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了,敲门声响起时,我正把手伸进冰箱里取一块奶酪。
隐身模式开启,我放弃制作本该是世上最完美的三明治,蹑手蹑脚地爬上大厅,紧盯着大门,仿佛门外的人会突然破门而入。
我和门就这样相互瞪着,气氛紧张得就差一个邪恶的警长叼着火柴躲在阴影里了。
又一下敲门声,我睁大了眼睛,然后往手里挤了一泵消毒液,并涂抹均匀。我敢肯定任何入室抢劫者,在礼貌到事先敲门之后,都会梦寐以求一个干净的受害者。我眼睛翻得太厉害了,就差没从脑袋里掉出来。
“诺拉,我是里弗斯医生。”
把肩膀从耳边放下,我长吁了一口气。“稍等。”我冲刺过去打开了门。
里弗斯医生站在门廊上,尽管气温很高,她还是穿了一套剪裁完美的花呢套装。
“你还好吗?”她说,并微笑地看着我,好像我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猫咪。我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抱着她像孩子一样号啕大哭。
“我很好。”我的头点得太用力了,可我停不下来。“真的很好,事实上,特别好。”我补充道。
她眯起眼睛,我的谎言是玻璃做的,她一眼就看穿了。
“我的意思是,一开始我是有点……”我捻手指放在太阳穴周围,发出很轻的咕咕声,因为我永远为自己的崩溃而感到尴尬。“但我现在感觉好多了,要喝点什么吗?”我说着便回到了大厅,使得她能跟我走进里屋。
“我不能待太久。”她说道,这个消息就像有个气球在我身后炸裂,或者指甲挠着黑板。我咬紧牙关,赶紧闪躲。期待她在这里过夜是不公平的,毕竟她有家要回。我们从来没有谈论过她的私生活,但我发现她有个正上中学的儿子。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她能待久一点,不用开口说话,只要像老妈一样穿着睡衣坐在椅子上玩拼图就行。这间房子太寂静了,寂静得就像一只以沉默为食的怪兽。每当我独自一人的时候,房子看起来就会更大一些。
“可是,”她补充道,“我就在电话的另一头,你还有我之前给你的那个号码吗?”
我没有吐出“你不接电话的话就没多大意思了”的评论,尽管它呼之欲出。在被迫忍受我所畏惧的事情时,我有时会变得刻薄,这是我最不喜欢的焦虑阶段。之前妈妈第一次试图把我拉出家门时,我跟她说我恨她。
“你确定不要喝点什么吗?”
“诺拉。”
我不听她说什么,径直走向冰箱,拉开了冰箱门。
“我们有百事可乐,橙汁,或者我可以冲杯咖啡?”我指着厨房柜台上银色的小号咖啡机。光滑镀铬的机身表面蒙了一层细腻的灰尘,买回来的四年里我们就用过两次,因为妈妈喜欢花茶。
“诺拉,我不能待太久。”她又露出那种同情的微笑,“你听我说,我周三早上有空……”
“周三?”离周三还有差不多两天时间,这意味着我要熬过一整个周二。
“我也可以明天给你打电话,但我一整天都排满了病人,或许我可以让一个同事……”
“不!”我大喊。话音刚落的同时我突然打了个喷嚏。“我是说,不用,谢谢。”我不想为难她,可如果是我不认识的人,我是不会开门的。“我妈妈跟你说她什么时候回家了吗?”我又忍不住开始偏执了,不是说老妈刻意对我撒谎,但她可能自以为在保护我而没全部说实话。
“说是可能要几天后,也许一周,她自己没告诉你吗?”被发现了。这个女人看穿我的心理活动容易得就像神探夏洛克侦破烧脑的谋杀案一样。
“她说过,我只是……我记不清她说什么了。”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耻。
“诺拉,她没有隐瞒任何事,她告诉我她不会那样做的。”
我不得不咬紧嘴唇以防它向下咧开,让自己尽可能平静地开口道:“我只是好希望她能在家。”
“那是当然,这很正常,任何人都会这么想。”
我点点头,有点儿聊不下去了。里弗斯医生漫无目的地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隔壁男生塞进来的纸条后看向我,我并不打算告诉她。
我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于是将目光转向冰箱里的东西。
“我能拨打你之前给我的那个号码吗?”
“当然。”
“即使半夜也没关系吗?”我调整了下冰箱里那箱橙子,让标签居中向外。
“随时都可以,我是说真的。”
“谢谢,谢谢你过来看我,我真的很感激。”
“所以,一起喝咖啡?就定周三大清早好不好?”我把她送到门口时她说。
“我意思是,我还要查一下行程表,但我应该能腾出些时间给你。”我戏弄她说。她怀疑地挑了挑眉,笑着离开了。
七点左右天开始黑了,我打开了房子里所有的灯,从外面看起来像是我把太阳藏家里头了。住在街对面的前卫的特里普夫妇明早可能要往我家门缝里多塞点“拯救环境”的宣传单了。别误会,我非常注意自己的碳排放,但是我看了太多的恐怖片,知道当我独自在家的时候,开着灯的话有百分之九十八的概率我不会死。
老妈快八点时才打来电话,我们在电话上聊了一个多小时。她一直问我有没有好好吃饭,然后开始鼓励我吃在抽屉里放了六个月的抗焦虑药。
她说:“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你只要吃一颗,然后躺在沙发上让自己沉入梦乡。”
我一直对口服能调整心理的药物有抵触情绪。
药碰到我舌头时我快窒息了,它像裹了一层强力胶一样,它滑不下去。我不认为医生会试图控制我的大脑或任何东西,而且我也不是个认为“是药三分毒”而只希望采用纯天然疗法的人,但草本药片我依然吞不下去。是那种我必须交出控制权的念头令我觉得它们难以下咽,我满脑子都在顾虑如果这些药片让我在半梦半醒时出什么乱子该怎么办。如果僵尸末日到来了,你知道谁最先死吗?是躺在沙发上药劲儿还没散,跑不动的人。
妈妈开始打哈欠了,跟她道完晚安,我拿着毯子,一头扎进沙发里,盯着拼接扶手椅旁边的盒子,里面有一对做缝纫用的剪刀。如果有人入室抢劫,这些就是我能用得上的武器。沉迷于这个想法里,我将咖啡桌拉近了五厘米,这样它就不会挡在中间阻碍我。我妈也许会问如果这样我就觉得更安全的话,为什么不把剪刀拉近一点儿。我会告诉她,我做不到,因为准备过度的话,感觉就像在挑战命运。
我得睡了,我得停止思考了,哪怕就一秒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