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般的掠过,云一般的追逐,长街川流不息,兄妹脚步未歇,匆匆行至,气未喘匀,只见店里一片祥和,飘香四溢的暖流直扑而来。与二人此刻的冷面寒心,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照。
店里跑堂伙计看到徐氏兄妹,本欲上前当一般客人招待,还未张口,柜台理账的阿财眼尖,立马抢先,绕到台前,笑脸相迎道,“徐将军安,三小姐好,行色匆忙,是有什么急事吗。”
辉祖心里本一肚子火没处发,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面人,再说鸭店的气氛和这香味,着实让人生不得气来,但依旧难掩厉色,对阿财道,“都要着火了,还安个锤子!你们二爷呢。”妙锦上前拽了拽其衣袖,暗示辉祖要收敛点情绪,别弄得人心惶惶,满城皆知。
阿财看这架势,也不敢再多言,伸手指了指向后厢房,立马撤到一旁,背过身去,佯装拿了个抹布擦拭起柜子上的老陈酒。
待到后厢,朱爽背靠在桌角,叨咕着什么,脸上一脸惬意和悠闲。“嗨,嗨,朱老板在忙啥呢,藏私房钱呢?”辉祖见他的样,收敛厉色,一边打趣道,一边做了下来。
朱爽身子一僵,双手慌乱的在收拾着什么,回过身来,捂胸吐气,遂即眯眼憨笑,“哎呦,是你们呐,吓我一跳。我还以是我家那刁蛮媳妇呢,我这正瞧着书呢,可不能让她给知道了。”
“什么书啊,瞧把你紧张的,我怎么记得你好像最讨厌看书本上的文字啊,现在这是要转性啊,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啦。”妙锦走上前来,欲拿起书来一观。
朱爽赶忙捂住,退了两步,“别,别,别,这是我仙仙师傅给我的书,只能我一个人看,不许抢我的哈。实在是好玩极了,全是鬼主意,哈哈哈。”
妙锦无意夺书,兄妹二人互看了一眼,表示疑惑,妙锦转而道,“是仙仙郡主留给你的?是她亲自交给你的?那书上有没有提到他们的下落啊,或者有什么暗示之类的啊。”
朱爽放下书,从一旁抽出了一份信,“哎呀,没有,我都看过了,里面什么提示暗示都没有,而且这书是他们失踪前留下来的,不是失踪后给我的,你看这有封信,是老四的柳妃在我成亲那天派人带来的。”
妙锦顺势接过书信,打了开来,一旁的辉祖爷坐不住了,起身靠近,眼放亮光,都在期待着这份书信,就如同救命稻草般,看完信后,略有失望,妙锦说,“信中只提到,仙仙郡主之前一次失踪所待之地,其他再任何无线索。”
朱爽慢悠的坐下来,捂着怀中的书,对着两人道,“唉,对了,你们俩急匆匆地过来,是有什么事啊?”
辉祖回神来,沉声道,“说到这我就一肚子气,你们家的老四,这会子又尽不干人事了。”
正喝茶的朱爽,差点喷了出了,赶紧用手擦干,“呵,他又怎么着你啦,看把你气得。”
妙锦看着大哥说话总是风风火火的,随即插言说道,“大哥,还是我来说吧。今早早朝过后,宫中有人传来消息,皇上在朝上罢免了允通,允坚两兄弟,废为庶人,贬去凤阳,终身不得入朝。”
“一朝天子一朝臣,人为天子我为鱼肉!呜呼哀哉。”朱爽放下水杯,朝天一叹,眼中露出淡淡的无奈。“可知他们何时动身去凤阳?”
妙锦端思,“诏书已下,应该就在这两日,不过吕太妃还在东陵为先太子守陵,想来他二人定会前往与母亲拜别。”
朱爽起身,面露微笑,他可不喜欢整日为这些子琐碎而烦恼,从前当秦王时,他就是乐字当头,在这几年的庶人时光里,那更是兴之所在,乐之作陪啊,尘世的计谋和纷扰早已看的通透,人心里那股子争斗,都变得甚为渺小,帝王之家本就如此,伤感无济于事,悲愤也难解忧愁,顺心而活,才为大道。
“那么明日,我们就去东陵一趟,看看他们母子几人,也顺便打听打听允文的下落,如何。我也许久没有见到我那皇嫂了,回头多带点新奇的吃的,让她乐呵乐呵。”
徐氏兄妹,面带喜色,不约而同开口,“如此甚好。”
三人久在厢房内谈话,却不曾想,新媳妇穗儿来到店内多时,伙计们原本想通报给朱爽,却不料被穗儿反手就给治服,喝言道,“谁要是在敢啰嗦,乱喊了出来,哼,看我不揍扁你们哦。”伙计们吓得也不敢乱言,各自忙活去了。穗儿溜到后厢房外,悄悄听着屋内的叙谈,听了半会,都是些牢骚话,临了听得他们要前往东陵,这才是关键信息啊,心中窃喜,看来这个卧底第一份情报到手了,哈。
夕阳斜照,云霞漫天,火烧一般的艳丽,映照在皇宫的城墙上,分外辉煌。穗儿带着令牌,走在宫门长廊里,御前掌事嬷嬷的带领下,来到御书房。
虽未天黑,书房内已掌上灯火,屋内屋外都是通明,书房内皇上正在与几位大臣商量着事情,殿外三保(小北)在外候着。穗儿悄悄上前,忽地蹿了出来,在背后拍了一下三保,三保转身低头抱手,以为是御前公公叫他有事,不料却是久未见面的新婚妹子,“是你啊,我还当谁呢,原来是你哦,鬼丫头,哦不对,现在应该称你为朱夫人了。”
穗儿脸侧到一旁,低眉浅蹙,略显娇羞之态,“哥哥惯会取笑我。都已经是皇上身边的人了,还拿我打趣。看来心情不错啊,皇上答应你的请求了吗。”
“请求?你是说造船远航之事吗,哪有那么快,如今刚登基不久,诸多事宜千头万绪,陛下现在还顾不上我这点事呢。”三保回应道,转而双手拍着穗儿双肩,“说说你吧,让你嫁给他,受委屈了没,咱们自小在燕王府长大,为报燕王恩情,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我毕生所求乃是远洋之行,而你平生所愿是求得一有情郎。我的所求恐怕遥遥无期,你的所愿也是未知之数。”
穗儿眉梢上扬,嘴角微翘,“哥哥怎出得如此伤感之语,你妹子我好得很呢,朱爽此人虽比小妹年长一些,可他这人内心清明,不玩心眼,说话风趣,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只是我毕竟出身燕王府,他内心对此多少有些芥蒂,不过平日里,他可不敢给我委屈受,我在他面前说话,趾高气昂着呢,哈哈。”
三保拉着妹妹的手,“那最好了,为兄也希望你美梦成真,终得良缘善果。”言毕,书房内几位议事大臣已出得殿门,穗儿便拜首,“我先进去了,有话回禀皇上呢,哥哥安好吧。”
“你慢着点,圣上面前稳重点,可别向从前燕王府似的没规矩。”三保殷殷的说着,提点这个久不再御前的妹妹,伴君如伴虎,古来有之,容不得一点大意。
“知道了,你就放心吧。”穗儿盈盈的脚步,跃步而去,朝大殿走了进去。
殿内朱棣刚与朝臣们商议了好一会,这会正斜坐在案旁,双手按着眉心醒神,听得穗儿上前,抬头问道,“新婚才不久,这会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穗儿低头朗声说,“属下不敢一日忘却皇上恩德,匆忙过来,是得知朱爽和徐氏兄妹商议明日欲前往东陵,特来回禀。”
“哦,去东陵所谓何事啊,东陵是朕故去的太子大哥得陵寝,那儿有什么重要人物或事情吗,莫不是找我那太子妃嫂嫂?”朱棣淡淡道来,几句话说得不紧不慢。
穗儿微微抬了抬头,怔怔的道,“回陛下,看太子妃应该是其一,还有就是听闻允通允坚两位被皇上贬庶罚回凤阳,徐三小姐认为他俩必会去东陵与母告别,所以他们才会...重要的是他们好像都在打听建文帝的下落。”穗儿说道建文帝三个字时,压低了声音,她深知皇帝反感建文帝,甚至不愿意承认这三个字的存在,说完就有点后悔,生怕惹的龙颜不悦。
朱棣稍作思虑,转念正色言道,“不过是去告个别罢了,随他们吧。至于他们打听允文的下落也无妨,呵,朕也想知道他的下落。既然他们愿意打听,便由着他们,朕不关心他们怎么打听,朕要的是结果,还是那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其他的都不重要。”朱棣起身,走到穗儿面前,“起初让你嫁给他,是以防他和朕那些好弟弟们联盟反朕,只要他们没啥动静,也就无伤大雅,毕竟身上也都流着相同的血。现在来看,寻找允文的下落才是首要,只要寻得下落,你的任务就完成了,朕也能心安了。”
“是,属下明白了。还有就是徐三小姐和朱爽走的很近,不知道陛下可有其他吩咐。”穗儿略微思索后,诺诺的道。其实穗儿有自个儿的心思,她看到朱爽和徐妙锦接触过多,恐迟早会有问题,既然已为人妇,骨子里的那点醋意和真心,慢慢被激发了出来,即使在这样一个时代,女人的内心里还是盼望着自己的相公眼里只有自己一人,这或许就是人性吧。
朱棣回首,面露严肃,转而又呈温柔的喜色,“呵,三小姐心性之高,岂是旁人能近的,她愿意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你还要多帮着她,不许难为她,清楚了吗。”言毕便埋了埋头,沉浸在漫卷的奏折之中。
穗儿应声点头,诺诺的退了出去,出的殿外,暮色初临,殿外只剩几位守岗值班侍卫,未见哥哥三保,想来是换班去了。
回到秦王府,天已擦黑,府中下人大都去厨房偏屋用晚饭了,穗儿也摸了摸肚子,甚感饥肠辘辘,感觉能吃得下一头牛。疾步来到偏厅,看到朱爽正一人独自用餐,手中拿着个酒杯晃荡,想来已经喝了一杯不止了。于是走了上去,在朱爽旁径直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鸡腿往嘴里塞。
朱爽微红的脸颊,看着他这小媳妇从进门到吃菜,简直呆住了,问道,“你这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别跟我说话,我先吃几口,这把我饿的。”穗儿狼吞虎咽了几大口后,回身言道,“我去哪,还要向你备报吗。”
朱爽把手中酒杯啪的一声放下,抬手指着穗儿,“你看看你,哪里像个女人,跟个饿鬼投胎似的,像什么样子。想当初我当王爷的时候,王妃就不说了,几位侧妃也是要模样的有模样,要贤惠的有贤惠,怎么就出现了你这样的呢。”
穗儿也放下筷子,抹了抹嘴,“呵呵,那我就要说道说道了,你的王妃早有耳闻,确实不错,可惜啊,过世的早了点,至于那几位侧妃嘛,不好意思,都还在秦地呢,现如今这应天城里,我才是你的正牌媳妇,哎!甭管你愿意不愿意,也就这样了,好与不好,你都受着吧,哈哈。”
“你,你,你简直要反了天了都,虽说我不是王爷了,可也没亏待你啊,再说了就算是普通百姓人家,娶一媳妇,也是夫唱妇随,比翼双飞啊。快,过来给相公揉揉肩,捶捶背。”朱爽微醺的脸上,泛出一丝坏笑,也不真和她生气,反倒觉得和他斗嘴成了生活一趣事了。
穗儿只顾着自个吃菜,一脸不屑的道,“要捶你自个捶吧,我还没吃饱呢,等我吃饱喝足了再说。”吃了两口,然后转眼看着朱爽瞪着自己的模样,便缓了缓柔声道,“瞪我干嘛,没见过啊。不过话也说回来,这种事我觉得怎么也得礼尚往来吧就,我可以给你揉,给你捶,但你也要给我做啊,这样才公平,才叫夫妻同心啊,您觉得呢。”
朱爽怔了怔,随即苦笑了一声,“说得有道理,准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