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山村,就如同一幅奇异的图画跃人眼帘。几个戴着斗笠,披着雨衣的小贩,在自家门前叫卖着吃食。往来的百姓无暇购买,踏着泥泞的土路各自返家,琵琶吃力的扶着朗行走。饥饿、伤重,拖累了两人的路程。
直到新月挂起,平和地看着这座被松林掩蔽的山村。一片草舍和一座砖瓦小院静静地藏在山窝里,一半有月光照射,一半却被黑沉沉的山峰阴影所笼罩。
琵琶驮着朗坐在一处溪泉边沿,见有几个人聚枯枝燃起篝火烤食物,眼见就快饿死了,任谁都会放下最后的尊严让自己活命。琵琶丢下朗,自己跑了过去。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几个人的脸孔,蹲下身子就抢夺一只八分熟的烧鸡。
端坐在一旁的老者示意身边的家丁不要惊扰她,任她吃着自己的食物。
“老爷。”
“不要打扰她,她可能是饿了。”
霍闯,霍氏首领,花间村长吏。
朗几乎气绝的倒在木桩上,琵琶停下进食,转身见朗侧卧,丢掉手中鸡腿跑去看朗。身为精绝国内廷卫的都督,岂可丢下自己的大王于不顾,自己在此填饱肚子。
霍闯率人跟在后头,琵琶跪在地上,双手托起朗的脸颊抱在怀里,哭着喊道:“主公你醒醒、醒来啊!”
“死者已矣,就让他安心去吧。姑娘节哀。”霍闯安慰。
“谁说他死了,他不会死的,不会的。”
霍闯示意仆人帮忙抬朗上马车,琵琶喊道:“你们要干什么?不许碰他。”
“我要带他去前面的村子里看大夫,姑娘一味抱着他也不是个解决办法,何不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
“你是谁!”
“我是花间村的长吏,我叫霍闯。”
琵琶一听是官府中人,更是惧怕的不肯撒手。霍闯是个热心肠的人,见琵琶还对自己有戒心,挥退众人,坐在她面前。
“你这是干嘛?”
“坐着看他死。”
“你在胡说,信不信我杀了你。”
“你不会,你不会杀害一个手无寸铁之人。”
“为何这般自信。”
“我马上就要辞官归家了,希望在我最后任期内,再为天下百姓做点事。”琵琶眼神略微示弱。“让我来帮助你好吗?”霍闯伸出援手。
“你真的会帮我医好他?”
“我说道做到。”
琵琶动作娴熟的搀扶朗起身,霍闯的仆人上前搭手。
晋廷内部再起波澜,贾后自从暗中得到司马亮的提点,招揽了能人异士收入自己麾下,杨太后那边依旧如同往昔,乐哉!悠哉!一点风吹草动都未察觉出来。
中宫殿外,司马明夕偶遇馋臣张华入阁。
“张大人,好久没见。”
“原来是公主殿下,微臣未及跪拜有失礼数。”
“张大人真会说笑,谁人不知张大人是我皇嫂身边两大馋臣之一,就连皇亲国戚见了都要礼让你等三分。”张华暗喜。“可本宫偏偏不买你们的账。”张华脸颊划过冷汗。“见到本宫还不跪下,大胆的狗奴才。”张华心惊,怕惹出事端给贾后添麻烦,立即下跪。
“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你也知道你该死啊,那你就去死好了。”司马明夕有意放出狠话。
“微臣我……”张华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贾后莲步走至张华后,雪儿亦率尚宫查容等婢女走至司马明夕后。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啊,新晋妃子和公主这么有闲情,来我宫前,却不进来坐坐,而是在此吓唬我的人。”
“皇后娘娘别误会,雪儿只是路过贵境,看见这里有条疯狗冲公主乱叫,所以特来瞧瞧发生了什么事。不巧,狗的主人来了,没想到和那条疯狗一样讨厌。”
司马明夕抚手憨笑,贾后一脸恼怒。
“启禀皇后娘娘,追兵在花间村一带搜索要犯,失手了。”士官前来禀告。
“饭桶!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皇嫂的狗,都是些没用的饭桶,简直是浪费国家的米粮。”司马明夕再次言讽。
“够了!别站在这里闲磨牙了,本宫还有要事,恕不奉陪,我们走。”贾后拂袖而去,张华真像条狗一样,爬了半米,小跑跟着。
“谢谢你刚才帮我出气。”
“哪里。”
“雪妃,不如来我西宫坐坐。”
“好啊。”
雪儿同司马明夕挽手走在前面,尚宫查容方才真替雪儿捏了一把冷汗,想那贾后素日里一副不可侵犯的举止,任谁都害怕的不敢冒犯,经雪儿今日这么一气,贾后定会找机会报复。查容深吸口气,沉着脚步跟从。
后宫有一条小路直通冷宫,皇太子司马遹常常来此驻足,不是因为他喜欢冷宫,而是常常站在这里遥望冷宫那方,寻找一个对自己很重要的人。
皇太子司马遹,字熙祖,为晋惠帝长子,也可能是武帝司马炎之子。
史载,他“幼而聪慧,武帝爱之,恒在左右。”
一次皇宫内半夜失火,晋武帝登楼观望,司马遹当时才五岁,在一旁牵武帝的衣带,拉他躲入暗处。当时的晋武帝觉得很好奇,问他为什么这样做,司马遹却说:“暮夜仓猝,应严加提防,不应该让旁人看见皇帝在光亮中。”
武帝自此对司马遹更加称奇。司马遹六、七岁时,又陪晋武帝到祭祀厂养猪所观玩,
他对武帝说:“这些猪又肥又大,为什么不杀掉给臣下们吃呢,留在这里浪费五谷粮食。”
武帝大喜,马上派人杀猪分赐众臣,并抚着他的后背对大臣傅祗说道:“此儿当兴吾家。”
不仅如此,武帝还在朝会上对群臣表示司马遹人品样貌与晋朝开国皇帝司马懿很类似,于是令誉流于天下,是无人可替的皇储人选。
可惜的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贾后强行把他与生母分开,将他生母幽禁在冷宫。
“启禀太子殿下,侍中允文大人求见。”
司马遹回眸见侍中允文正朝自己走来。“你下去吧。”
“微臣允文拜见太子殿下。”
允文,太子的心腹大臣,此人虽不任朝中官职,但在司马遹的心里,他可等同晋廷的半壁江山。
“允文大人。”司马遹躬身道。
“太子万万不可。”允文去扶。“臣下得知太子来此,故前来找寻。”
“是不是贾后那边又有什么动静了?”
“太子料事如神,贾后今次被公主明夕和新晋皇妃雪儿戏弄,这会儿正在中宫殿气着呢。”
“那我这个好儿子,岂不是要去慰问一下?”
司马遹自小被贾后分离生母,留他在身边一直往坏里教。常有大臣说起皇太子司马遹此人,都会添油加醋的诋毁他,顺着贾后的意,说他难成大器。
允文的出现才使司马遹的生活变得有了意义……
从前司马遹与左右女婢嬉戏,不敬保傅。常常几句话听不到头,就憨憨入睡,这全是拜贾后所赐。恶毒的贾后一直很忌讳司马遹的未来,他非自己亲生的皇太子,万一他哪日登基座殿。自己素日里对他生母不好,定会报复。便密遣身边太监不时去怂恿心智未成的他极意所欲。
正处于年少无知的司马遹见无人管事,更加放肆,慢驰益彰,荒废学业,终日恒在后园游戏。
他常常割断马鞍束带,又命左右侍从骑马奔驰,看见这些人纷纷落马就哈哈大笑,以此为乐。有人稍不如意,他便会亲自上前拳打脚踏,不顾他人死活。
除此之外,他还常常在太子东宫开设市集,买卖为乐,而且手揣斤两,轻重不差,和洛都市集里的摊贩无异。
朝廷每月供东宫五十万钱,那时的他常常超支,并且派人把太子西园所收获的青菜和自用的米、面、鸡、鸭弄到集市上卖掉,收入统统用作自己赏赐左右的开销。时为太子洗马的江统上书于他,谏劝他改正过失,可他不纳。太子舍人杜锡也不时谏劝其修德进善,而他又怒又不耐烦,让人把大针藏在杜锡的坐垫中,刺得老先生鲜血淋漓。
而今的他……
“允文大人,您说我以后会成大器吗?”
“只要太子殿下认真领悟微臣对你说过的话,那你就离做个好皇帝不远了。”
“想想从前,也有两个人像你这样对我教导,可我都没认真去听。”司马遹感慨道。
“亡者已矣,过去的就让它随风吹散。留下来的,就去好好珍惜。”允文一手搭在司马遹肩头。
“我答应你,我会做个好皇帝。”司马遹眼望冷宫那端:“我也会留住我心中的那个念想,把对她的思念化作动力。”
“你知道冷宫里是什么样子吗?”
“我不知道。”
“今日时间尚早,我带你去看看。”
“我们?”
“嗯。”
踏足冷宫,司马遹静注轮椅上的晴,晴恬静的容颜映入司马遹的眼眸,一颗好久没有这么激烈乱撞的小鹿,竟然为晴乱了心神。
“太子、太子……”
“允文大人,我想我可能找到你说过的那种一见钟情的感觉。”
允文看着轮椅上的晴,可惜的叹了气:“她已经残废,就算你在喜欢她,她也不能同你终老。”
“我记得你那日把我打醒的时候说过,颓废的荒诞时光,就如同为自己割腕放血,一滴滴流干、一点点神智迷离。”
“这是不一样的。”
“在我的眼里都一样。”
“太子!”
司马遹不顾允文的反对,径直走向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