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任何事情也总会有个结尾。而这个故事的结尾,似乎也不是那么平静。总不能钱到位了两份,然后大家相安无事,该花的花,该玩的玩。那小说也太失败了。
世上没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这句话从来就没有例外过。谁不想安安稳稳地过几天好日子,可是日子就是不往好了走,谁都没招。当初给我打电话问我死活的编辑后来不知道跟谁说话说走了嘴,于是网络上也开始有人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了。于是大家都在网上开始了新一轮的讨论。这个作家为什么会自杀呢?是不是因为想出书出不了?或是根本就没有死?谁看见他死了?谁证明他死了?最后大家发现,在网络上发帖子的ID注册时间是那么的相近。虽然朱赫来换了不知道有多少个ID,但是注册时间是改不了的。于是开始有人建议新闻部门讨论朝酒晚舞这个人了。而朱赫来也很长时间都没能澄清这件事,也使得舆论变得越来越强烈。我的书已经印刷完工,而且在书籍洽谈会上,几个经销商都对这几本书有极大的兴趣。于是这几个网友的质疑,也就都被当作是无中生有的无聊闲谈,有些话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所以没几天就消沉下去了。没过几天,《新周报》的记者采访朱赫来,朱赫来和他约定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避风塘见面。记者和朱赫来谈的很高兴。可是记者趁着朱赫来高兴,马上问他:
“我能不能见一下朝酒晚舞的母亲,采访一下她。”
朱赫来马上慌了神,说朝酒晚舞的母亲在外地,可是记者早已经在网上看我的一些文坛好友的文章说我是辽宁抚顺人,离沈阳不过半小时的路程。记者开始有些怀疑了。于是当天他就找到了院里的老师,他马上就开始询问学校里是不是有一个叫朝酒晚舞的学生。我们导员当时就说:“有这姓吗?还四个字!"记者说:"是笔名。"老师马上在同学们中开始寻找答案。很快,一个学生自称在网上看到很像我的一张照片可是居然说是一个自杀的少年作家。记者问这学生叫什么,导员当然告诉他了。记者又问这孩子学习情况家庭情况怎么样?导员就把我的档案拿出来给他看。记者看了看我的档案,什么都没说就要走。导员就在那问:"这孩子在外面出什么事了吗?"记者敷衍几句:"没事,我们就是做个采访。”然后就走了。
随后的几天,不用我说。整个新浪社区都在讨论一个前些天一直被称作中国现当代文学新秀的骗子居然还苟活于人世。这个骗子现在已经出版了一本遗作。而他居然能编出这样的弥天大谎,而所有人却都被这个骗局欺骗了。一些文学研究室的学者们也纷纷在网上发表文章说:“这简直就是对文学的侮辱!文学怎么能够任凭这些人随意的游戏般的玩弄于掌股呢?"其实他们是在为自己被人玩弄于掌股愤怒。可是一些尖刻的网友开始发问了:"为什么这个谎言没被揭穿的时候,人们都在认真地阅读这个少年作家的作品并称之为奇,可是谣言被揭穿了之后却成了众矢之的了呢?”可是这个时候,各大网站和论坛都已经悄悄撤走了我的专栏,取而代之的是各个文化名人对于这种文学滑稽现象的评论专栏。这种时候,和那些评论者同时出现的,往往不能少了一些老头,更不能少的就是一些教育学家。这些人平时是不出来教育谁的,当然也用不着他教育。但是在这种时候,有人拿钱请他出来谈一谈当下年轻人浮躁心理的好事,他也是绝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的。
很快,一个论坛,两个论坛。一个社区,两个社区。这个骗局的谜底被所有人都知晓了。北风文艺出版社马上给朱赫来打电话,问朱赫来真实情况。后来事情明了了直接派人来找朱赫来。朱赫来心慌了,问我怎么办。
我说:“你怕什么,咱们一没偷,二没抢。三咱们没诈骗。咱们怕什么?咱们见他,我陪你一起见,实在有什么事,就说是我指使你的。”
朱赫来说:“兄弟,我谢你了。这事是我一个人搞出来的,也该我一个人顶。连累你就够过分的了,怎么能还让你背黑锅。他们来最多也就是要钱,要损失费。我没有,大不了告我,我又没犯法。”
我听这话急了:“咱还就不给他,他能把咱们怎么着?”
这时候李小曼也在同学那得到消息。毕竟这事通过网络,想瞒住她一个人已经是不可能了,让她知道也是早晚的事。李小曼见到朱赫来第一句就是:
“怕什么,有事大家帮你抗着,咱又没犯法。你最多也就是在BBS上发几个帖子。一没违法宪法,二没影响治安。谁让他们就知道骗钱?不管消息真假。现在书出了,咱的书没有反动内容吧,咱的书不黄吧,那就谁都不能给禁了。”
于是我们都打定主意不还北风社一分钱,当然也不可能包赔他一分钱的损失。北风社的编辑连续来了几次,到最后差点没哭出来,几乎要跪下来求了。可是李小曼说句话差点让那编辑背过气去:
“你就算跪下也没用,钱到手了怎么还。而且这协议签名的是朱赫来,我们不但不包赔损失,还要享受版税。至于在媒体上的炒作,要论商业欺诈也是你们商业欺诈。你们要是告朱赫来,那原作者也可以告你们带上朱赫来,大不了再带上一个自己人。最后看谁的损失大。”最后编辑很无奈,而且发行商那边也已经交钱了,于是一个赖一个,书不到一个月就在全国各大城市上市了。
结果呢,销量因为丑闻的缘故变得出奇的好。而关于我的各种人物传记小说又火了起来。一些朋友写的什么《我心中的朝酒晚舞》或是《朝酒晚舞在我心中》的书也被带动着火了起来。北风社的编辑们没想到文学也可以这样玩的,也都不再提索赔的事。甚至有的发行商已经要求再版了。
在中国文化界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就是两个很要好的也很有名气的哥们相互写序的话,两个人的书就不一定有多火。可是两个哥们突然之间相互骂起来或是一下子不共戴天的话,两个人就都发了。即使在文字上都成了愤青,可是私下里见面不一定多欣赏对方的聪明呢。
但是,钱虽然没少赚,在各种媒体的骂声却一点都没有减少。我们就像没事人似的好好地准备了期末考试。考试刚结束,我们三个就拿着刚从编辑那领到的钱去了一趟北京。十一期间的北京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比如一些乐队的演唱会,我们干脆在那连续听了三天。王府井大街以前我看到不敢看的品牌店今天我进去看什么好拿什么。那种成就感就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明白的。在北京玩了不下十天,才特不情愿地回学校上课。
回来的火车上,旁边作为上的一个孩子一直拿着一本我写的《像鲁迅一样呐喊,然后沙哑》的杂文集在那专心地阅读,引起了我们三个的好奇。李小曼笑着过去问那孩子:
“这本书好吗?”
那孩子估计有十五六岁,应该还不是很懂这书里的意思。
“还行,看着挺过瘾的。就是有点看不懂。”
李小曼回过头看看我,笑着半天没说话。
我又过于问那孩子:
“你觉得写的有意思吗?”
“还行,看着睡不着。”
这就够了。一个作家能写出东西让别人看着睡不着,就是最大的成功了。至少我已经很多年没能一口气看完一本书了。
就这样,我们和这孩子谈了一路。他听说我也是写东西的,非要我给他讲讲文学。我说:
“你就先多看书,书看多了,就知道文学是什么了。”
他又问我:“那我该看什么书?”
我想了想,又看了看朱赫来,转过头去告诉他:
“你就看看你这本书作者的所有文章,就知道什么叫文学了。”
“他写东西挺有意思,就是有点傻。说话挺艮的。”
朱赫来听了这话朝我做了一个鬼脸。
我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有的人写东西是大智若愚。这人写书,风格像鲁迅。”
那孩子听了我的话,估计没明白,只低头看了。
回到学校的时候,校园里已经没有不认识我们仨的了。几乎所有学生都对我们投来异样的目光。我们不在乎什么媒体在网络上或是报纸上的任何评论,有了钱,朱赫来能继续上学才是最重要的。李小曼告诉我的,当作家不能天天就知道写东西教育人,遇见事第一个跑。
可是,我刚回沈阳没几天,我爸就给我打电话过来。上来劈头盖脸就这么几句:“那网上是怎么回事?咱们家人都不懂这个,可是报纸上怎么也有你呀?我供你上大学是想让你以后有个好工作。你愿意写作你就写,也没人拦你。可是做人就得踏踏实实,你还天天活蹦乱跳的,当什么光荣啊?还什么遗照、什么自杀,你这不是咒自己早死吗?你傻呀!全家人现在都知道这事儿了,你现在大了,自己有主意了。可是做人就得一步一个脚印。你上大学了我们也教育不了你,我们没文化,可是咱们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为了点钱你就让人在报纸上都指指点点,你让我这脸往哪搁?这报纸是你爷爷发现的,他要和你说几句,你等着。”
一会我爷爷接电话过来说:“我也不跟你多说,人不求不义之财,不为不义之事。你自己处理吧,大了,谁也管不了你。挂了吧。”
当时朱赫来和李小曼都在身边,我的手机就跟扩音器似的,所以他们也就都听到了我爸还有我爷的话。其实听完他们的话我才明白,这事到现在,唯一的受害者可能也就只剩下我了。李小曼问朱赫来:
“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没有?”
朱赫来想了半天,最后说:“干脆,咱们找电视台做期节目,自己把自己暴光吧。反正已经暴光了。有什么事我顶着。不能让你受这委屈。”
我听了这话,不觉笑了出来:“什么委屈,只要你不委屈,我也就觉得不委屈了。”说完这话我又看看李小曼,她也淡淡地朝我笑了笑。
我想,事到如今,也只有承认,才是退出旋涡的最好办法吧。
的确,当时的网络上,已经是批评漫天飞了。也只有将整个事情的原因和结尾讲清楚,才能将我从旋涡中拉出来。可是除了我自己,谁又能拉我一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