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梭,江水潺潺,四季轮回,冬风凛凛。转眼又到一年春暖花开,监造多时的远航官船已全部建成,郑和在春风和煦的江边面带欣喜和感怀。而此时远征蒙古的朱棣也顺利班师回朝,战争胜利的喜悦和平定北方的安宁,让朱棣龙颜大悦,忽又听闻郑和督造完成,双喜临门,便迫不及待,让礼部选择吉日,开船出海,以振国威。
朱爽因为之前就已经让郑和答允其一道出海,而穗儿心里的明面上是为了完成朱棣的任务,但更多的是他真的不愿朱爽离开自己太久,所以也要跟去远航,这让朱爽颇为不乐意,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摆脱开这个蛮横不温柔的媳妇,甚至还跑去向多智的妙锦求助,妙锦淡而一笑,说其也无良计,祝愿其顺其自然,自求多福。
话说辉祖这些日子一直在禁在府中,不与人来往,不是自顾饮酒,就是去祠堂里跪首发呆,曾经的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再也看不到往日分雄姿,看得妙锦也是阵阵落寞与凄凉,本欲打算和朱爽也一同去南洋一行,但想着兄长如此模样,便不忍心离去,愿意留在应天加以照顾,顺便再作其他途径打听允炆下落,尤其是那个神秘兮兮的胡濙,希望他能有所发现,早日打听到允文的下落。
转眼一个风清日朗的好日子,朱棣摔百官祭告天地,为郑和远洋壮行,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应天港出发,因为应天港口只是小港,十来只福船随风而行,往东而去,至太仓刘家港汇集大部分船只,成群结队的官船驶行,空前绝后,,无比壮观。
朱爽和穗儿也一同在船上,因为郑和是御赐正使,官船上大小事务归其统领,随行官员士兵更多达万余人,所以安插朱爽和穗儿一点问题没有,还有那个少年天才宇强,自打哥哥去了北方战场后,一直在船上帮忙研究,如今自然也是一道随行,当然还有负责保护朱爽的安全。
领头的福船里朱爽几人和郑和正在船舱里闲谈,“好家伙!这场面何其壮哉,真是不虚此行啊,哈哈,多亏了我们的郑和大人啦。”朱爽眯眯地乐呵道。
郑和手拿着罗盘,打量着指针和方位,边上还摆放着朝天镜,回应道,“谁叫你是我大妹夫呢,再说了,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再拿人的家手短,我是两样都占了,吃过你的烤鸭,又拿了你的这玩意,还不你说啥就是啥,啊?”
“那必须啊,哈哈。”朱爽得意的说着。
坐在一旁的穗儿忍不住开口道,“我看这主要靠我吧,没我这条纽带,你们也搭不上茬吧。怎么没人感谢我啊。”
郑和朗声一笑,“对对对,还是小妹说的在理。”朱爽在一旁不屑,嘲笑道,“好事都是你的呗。”
穗儿瞥了一眼,忽然转头好奇道,“为何船上带那么些妇人?”
朱爽眼睛一斜,鼻头一哼,“这你还不明白啊,慰籍将士呗。”
“啊!!?不会吧,我看那些妇人没有六十也有五十了,慰籍谁啊?”穗儿眉头一皱,不屑的应着话。
郑和淡定从容的道,“你俩都别吵吵啦,那些妇人是手艺人,做针线活的,特意带他们上船是给船员们缝缝补补,安置新衣的,还有少部分是烧炊洗浣的,这些细致活,男子可不如女子做的好。你说是不。”
“哦,原来如此,我就说嘛,兄长肯定有自己的安排,总不会无缘无故做一件事的。”
朱爽则眺望的海水的波澜,不住的摇着头,嘴里头呢喃着道,“可怜的年轻将士哦。”
船入东海,沿线而下,漫无的漂泊,转眼过了二十多日,初登船的惊喜和新奇渐渐淡去,朱爽这些天正无聊的紧,便去找宇强看看可有新玩意,岂知宇强来报夫人病了,吐个不停,不过还好随船人员样样俱全,大夫也有随行,已备不时之需,诊断过后,大夫欣喜,来报夫人有喜,已有两月有余,本来不易察觉,因坐在船上,船随浪打,多有颠簸,才让身体有了反应,因而吐得厉害。郑和高兴坏了,忙让人丫头婆子去好生照顾,而边上的朱爽则怔住了,立在哪儿发呆,郑和拍了他一下,“干嘛呢,你这要当爹了,是不是开心坏啦,哈哈。”
朱爽浅浅抬头迎笑道,“是啊,是啊。”内心里却是一脸的不知所措,宇强凑了过来,“二爷这是怎么了?当爹不是喜事吗?”
“是吗,有多喜啊?”朱爽面无表情的淡淡回道。
“当然啦,这一喜就是您当爹了,至于这二喜嘛,你之前不是不想让她跟着吗,还找不到理由让她留在家里,这会不是正好吗。”宇强少年的脸庞露出了丝丝笑意。
朱爽眼睛一亮,“对啊,还是你小子脑袋转得快,确实是喜事,哈哈。”
随后朱爽就与郑和商量送穗儿下船回应天,郑和觉得在理,毕竟有着身孕不宜随船再行,回到应天好事调养方为上策。可苏醒后的穗儿却不乐意,说非要继续通行,经过多方劝阻后,才勉强答应。郑和转念说道,“过两天咱就到福建长乐停驻,正好从那回应天,你们一起走官道也方便。”
朱爽眼珠一转,“是这样啊,我就不回了啊,我回去也帮不上啥忙,再说你我不在身边,你妹子倒可以清净,也便于养胎,哈哈。”
“你爱回不回,谁稀罕得你啊,不过有个事得提前说,你们这远航一去还不知道多久,万一我孩子出生你们还没回咋办,到时候孩子连个名都没有,帮忙起个名儿,然后你爱干啥干啥。”穗儿躺着的身子也坐其了起来。
“起名?这是男是女的不知道,起啥名?”朱爽反问道。看着穗儿怒火的眼神,转又笑道,“好好好,这往年都是礼部帮忙拟的,这回这孩子礼部是指望不上了,还得自个想,真伤脑筋啊,不如大舅爷帮忙想个呗。”顺势望向郑和,郑和憨笑着怔在那里。
“我起?额,我想想啊,他们这辈应从尚从火,唉,有了,叫朱尚熠如何,熠熠生辉,光芒璀璨,即从了辈份也属火,怎么样!”郑和来回摆步,手舞足蹈。
“好极了!这名要火啊!还冒着光呢,哈哈。”朱爽不住的夸赞,穗儿听得也觉得不错,朱爽转身朝向穗儿,眼神里带着一丝邪气,“这名也起了,是按男孩名起得,要是将来生出个闺女,就怨不得我了,哈哈。”
穗儿白了一眼,嘴里嘟囔着,“哼,重男轻女!老传统!”
“好了,好了,你赶紧躺好吧,别那么激动,当心咱儿子。”朱爽扶着穗儿躺下,喂上安神汤,并让丫头们贴身服侍着。
回到外舱,朱爽神情自若,倍感轻松,郑和也是高兴怡然,歪头望着朱爽,“吆,这又不是头回当爹了,这么开心?”
“嗨,倒不是这个,主要啊她在这特别不自在,看海景都不能清净,这回好了,终于可以大大方方送她回了。”
“啊?原来你这么想的啊,我还以为...”郑和听完一脸无语。
说话间,有士兵来报,说副使和几位大人请正使去有事商议,郑和随后而去了上层主舱。主舱陈设有序,宽敞威严,俨然如一小朝堂般,见得郑和进舱,只见领头官员说道,“正使大人,明日就道福建常乐了,不知停港后,是下船寻找还是守港待命。”
郑和沉了沉声,略带思索道,“还是先待命吧,都下船寻人,这乌泱泱一片,惊扰了地方百姓,可就有负陛下所托了。我下船稍作勘察吧,寻人之事,只作辅业,等到南洋诸国,更多还是要宣我大明国威,和交邦国才是正道。”
“是,下官们明白了。”众人垂首应声齐道。
方才悄声来到外舱的宇强,不痛不痒的听了这么几句,还在疑惑间,便又赶来小副舱,朱爽正独自饮着茶,闭目养神,看其进来,悠悠的道了一句,“怎么样,可有听到什么。”
宇强喘着气的低声说,“这偷听说话可真是不自在,跟做贼似的,大气都不敢出一个。”顺手喝了口水,平了平心口,“不过跟二爷所料不差,果然是找人,虽未明说找谁,想来必定是建文帝无疑了。”
“那就没错了,照常行事吧,他既然不对咱说,那咱也不必说破,继续走着瞧呗,哈哈。”朱爽复又微闭双眸,扬扬得意着哼着小调。
宇强道,“那意思是咱们继续装聋作哑呗,继续当作游山玩水?”
“嘿嘿,还是你懂我,也不知你那哥哥现在怎么样了,沙场最是无情啊,唉。哎对了,我看你在船上待这么久,有没有好东西啊。”
“额,别提了,二爷,这段时间尽忙着修筑船只了,研究点新东西也大多是武器之类的,因为郑和大人说了,说远洋有风险,除了自然灾害以外,可能会碰到恶贼海盗什么的,所以要多加以防患,以安国事。”宇强双手托着腮,抱屈的说道。
朱爽轻摇其首,慢抬憨眉,吊着嗓道,“还真把你当小工使啦,你哥不在,便拿你顶了,这三保倒挺会办事。倒是辛苦你了,强。早点歇着吧,明儿下船咱去吃顿好的缓缓气。”
两日后天阴风疾,海风阵阵,朝阳时分,到达达太平港,诸船停靠,黑压压一片,太平港虽是官家大港,自唐时就在此设港通商,但如此浩大之势,也是令港口当地好一阵忙乱。地方官员早早在岸边等待郑和等一众官员,虽说只是暂歇停驻,但接待礼仪却不敢有失,朱棣耗费诸多人力物力,来弄此远航,底下人虽稍有微词,可谁又敢明言这个登基并未多久的新皇帝呢,当初京城的文臣诛杀,血流成河,早已另整个朝野和底层官员胆战心惊,不知内情的底层官员皆想,这个新帝如此雷霆手段,做臣下的还是做好自身,切不敢有丝毫不敬和怨言。
朱爽带着宇强送别了穗儿坐上了回京的高轿,郑和因要陪同安置各官员行程琐事以及地方官的接风洗尘,无暇来送这个妹子,便抽调地方府衙数十名护卫,沿途保护其妹安全,朱爽摇送着轿辇渐渐淡去在眼旁,眼神里不知怎地有了那么一丝的关切和不舍。穗儿掀开马车横帘,幽幽道,“你真不和我一起回啊?”
“怎么着,这还没分别呢,就开始想你相公啦。”
穗儿嘟了嘟嘴,眼眸一垂,“怎么,不行啊。”
“行,行,行,当然行,不过你现在是孩子他娘了,不再是从前的小姑娘了,为了以后孩子考虑,你就好好安胎吧,委屈你了,不再你身边的日子里,好生照顾着自个儿,我去南洋也不是去玩的,原因你当知晓,我就不多说了吧。别担心,顶多半年我就回来了,我还要赶回来,看着儿子出世的样子呢。”朱爽从未有如此的正经和深情,一番最普通寻常的关切之语,让马车上的穗儿感动不已,心底里对眼前这个时常拌嘴的男人,有了一份眼光,当年皇觉寺的主持解签之言,仿佛已经应验的感觉。
“嗯嗯,我会的,保重自己,养好身子,等你回来,看着儿子出生。”穗儿眸中含泪,咧着嘴笑着对朱爽挥手作别。
看着马车渐渐远去,车辙声越行越淡,直到完全淹没在空荡的长坡上。
宇强看出朱爽依依的模样,小声凑近问道,“您这是舍不得?”
朱爽回神甩了甩脸,“哪里的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不过这人不是坏人,就是这性子太要强了,我看哪是改不了,我还是喜欢温柔的,哈哈。”
“那三小姐属于那种温柔的吗?”
“不,她呀,应该属于那种叫‘冷温柔’吧。”朱爽驻留一些脚步,微微沉吟一下说道。“今儿不提她了,毕竟才和夫人告别,看着她不舍得难过样,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走,咱去吃好吃的去!”
两人笑着乐着,并没有往地方接待的官驿而去,因为实在不喜欢哪种闹哄哄的官场客套,而是往民间特色小吃店去了,相比较官家的山珍海味,民间小馆更多的一种凡俗的独特魅力,花样虽没有宫廷那样齐全,但是有些精致小样也与众不同,吃完也会让人流连忘返,神往之至。
酒足饭饱过后,朱爽从怀里掏出那份仙仙笔录,仔细的浏览着,忽又抬头凝了凝远方,根据笔录记载,郑和下西洋总共七次,现在应该算是第一次,不过并没有细说到底有没有找到允炆,难不成她俩还真躲到南洋去了,真让人不敢相信,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期待明天会更好吧,希望这次航行有所收获。
宇强在一旁,也不八卦,也不偷看,独自趴在桌上发呆。朱爽看着其忠厚老实的模样,越来越欣赏和喜欢,转一抬头,天已经大黑,是时候该回官驿去了,不然郑和就该出来找人了,便踏着淡淡的月色往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