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来人如此难缠。
上官婧跃过一道矮墙,猛地向后甩匕首,只听得“叮”的一声,两枚铁蒺藜应声落在地上。那暗器力道之大,几乎令上官婧在屋顶上失去了平衡,她赶忙运气,继续朝着城南奔去。
那个男人,高个头,长着一对细长的狼眼,浑身裹在皂色的夜行衣下,看不清面目,却是个是前所未见的暗器高手。
当他在半个时辰前出现在上官婧房间里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甚至连门前的铃铛都没有丝毫地颤动。要不是烛火抽动令她感受到了丝丝的杀气,上官婧此时恐怕早已横尸逆旅。
几点寒光倏地闪动,上官婧挥起盖在身上的薄被,用力抬手一转,两只射穿薄被的袖箭被牢牢地裹扎在当中,失去了力道,但那箭锋几乎要扎进上官婧的胸口。她猛地将薄被抛向来人,左手抓起外袍披在身上,用手抬起匕首向薄被后的那人刺去。
那闯入者冷哼一声,一掌侧击便将那薄被丢在一旁,面朝扑身过来上官婧,他向后稍推一步,正要取出身后的峨嵋双刺,却见那上官婧猛地变换方向,竟从他身侧破门而出。
月色熹微,寒风阵阵,上官婧面庞被冻得发白,她不过只罩着一件长袍,那人轻功不弱于她,又逼地紧,更是得不出空喘口气。倒也不是没有实力与他较量一番,只不过自己身无防备,敌人来势又凶,正应当找个机会先避一避他的戾气才是。
“哎。”上官婧瞟一眼紧跟在身后的高个黑影,咬一咬牙,心道:
“只能去那里了。”
已经是丑时了,长安城坊间影影憧憧,漆黑一片,却只有那里灯影晃动,烛光霍然,竟成为了长安城中一片亮堂堂的孤岛。
平康坊。
上官婧既是下定决心有了目的地,便定下心来试图找机会彻底摆脱身后的男子。她绕着东市的巷子兜了一圈,绕过了一条武侯巡街的大路,身影一闪,便钻进了平康坊内。
那男子虽然也暗暗吃惊上官婧的轻功,但也未必追不上她,虽然只交过一手,但他揣摩一番,认为自己的双刺的力量也绝不在那女子的兵刃之下。只不过这夜半四更他不能亮出身份,遇到巡夜的武侯也得稍避一避,一来二去,也只好眼见上官婧进到了平康坊内。
他盯着坊内影影绰绰的红男绿女,一双眸子眯成了一道细线,冲着平康坊的大门,将两支峨嵋刺塞进怀中,脱下夜行衣丢在一边。他理理额前的碎发、轻掸袍摆,阔步向坊内走去。
杨三,秦妙,童六,安十…他一间间的数过坊内的宅子,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太多了,太多了,这么多妓宅,实在难知道这女贼躲在何处。可是大好机会怎可走回头路?今天务必要将这贼女揪出来。
他又眯起了眼睛,静下心来,留心扫视门前招徕客人的妓女。她们的神态是否自然?她们的动作是否僵硬?她们的眼神是否游移闪避?
没有什么万无一失之理,他明白。只要有因,必定有果,只要有任何的蛛丝马迹,就一定能从中抽丝剥茧,揪出一条大鱼。
“是吉公!”
“吉郎君快请,吉郎君快请!”
几声嘈杂的呼唤打乱了他的思绪,他忙转身看去,是那郑小家门前的两个妓女认出了他。
吉温脱下夜行衣,以自己的身份光临这平康坊,才显得正常不过。以他长安显贵的身份,若是不来平康坊玩玩才是十足的怪事。
两个妓女一个梳着三角髻、画着新月眉,另一个梳着反绾髻、额间点着桃红花钿,两女身材丰盈,均着黄束裙紫披帛,轻移莲步,一边一个将吉温夹在中间,搀其吉温的双臂就要迎他进屋。
美人傍身,吉温轻轻地打量了两女一眼,不为所动,随着二人进了宅子。这郑小家是平康坊南曲内有名的宅院,其内的艺妓不但受资昂贵,出门在外也以“南曲郑小家”的名号为贵,从不将其他杂宅野妓放在眼里。
为何?这就要说起这“镇宅都知”郑举举了,这郑都知诗词歌赋无所不通,琵琶笙箫未有不会,说道作酒桌席纠,更是文思敏捷、口辩心明,各地赴长安的举子,没有在平康坊一见郑举举,说出去是要叫人笑话的。
“永新,快来见吉郎君。”风韵犹存的假母站在正堂中央,呼唤这那名叫永新的女子。不远处桃红色的锦帘被缓缓掀开,一名娘子从中轻轻探出头来,如履水波一般,一身素色的短襦束裙衬出那纤纤一握的腰肢,楚腰蛴领,暗香袭人。
“吉郎君今日有此雅兴。”永新轻轻行礼,低眉含笑。
吉温面带微笑,即来则安,道:“我问此间有郑都知镇宅,特来一见。”
永新面带嗔怒,娇羞一笑道:“吉郎君满心地郑都知,却不爱我永新?”说着裙裾轻摆,娉婷婀娜目羞含笑,就朝吉温走了过来。
吉温正含笑看着那永新娘子,突然左右手臂吃痛,原来是迎他进屋的两个妓女竟使缠丝擒拿手,就要反扣他的关节,再看那永新娘子,一抖那原披在肩头的披帛,直锁他的喉咙。
左右妓女轻皱俏眉,更施力量,就要折断他的手肘,同时抬起左右膝,就朝吉温的膝上踏来。吉温冷哼一声,暗扣袖中的机阔,两支袖箭直直射向二女的胸侧,两人一惊,赶忙侧身去躲,可那袖箭发得急,距离又近,如何能躲?“噗”得一声,那袖箭穿透了二女的胸口,直钉在墙上。
吉温抽手后跳,向怀中取出双刺就朝永新刺去。永新见两女胸口血流汩汩,心头一痛,披帛被吉温撕开了一道裂口,她右手拔出发髻上的青罗长钗,化簪为匕,一招荆轲献匕刺向吉温的左腰,铜钗极长,永新出手又快,吉温不及避开,左腰便被划开了一道血痕,所幸冬日衣物厚实不过是一层皮肉之伤。
吉温眯起狼眼,舔舔下唇,道:“不关照一下你的两个姐妹吗?若是救得及时,还止得血、有得活。”
两女仰面倒在地上,腥气的血液汩汩地涌出,整个短襦都被染成了红彤彤的一片。二人胸口急速的起伏着,大口喘气,每喘一口气,血都会从口中涌出。
永新咬牙扫了眼二人,抬钗便刺,左右直刺数招均被吉温拿钩拨开,她又急又气,一对双眼眉拧在一起。
“吉温,你这败类,今天定叫你横着出去!”
吉温眯起眼睛哈哈大笑,将峨嵋刺横在胸前,道:“人道是婊子无义,你既然不顾这二人,又何必将那女贼藏起呢!”
说着扬起右臂,两枚铁蒺藜直端端地向永新打来,暗器脱手,吉温随即抄起双刺,直冲永新的喉咙扎去。
永新的铜簪随长却细,若要躲那铁蒺藜,势必会受一刺。她猛地让开那一刺,挥钗打落一枚铁蒺藜,另一枚却扎进了她了左肩头,上身吃痛,猛地就要后仰摔去,一双纤纤玉手却稳稳地扶起她的肩头。
“哼。”吉温轻蔑的踹了踹地上断了呼吸了两女,抬眼轻笑道:“身上魅惑掩不住眼中戾气,果不其然,女贼现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