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街人流不息,车马隆隆,虽然日头高照,但寒风仍然凛冽。安二郎裹紧羊皮袄子,乘着马车缓缓驶过。
腊月八日,正是祭祖祈福的日子。
年近不惑,承担更多的家族杂事便成了他的分内之事。安二郎十五岁便接受家族的丝绸生意,和所有长安城的一般商人一样,娶妻生子,安心守业,既爱财,也本分。
清晨在家里带着一家老小作罢祭典,又赶忙驱车前往慈恩寺烧香。大概这是整个长安城最热闹的日子之一了。他想,希望寺里别太拥挤,还能赶上下午开市。
马车骤然停下。这么快便到了?安二郎抬起车帘,只见一个桃李年华的女子立在马前,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车夫一脸无奈,转过身来道:“老爷,这娘子她…”
一句未说完,那女子便三两步走到车厢近前,朗声道:
“您可是去慈恩寺?可否载我一程?”
安二郎打量这女子,身着对襟锦边的胡化男装,挽着大椎的堕马髻,携着一匹绢。一张肤白的面容英气俏丽,一双狭长的丹凤眸子貌似坚韧,也惹人怜爱。看样子不像是个普通女婢,但她既无车马、又无侍婢,哪有谁家的女子会独身出行?
“这位娘子,不知您是谁家的小姐?”安二郎问。
那女子却不答话,轻轻跃上马车,一转身便已经坐在车里。她看着满面愕然的安二郎,两张眼睛眨一眨,温柔一笑,道:“我单名婧,复姓上官,家中行一。”又笑了笑:“咱们若不即刻上路,慈恩寺恐怕要掎裳连袂了。”
安二郎无奈,这女子年纪不过和自己女儿相仿,但却是有一股让人难以抗拒的气质,说娇媚不妥,说锐利也不对。也罢,他心想,慈恩寺并不远,同行倒也无妨,便转头对车夫到:
“走罢,快些到便是。”
车轮隆隆马车向前,也不剩半个时辰的路程。那上官婧并无多言,以手扶着匹绢静静坐着。安二郎看她手中捧的那匹绢布,丝光柔滑,材质透亮,仿若月色,毫无纱疵,不由的有了兴趣,多看几眼。
上官婧看了看安二郎,问道:
“您对这绢感兴趣?”
“啊。”安二郎笑道,“我家里做丝绸生意,也对绢布略知一二,看大娘这绢布绝非凡品,却不能看出是何地所产。”
“郎君好眼力。”上官婧眨眼一笑,“这绢乃是南诏饲养的大理春蚕之丝所纺,群蚕三年抽丝,还需请举国盛名的纺师,方可成匹绢,在大唐虽然不能说价值连城,也可道是千金难求了。”
安二郎胡子眸子亮了起来,他家祖辈做丝绸生意,识材无数,却从未听说南诏这等佳品,对这女子的兴趣不由得多了几分。
“上官大娘,带着这绢去慈恩寺何为呀?”
上官婧微微一笑,对安二郎道:“郎君适才讲到您家做丝绸生意,可知这长安城的采绢大户是谁家?”
“除去皇家宫市,那便是李相公府上采买最多,听闻李相公有一爱妾玉箫挚爱丝绢,有什么好材料、新花样,总要第一时间采买。”
爱妾?上官婧心里冷冷的笑了几声,脸上却不动声色,道:
“那便是了。我这绢,正是要献给李林甫的。”她俏丽的脸上又露出一丝笑意。
安二郎不再问了,这长安城人人知道李林甫是何许人。万人之上,权倾朝野,他虽然只是商人,却也听过这李林甫李相公的威名。安心经商,还是最好别与政治豪贵有什么往来。何况更有人道:一手障天李相公,口蜜肉刀哥奴险。
马车慢下来,周围喧闹声愈发的大,想是慈恩寺要到了。
安二郎还想问问上官婧那南诏绢的事,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便道:
“上官大娘,若是今日无事,可否请您去我家小店作客?安某还欲听娘子说说这南诏珍品。”
上官婧笑了,歪头想了想,道:“这绢虽然难得,但我却是有法子得到,我这里还有两匹可以送给安郎君。”
安二郎听罢一喜,两撇胡子微颤,却又满是惊惶:“那…那怎么可…”
“但是要请您帮我一个小忙。”上官婧接着说,“我只想请郎君稍后在慈恩寺里,称我是您的侍婢,并把我连人带绢送给一人便可。”
“什么人?”安二郎问,他实是想要那南诏绢细细看看,这等佳品若是自家的技师能仿出来,岂不是财源滚滚。
“这人姓来,名坤荣。”
上官婧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