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理208年5月30日,南西凉(阴平关外),西凉军阵。
钱究颓唐地把面前的一块小石头一脚踢开,一边走进大帐,一边嘟囔道:“奶奶的,真是中了邪了!不知道这帮家伙哪里来的勇气,带着手下那群乌合之众居然坚守了七天。”
“我们西凉军倒还被堵在外头,进不得进,退不得退。这可如何是好?”钱究这时候是真的有些慌乱了。
他兴冲冲地带着三十万西凉军入了司理,一路撵的关东联军鸡飞狗跳,可到头来却被一个默默无闻的汉邑将领给捅了屁股,连粮草也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自己一怒之下带着刚刚整编好的西凉军来找孙文复仇,却又被堵在这鬼地方。若是粮草未烧倒还好,自己跟孙文拖个一年半载毫无问题;可是粮草已经没了,这让他每走一步棋都是在玩命。
昨天他本打算用小斛分粮,结果差点激起兵变,现在回想起来依然是冷汗涔涔。若是今天还是拿不下来,恐怕自己就不得不夹着尾巴灰溜溜地滚回西凉了。
想到这,钱究狠狠地用手砸了砸面前的桌子:“汉邑土兵都打不过,那我不成天下诸侯的笑柄了?”
“主公稍安勿躁。”郑禹从帐外掀开帐门,快走几步压低声音说道:“有机会了。”
钱究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那还不快说!”
“阴平关西面三十里地,有一条荒废多年的小径,似乎连孙文都不曾知道。”郑禹凝视着钱究,“这条路,虽然攻城器械过不去,不过偷偷杀过去几千人还是没问题的。他敢捅我们冷刀,我们也回敬一下。”
“最快什么时候能过去?”声音有些火热和激动。
“今天晚上,便可夹击。”郑禹扯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说道。
刘旸颤抖着射出了最后一支箭矢,望着潮水般退去的西凉军,不禁微微露出了一点惨淡的笑容。
“今天已经冲了四次了,总算顶住了。”他喃喃自语道,转过头望着残破的城墙和满地的伤兵和尸体,叹了口气问道:“还有多少士卒?”
却没有人回话。
“将,将军,副将战死了……”一个士兵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哦,连副将都死了啊。太阳就要落山了,血一样的残阳洒在众人身上,却没有一丝温暖,能感受到的只有刺骨的寒冷。
“各自回营……”刘旸想了想,改口道:“各自背着被褥上城墙休息。”
半个时辰后,他一个人打着火把静静地检阅着自己最后的士兵。好像,确实,不到一千个了。
今天晚上安静的出奇。西凉军也没有来偷袭,一些耐不住疲劳的士兵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发出雷一般的鼾声。
刘旸却怎么也睡不着,此时的他疑虑重重。
莫非要夹击我?这个念头只在心头跳了跳便被他压了下去。不可能的,西凉兵绝对进不来,可不要自己吓自己。
忽然,两声很小的弩机发射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
唉,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他大喝一声,玉龙随即出鞘:“准备应敌!”
汉邑府里,孙文突然被惊醒了。他伸手擦去脸上的汗水,找了件外衣披上,走出大门遥遥望了一眼阴平关。
一片大火。
“唉——”他长长叹了口气,快步往刘旸的住所走去,那里还有人需要他叮嘱。
刘羽此时也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咦,闪过一个人影,是父亲么?
那人的面孔逐渐清晰了,原来是皇甫松。刘羽勉强对着他笑了笑:“皇甫叔,有事情么?”
“大祸临头了!”皇甫松并不多加解释,催促道:“拿上你的天子命玺和绝笔信,再随便找几件衣服,快跟我走。”
“怎么了?”刘羽满脸疑惑地抓了抓头发,直起了身子。
“我让你快点,没听到吗!”皇甫松怒喊道。这还是刘羽第一次见皇甫松生气成这样,连忙穿好衣服跟着他走了出去。
“东西带齐了么?”皇甫松冷冷地问道。
刘羽把玉玺和绝笔信装进盒子里,再随手抓来一个背包,往里一塞:“带齐了。”
皇甫松并不与他多加言语,闷着头一路快步走着。黑夜里,刘羽踉踉跄跄地跟着,疑惑却越来越重。
流水声越来越大,原来他们已经来到了汉水江畔。
眼前有一艘小船,里面点着几盏灯火,却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显得格外诡异。
“里面有汉邑银库里剩下的铜钱还有银子,刘笙李林他们也在里面。”皇甫松已经转过身子,“刘笙的身份我已经告诉她了,以后就叫她独孤笙吧。”眨眼间,他往刘羽衣服里塞了个什么东西,便匆匆消失在了小路尽头。
这是,什么情况?刘羽满头雾水地四处张望着,却忽然瞧见汉邑那个方向火红火红的,不会是燃起了漫天的大火吧?
这是,西凉兵进城了?那阴平关……刘羽的头仿佛被锤子狠狠地打了一下。眩晕感过后,是久久的绝望。
他伫立良久,终于挪动了自己僵硬的身体,一下子钻进了船里。天呐,这是把汉邑都搬空了吧,两大箱子银子,脚底下满是铜钱,刘羽不禁苦笑了两声。
钱多不压身,但守不住啊。
他望着同样不知所措的众人,摸出自己衣服夹层里皇甫松的东西,原来是一张残卷。
李林好奇地凑了上来,和刘羽一起研究着。
“说什么东海,有个蓬莱岛,岛上还有一个餐风饮雪的仙人,‘召唤天地,撒豆成兵’,非常厉害。”刘羽挠着脑袋迷迷糊糊地翻译道。
“你看,皇甫叔还留了一张字条。”李林弯腰把从残卷里掉出来的纸条捡起,念道:“他让我们,快滚到蓬莱岛上去。”
“啊?”刘羽李林相视一眼,尽是惊慌迷茫。这还说不准是真是假,就让我们千里迢迢地往过去跑,一路上艰难险阻多得数不胜数,没准还得丢小命。
而且万一等大伙风尘仆仆地赶过去才发现是这残卷是赝品,什么蓬莱岛完全是空中楼阁,没有的事,那该怎么办?
刘羽还在思考这些事,却忽然听到船外传来了脚步声。他把飞镖取出攥在手里,猛地露出头来喝道:“什么人?”
“是我,孙文。”那人望了望小船,不禁笑道:“肯定是皇甫松办的,这家伙关键时刻办事从不掉链子。”
“孙邑守,有什么事情吗?”刘羽大声问道。
“你须要记住,”孙文严肃地凝视着刘羽说道,“天子命玺之事切忌同任何人谈起,不然便会惹来杀身之祸。不到万不得已急需之时,千万别让任何人知道。”
他轻轻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关键时刻,方可派上用场。”刘羽还想问他些事,却被后者挥手止住了。
孙文轻轻解开绑住小船的绳子,将一副船桨丢上了船:“以后,就得看你们的造化了。”
随着江流的一路东去,孙文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夜幕中。
漫天的大火终于撕裂了天幕,西凉军进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