官婧仰面躺在床上,圆润的肩,修长的腿,还有那对眼眉。
她知道男人都爱他的眼眉,他们说这对眉目之间藏着疯狂、藏着放纵、藏着诱人却也得不到的珍宝。
都不对、都不对,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里藏着什么。
上官婧揉揉自己的小臂,闭眼想着今天的事。
来坤荣死了,三十余年过去,《罗织经》终于交到了阎王手中,再也不必在这世上为祸。
她早已算准了来坤荣今日要去慈恩寺祭祖,早已调查好了这安二郎是东市丝绸铺子的东家,早已托南诏的朋友运来了几匹上等绢子,早已将那淬毒磨利的匕首藏在绢子当中。
那来坤荣看似颐指气使,却是贪财好色,人仗犬势之辈。
跟他那狗老父也没两样,上官婧想。
她跟在安二郎身后,不过拿眸子轻轻一瞥,便将那来坤荣的魂魄都勾了出来。
来坤荣派鹰犬奴才来问,报上名号后,安二郎慌忙告诉来坤荣这上官大娘是她的义女,若是来郎君愿意收她做女婢乃是三生有幸。另外,他今日带来一匹有价无市的南诏丝绢,原是要献给慈恩寺高僧,但既然来郎君有意收下女奴,便不如以此作礼,他日另选好礼再献高僧。
那安二郎也有自己的打算。他知道来坤荣是何许人,虽然他不喜与士族政客多往来,但这借花献佛的买卖,着实不做可惜。
来坤荣心动不已,他虽然只是小小的吏部员外郎,但在朝中的地位却是如日中天。李林甫的爱妾喜绢,他早就摸得清清楚楚,就算他不识绢,也看得出那女子手中之物绝非凡品。没有李林甫的帮助,他来坤荣如何也走不到这一步,为了能走得更远,他需要做得更好才行。
来坤荣那如意算盘打得直响,眼里发着亮光。安二郎将上官婧推到来坤荣面前,她满面羞红,双睫朦胧,一对水灵的丹凤大眼低着,不敢抬起头来看那来郎君的脸。来坤荣看那上官美人的模样,更是欢喜地合不拢嘴,便伸出手来,实在等不到四下无人,就要托起那美人的俏脸,他要先用眼睛将那人儿品尝一番。
右手刚一托起这小娘子的下巴,四目相交,吓得来坤荣闪电般的缩回手来。
那是什么眼神!
哪有娇羞?哪有妩媚?哪有含情脉脉?哪有顾盼神飞?
全是嘲讽,赤裸裸的嘲讽!
名贵的月色丝绢被上官婧一甩手,高高地抛起来。院子里烧香祭祖的、敲木鱼念佛经的、听佛家俗讲的、兜售饮品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来坤荣随着那被掷上天的白绢看去,只见中间银光一闪,一把匕首直直落了下来。他的目光追着那精致灵巧的匕首坠下,最后看到的还是上官婧满是戏谑和嘲讽的眉眼。
外圈的人只看到那如月光般皓白柔滑的白绢遮住二人,突然一片鲜红泼洒在丝绢之上,那曼妙的女子一跃,便消失在庙外人海之中。原地的丝绢盖在地上,那片鲜红逐渐蔓延开。
“来公!”鹰犬侍卫拉开那摊血绢,来坤荣浑身不住颤抖瞪大双眼,颈子上一道刀口血流如注,眼见不活了。
再看那上官婧的去向,早已经寻不见踪迹。
夜深了,上官婧已沉沉地睡去,她知道自己必须养足精神、恢复体力。
烛火跳动着,在她身后投出一片娇柔的的阴影。
“等着送命吧。”
她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