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重了。静静站在船头的刘羽满头都是水雾,幸好是夏日,江上天气大热,不然肯定要得伤风。
生活的磨砺总会让一个人成熟,刘羽虽然才十三岁,属于他那个年龄的青涩却已经不知不觉地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略微有些端倪的成熟和稳重。
眼泪缓缓落下,以他的聪慧和洞察力,怎么会听不懂皇甫松和孙文那隐晦的意思。只是这养育之恩,难以报答了。
他又取出皇甫松硬塞给他的残卷,放在手上细细端详着:蓬莱岛,究竟是真是假?那岛上,真有那样一位仙人么?若是没找到蓬莱岛,自己该何去何从?若是找到了蓬莱岛,自己又该如何打算?
小舟里,李林焦急地对独孤笙说道:“笙姐啊,他都傻愣愣地站在船头站了快一个时辰了,你去劝一下吧。”
独孤笙眼圈略微发红,轻轻摇了摇头:“这种痛苦,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品尝的,让他自己平静一下吧。”
“那万一悲伤过度掉江里了怎么办?”李林急切地追问道,“我们弄潮可不是好手。”
独孤笙用力咬着下嘴唇,颇踌躇了一阵,方才缓缓起身,走去了刘羽的身后,轻轻握住一只冰冷的手:“刘羽,你还好吧?”
“嗯。”刘羽转过头望了望独孤笙,“我只是在想,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自嘲似的一笑:“父亲把你们交给我,我可不能害了你们。”
耳畔回响着江水蜿蜒的声音,独孤笙眼眶微湿:“别担心,‘成事在人不在天’,总会时来运转的。”
刘羽的眼泪悄悄滑下,他却故意打了岔:“我老爹可是让我保护好你的,绝对不允许别人伤害你一点点,一点点都不行。”
“嗯,”独孤笙露出了一点少女的笑容,微微颔首:“我相信你。”
好像,是刀剑碰撞的声音。
刘羽脸色猛地冷了,青虹剑也已经出了鞘。他贴近独孤笙耳朵悄声说道:“快进去,有危险,我再观察观察。”说罢便轻轻地把独孤笙一把推回了船舱。
他很快压低了自己的身子,抓起船桨缓缓将船停靠到岸上,还抓了几捆墨绿的树枝放在了船上。
“那个方向。”刘羽轻捷地跳到岸上,疾步穿过面前的一片树林,找了块大石头躲了下去,然后才偷偷探个头观察一番。
这不是两支部队,因为地上的尸体衣着随意,并不统一。而且旗令也很杂乱,应该是一支商旅和一伙土匪。
“那歹人,你可想好了!这可是天理皇室下派的荆州牧,你若是再敢造作……”一个声音响起,但明显底气不足。
“哈哈哈!”那人的话被恣睢的笑声打断了。“得了吧,还什么天理皇室,天下都乱成这样啊,谁管你什么皇亲国戚,还不快把随行财物都交出来。”
“你,你们……”这个声音再次响起,却被另一个成熟稳重的声音打断了。
“财物,你拿去吧。”新出现的声音很是沉稳,“我是独孤杰,新一任荆州牧,还请各位好汉放我等过去。”
“哼!”那歹人冷哼一声,“杀了我们这么多弟兄,不留点其他东西就想走,想多了吧!”他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舔了舔嘴唇:“随行的有什么侍妾一类的吧。”
“此次来行仓促……”独孤杰的声音略显慌张。
“少废话!”
“此次行中仅有十二岁小女相随,还请放我等一条生路。”
“年龄小了点,但总比没有好。”那人望了望左右,大笑道:“留下来,就放你走。”
独孤杰语气明显不好了。他缓缓把右手放到背后,悄悄给手下打了个手势,嘴上却不停歇:“这是我的女儿,实在不好交给众位好汉。各位好汉也追杀了我一百多里,莫如让我进了荆州府,再去寻些漂亮女子给你们亲自送上门来,如何?”
“进了荆州府,还轮得到我等插嘴吗?”那人冷笑着说道,“要么把钱和女人留下,要么死!”
“放!”独孤杰大喊一声,背后数十根箭矢便冒了出来,一下子便把毫无准备的土匪放倒了数十个。
独孤杰“唰”地拔出剑来,大喊道:“跟这群禽兽拼了!”
此时,一旁的大石头下却突然飞出了一枚飞镖,稳稳地扎在了为首土匪的脖子上。
然后一个年轻的身影便从树林里窜了出来,手中不知拿着什么剑,行云流水地穿行在土匪丛中,再绽开一朵朵血花。
他把剑在手上顺势转了一圈,再用力一推,便狠狠地刺进了一个土匪的肚子里——然后再用力拔出来,一个后空翻掠过另一个土匪的脖颈,剑身借力一弹,轻飘飘地插进了一个土匪的胸脯……
独孤杰更是没有丝毫仁慈和慌张,立刻带着手下冲了进去。
本来两派人马都是斗的疲惫不堪,再突然杀出来一个刘羽乱了土匪方寸,此战结果已经无疑。
终于,最后一个想要逃离这里的土匪被刘羽掷出的青虹剑刺穿了肚子,独孤杰再赶上去“咔嚓”一刀,宣告了这场战斗的结束。
独孤杰连忙放下剑,匆匆对着冲出来的年轻人拜道:“多谢小义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独孤杰感激异常!”
“敢问义士姓名?”
“刘羽。”回答的声音带着成熟,但最多的还是稚嫩。
“敢问贵庚?”
“十三岁。”
独孤杰不禁打了个寒噤。十三岁,功夫如此了得,若是能收入帐下将来必定是一代名将。
独孤杰继续放低身段,诚恳地请求道:“我独孤杰初到荆州,未曾结识豪杰英雄。我看小义士武艺非凡,不如暂且投到我独孤杰门下,将来也好有个照应,不是么?”
话说的既含蓄又漂亮,但奈何他劝的人是刘羽。
“不了,我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回答不算冷漠,却也并不亲热。他找了个借口:“我得和我那群同学向东游学,再加上我太年轻,阅历也还不够,出仕还是暂缓吧。”
“那,”独孤杰的声音没有听出来一丝厌烦,“我独孤杰还是感谢刘羽义士的救命之恩了!”
一枚玉佩被丢了过来,刘羽稳稳地抓在手里。
“这是在下的一件宝物,虽也算不得珍贵,还是送给义士了。‘山不转水转’,日后若是能再相逢,此物便是信物。”
“你这是,”刘羽浅浅一笑,打趣道:“要把女儿嫁给我么?”
“哈哈,小女眼界很高,一般凡人入不得她法眼,还请义士好好奋斗啊!”独孤杰笑道。
刘羽微微颔首,拱拱手道:“在下告辞!”随即身子一闪钻进了树林。
独孤杰身后的马车里钻出来了一个精致的小脑袋,甜甜的女声很是稚嫩:“爹,我们得救了吗?”
“嗯,多亏了那位刘羽义士,要不然你我父女今日只怕要埋骨此地啊。”
“那爹,你给他什么报酬了没?”
“我们一路上被抢的一干二净,哪有钱财酬谢人家?”独孤杰苦笑一声:“我只好把我随身的一枚玉佩赠予,免得寒了人家的心。”
“这地方太乱,太危险,还是得赶紧入荆州府。”独孤杰脸色逐渐平静,对剩下的仆役下令道:“走,去荆州府。”
小舟上,独孤笙心疼地为刘羽擦拭着溅到脸上几点鲜血。刘羽也只是推脱说有两个歹人要偷袭他,他才不得不出手。
李林望着船上越来越少的食物问道:“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刘羽略微思考了几秒,铿锵有力地回答道:“荆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