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岁寒,冷风枝头斜荡,雀鸟乍飞穿行,徐府内辉祖正在武房练功,左手持书卷浅阅,右手敲打木人桩,脚绑沙袋蹲着马步,全身的筋骨都没闲着。房外两小儿悄然追逐而入,眼神炯炯放光,盯着看辉祖又文又武,实在是赞叹不已。转而辉祖发现身后有动静,嘴角一撇,右手收掌,侧脸斜身,轻点翻蹿,已跃到两娃身前,抬手轻挑,从边上武器架子,拔出两根短棍,摔到徐钦手中,“过来,练练手!”
徐钦接过短棍,“啊?”转即瞥了眼徐琬,面泛苦笑和为难之色,徐琬手掌快速比划了两下,然后回来个自信的微笑,示意其要对自己有信心。徐钦怔怔的呼了呼气,向前一个前空翻,斜出短棍凌空直出,“好,父亲大人请接招!”
辉祖微笑,眉梢攒动,看着儿子的架势和露出的自信,颇为欣慰,“来!”单手握住短棍在半空旋转,似疾风,苍劲有力,收力往前,劈将下来。徐钦急忙横棍迎挡,只一下就后腿了几步,上前棍舞,亦不得手,少儿急智,脚蹬木柱,飞身侧旁,做踉跄状,忽而棍出右手,疾落下盘,强攻小腿。辉祖体高且壮,这一下却不曾料到,急收脚步,后腿两步,但小儿棍尖还是碰到了辉祖的小腿边,辉祖三步快闪,强攻正面,绕过棍影,手扼小儿前腕,夺下木棍。徐钦汗如雨下,慌忙中抱手拜服!
“可以啊,才一段时间没和你练,发现身手好多了而且很会随机应变,孺子可教啊。”辉祖擦着浅汗,放下木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言道。
“多谢父亲夸奖,其实啊,这还要多亏徐琬的提点呢。”徐钦一脸开心的喘着气说着。
辉祖问声抬头,“哦,怎么讲?难不成徐琬私下里天天陪你练?”
“那倒不是,徐琬不会武功,可他自幼读书,脑袋灵活,他说,武学之道也要讲究谋略,不能蛮干硬来,方能成真丈夫。”徐钦和一旁的的徐琬都同时笑道。
“哈哈,还真丈夫呢!人小鬼大,尽学大人讲话。”
徐钦扬了扬头,眼神凝着徐琬,示意让他来讲,徐琬抱了抱手,躬了躬身,“回大将军,少公子太客气了,我少时跟家叔学史学之道,后来随父亲也曾去过边塞军营,见识过文人墨客,也领略过沙场风彩,不过是对所见所闻,有感而已。”
辉祖蹲下,轻抚着徐琬的额头,幽幽得叹了口气,“你小小年纪,却经历了这么些,真难为你了,还是如你锦姐姐说的那句,‘往事不可深追,就让它去吧,眼光要往前看。’不说这些了,来,说说你是怎么跟钦儿说的,我听听。”
徐琬松弛了许多,微微凝神,他越来越觉得辉祖粗旷的外表下也露着慈祥和善良,不像曾经军营的一些士兵长官,嚣张跋扈,气势凌人,反而有种亦父亦兄的感觉,可越是这么的温情惬意,内心对家族被灭的恨意就会加深,深吐了一口长气,缓了缓片刻道,“将军说笑了,只是些孩子间的随口一说,被将军这么一问反倒不好意思了。我只是觉得所谓文道和武道,其实是相通的,独自偏其一方,难以周全,也不能真正有所成,习文需要练武强身,头脑才会更加清澈,而练武也需文道谋略来辅佐,才能出奇制胜。方才将军与公子过招时,将军武力远胜公子,可却吃了一棍,因为将军身材高大,劲力强悍,所以正常打,公子必输,可侥幸的那一点点破绽正是将军的轻敌和下盘未能及时防御,才有了如闪电般的可趁之机。”
“哈哈哈哈,不错!不错!”辉祖爽朗得赞道,并一道鼓起了掌。“看来你小小年纪所想所思,确实不同一般啊,早已超越了一个孩子在这个年纪该有的,
只盼你未来越来越好,自此一片光明。”
徐琬默声低头,眼神若即若离,坚韧中仿佛闪过半分寒意,心中的那份家族血海深仇,终在心头缠绕,那是一种扎根埋骨般的深藏,痛到令人灵魂都在呐喊着向那份高位复仇,可这幼小的体躯和条件让他只能忍,咽下泪水,冲击黑暗的光明。
“我呢,我呢,我应该也是前途无量吧,将来肯定统领千军万马,驰骋疆场,厮杀北境鞑靼的外侵者。”徐钦拉着父亲的衣角,接着父亲的话撒起娇来。随着一幅严肃的瞪眼,空气中飘来两句冷冷的两个字----“练功!”
徐钦被呵斥道小嘴直翘,嘟囔着什么,“哼!等十七爷来了,我学会他的本事,看你会不会看扁我。”
随着窗外寒风掠过,枝头零星的枯叶被风卷落和淡淡的阳光,交织在一起,仿佛有着一丝暧昧和狡黠。
另边一豪门高宅内,青砖红墙相映,楼宇亭台交错,窗台门框上都有攒金绣的暖席遮风,堂厅里正中一暖炉飘逸着青烟袅袅,堂上端坐着两人貌似在说道着什么。
坐着的两人是一对叔侄,两人年纪只差一岁,便是谷王朱橞和二皇子朱高煦,两人攒在一块谋划着新一年的朝堂走向和权利倾向。
高煦焦急道,“十九叔,这可都火烧眉毛啦,立太子的诏书我父皇已经在拟订了,在这么下去,太子可就是我那比猪还胖的大哥的了!要是让他当上太子,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啊。”
朱橞淡淡的抬了抬眉,嘴角微翘,露出云淡风轻的坏笑,“哼,你能想到这个,难道你父皇想不到?”顺手端起一杯清茶,用茶盖拨了拨碧青的茶叶,还未喝上一口,言道,“我那皇兄,你的父皇,是什么样你还不了解吗,亏你还跟在他后面鞍前马后,出生入死这么些年,打仗谋略你那大哥又怎能跟你比呢,再说他那长相,走路都费劲,上个马都要几个人扶着,还想当太子?你父皇的那点心思,哼,瞧好吧。”
“理倒是这么个理,可我父皇也是个食古不化的,皇爷爷的那本《皇明祖训》摆在那,有嫡立嫡,无嫡立长,那死胖子既是嫡又是长,这才是最要命的,想从明面上扳倒他,可不容易啊。那夜本来想让天灯事件打压一番他的,可谁曾想那头是我那傻乎乎的二伯呢,我父皇也不知被怎么了,谈谈心,问问话,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按下不提了,白费了这么一场好戏,真是气人!”高煦蹙了蹙眉,咋呼的嘴脸里透着一丝气愤。
朱橞缓缓放下手中的杯子,斜眼凝视,“先不要慌,胖子占着优势不假,可此事也未必就成了定局了,一场戏不行,那就再来几场呗,这世上揣摩人心可是最有意思的事了,你父皇登基后,最忌讳的事是什么?你知道吗?”
高煦低头沉吟半晌,脑子转悠了半天,还是没搞明白,“我说,十九叔,你就别卖关子了,你知道我打小爱舞刀弄枪,不爱书本上那些麻烦玩意,费脑门子的事我哪能想的周全呢。”
“还记得去年夏天京城下了一阵血雨...多大点阵势啊!”朱橞倾了倾身子,凑近了说道。
高煦眼珠子转了转,惊喜道,“啊,我明白了!你是想说像那些文臣似的,弄他个谋反的之罪。”
朱橞白了一眼,浅探了一口气,“你傻吧,空有发达的四肢,这脑袋是榆木疙瘩啊,谋反你个头啊,那朱高炽原本就是太子的第一人选,他干嘛要谋反?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你以为你父皇是三岁小孩啊!”
高煦摸了摸脑袋,魁梧的身躯晃了晃,还是没理解这其中的关键在哪,抱了抱手,牵强的笑了笑。
“这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你们那个堂兄,曾经的建文帝身上,那朱允炆虽被昭告天下,已经自焚殡天,可咱都清楚,他到底有没有殡天,还是去哪了,都不得而知,要是能让你那个胖兄长能跟朱允炆扯上关系或者有某种联系的话,那么以你父皇的多疑,他这太子之位是还能坐得住吗?嗯?”朱橞边说便起身,满脸一副看透世事的样子,说完颇为得意。
高煦拍了拍大腿,这下明白了,“对啊,我该想到这点的,只要能找到证据他跟那朱允炆有任何联系的证据,哼,这辈子也别想翻身!可就怕找不到证据啊。”
“没证据咱就给他制造点证据呗!我听说那二哥好像跟徐家那兄妹一直在找,那徐辉祖多高傲的一个人啊,现在就像是个废人一般缩在家里,他妹妹一个女人家能成什么事,至于我那二哥,自甘堕落为庶民,他们找朱允炆,也翻不了什么天,所以你那父皇才没有多追究。”朱橞侃侃道。
“具体该咱该做些什么呢。派人时刻的盯着他们?”
朱橞眼睛微微一转,“盯着自然不能少,不过眼下最紧急的是,到元宵那日,你父皇不是要办一次大家宴吗,说是要把咱这些老朱家的兄弟叔伯们聚在一起,这,...可是一次绝佳的机会啊!要知道这些人对你父皇来讲,一直可还有着威胁啊。尤其是我那十七哥,能文能武。打仗那可是一个威猛啊!恐怕你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当年你父皇也是相当的忌惮他啊。如若到时候能一锅端了,哼,岂非妙在!”
朱高煦横了横手,“唉,十七叔?不对吧,他可是向着我父皇的,当初要不是他的数万铁骑帮辅我父皇,我父皇哪能攻下京城,赶跑朱允炆呢。”
“问题就出在这,我们这帮帮你父皇的,封官的封官,赐爵的赐爵,可按你说的你十七叔这么大的功劳可是啥都没弄到,既没有委以重任,也没有分派重镇,而是偏偏被打发到江西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他心里头难道不憋屈?至于你父皇心里头究竟想着什么,你就从来没琢磨过?”朱橞立马接道。
“可是以十七叔为人,他是不会轻易帮我们的。”
朱橞起身,走到火炉旁,淡定的嗅了一口青烟,“说了这么多,这其中的联系,你还不明白吗。朱权不会帮我们,但他会帮他那个卖烤鸭的二哥,而我那好二哥和徐家兄妹貌似和你那胖的像猪一样的大哥有所来往,这样一来!啊...还不懂吗。”
高煦大喜,“妙哉!妙哉!这样一来,太子之位非我莫属了,至于我这几位叔伯们,我只能对不住了...哈哈哈哈”脸上洋溢着得意和凶狠,仿佛往日里在战场上厮杀般的疯狂。
外面天冷地寒,屋内暖和如春,两人仿佛如契约般达成一致,这对看似像兄弟的叔侄,此刻勾结在一起,竟是如此的契合。
这边朱权下了马,手牵缰绳悠悠的走过徐府,望了望门前的婆娑,稍作凝视,便拖着身子,缓缓离去。
薛章在一旁开口道,“进京后,原本半个时辰就能到您二哥府上,可您这兜兜转转,顾虑什么呢。王爷沙场英姿,博学口俐,可偏偏这情字一关怎么就如此的迟疑呢。”
朱权回眸笑视,“嗨,学堂里靠的是苦读和智慧,沙场上凭的是勇猛和谋略,而这儿女情长偏偏是门大学问,平常女儿家,木讷顺从,好无趣也,富家千金又多轻挑,而妙锦可那些都不一样,哈哈。”
老薛低笑问道,“怎么个不一样法?”。
“这个还说不上来,我想那是一种感觉,没有文字和语言可以描绘出其中的精髓和味道。”朱权边说着边做臆想状。
老薛见状不再多言,嘴角泛着微笑,“年轻真好啊!哈哈”两人走着走着,不一会儿过了几条街,来到秦王府门前,刚扶鞍下马,牵着缰绳,正要向前们走去,忽而斜地里,闪过一个飞影,直奔朱权后腰,朱权俊眉微挑,嘴角轻扬,耳旁已觉扑声将至,猛地一个前仰侧闪,那飞影脚掌扑空,已来不及收腿,已触到马背,高马嘶鸣,回落地上,只见是一少年,那少年正是徐钦,咧着嘴,露出天真的白牙,“十七爷还是如此厉害啊,方才我在前街看到你啦,特意抄小路提前过来,守株待兔,来个猝不及防,没想到还是没能偷袭的到,哎呀,我什么时候才能像您一样厉害啊!要不,你就收我为徒得了呗。啊,怎么样。不会辱没您的威名的。”
朱权笑叹道,“是你小子啊,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呢,还正想着这堂堂京城的光天化日里,难不成会有土匪打劫不成。你父亲那么厉害,手底下曾掌管数十万大军,你还用得着拜我为师啊?”
徐钦灰溜溜的转着身子,手不离朱权的衣角,“话不能这么说,带兵带的多,未必有多厉害,关键要精才行,我父亲那武力太刚,不适合我练,我还是喜欢十七爷您,既有刚,也有柔,我都打听过了,你手底下的将士都在夸你呢,可谓是赞不绝口啊!”
朱权摸了摸徐钦的脑袋瓜,“你少来啊,小孩子家家,倒学会拍马屁了,我可不吃这一套啊,在我这不好使。”
徐钦小眼珠子凝着朱权,身后徐琬也冒了出来,在耳边嘟囔了几句,两小娃这情景,让朱权看着定在那,好奇又好笑,老薛倒是觉得有意思,对着身后这孩子,打量着一番。
转而,徐钦捂嘴一笑,眼睛一转,走过来道,“您别嘴硬啊,嘿嘿,我可知道你的弱点在哪,可别逼我出绝招哦。”说毕,脸上露出一丝坏笑。
朱权摇了摇头,不屑的说道,“还绝招?毛都没长齐呢,懂个什么啊。怎么只有你一人,你父亲呢,还有你...姑姑呢。”
“啧啧啧,几句话就露馅了吧,哈哈...想找我姑姑就明说吗,男子汉大丈夫,敢爱就要敢认,畏首畏尾,畏畏缩缩,姑娘家又怎么会看得上呢,你说是不。”徐钦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说的朱权竟无言以对。
正在此时,朱爽闻声从府内蹿出,“哎呦,我当谁呢,十七啊,我就料想你这两天能到,没想到今儿就来了,快快快,快进来,这都多久没见啦,可想死二哥我了,上次匆忙一别,都没能好好说说话。”搂着朱权的肩就往府跨,忽地背后冒出童声,“喂,笑爷,这有了弟弟就拿我们不当盘菜啊,这么两个大活人,你就这么给无视当空气啦。”
朱爽回首俯看俩小子,看了朱权了一眼,轻笑道,“得,把这俩小太爷给忘了,那您二位也一起请进吧。”两小娃这才满意的蹦蹦跳跳冲进了府去。
徐钦问徐琬,“哇,你怎么叫他小爷啊,听起来像个小太爷似的,他家尚炳哥哥都成亲了都。”
“嗨,不是小爷,是笑爷,他爱笑啊,又没架子,内心特好玩,跟别的大人不太一样,有种温暖的感觉。哎呀,再说就一称呼而已,他都没意见,你管那么多干嘛,走,咱去玩会吧。”徐琬边走边对着徐钦道,“刚才见你跟那人说笑,他是什么人啊,你好像跟他很熟的样子。听你刚才的话音,难不成他暗恋你姑姑啊?”
徐钦嘴角上扬,斜着眼道,“他呀,是当今皇上的十七帝,好厉害的,文采好,武功又棒,打小我就发现,太祖皇帝的子孙当中,就属他最厉害,尤其是武功,比当今的皇上还厉害!不过那么多兄弟中,他好像跟你那笑爷关系最好,至于为啥关系好,我也不知道。总之呢,我一直想拜他为师。这次绝不能放过难得的机会!”说到皇上的时候,还故意压低了声音,生怕有人听到似的。
徐琬暗暗点了点头,虽心有钦佩和好奇,可每当听到皇上这两个字眼,总有一股压不住的愤慨,缓了半天的神,“嗨,这事好办啊,只要他能成了你姑父,当你师父还不小菜一碟啊。”
徐钦微笑大赞,“有道理!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是他的软肋,哈哈。走,听说这有好多小发明什么的,快去瞧瞧。”
朱爽看着两个孩子嬉闹着,边让宇强带他俩去木房照看一下,宇强应允答应。
来到大堂,穗儿已吩咐人备好热茶和点心,尚炳也从里屋出来了。
尚炳抱手行礼,“十七叔好!”说完拍了拍朱权,两人不禁都笑了起来,尚炳迎面道,“你说你这叔叔当的,比我也只大两岁,居然差着辈,只得叔叔,叔叔这么称呼,不能以兄弟之名称谓,实在是可惜啊。”
身后啪的一声,一个手掌呼了过来,“臭小子,你还想跟你十七叔称兄道弟?没大没小的,去去去,陪你媳妇一边玩去,我和你十七叔有话聊,你一个小孩子家的,不宜掺和。”尚炳被一顿数落,摇着头,耸着肩,用手挡着面却又大声的对朱权说道,“好好管管你兄弟,治他,看好你哦。”
朱权也是一阵浅笑,“你说二哥,咱老朱家可真有意思啊,叔叔和侄儿同龄的比比皆是啊,尚炳比我小两岁,称呼我为叔叔,也还说的过去,这朱允炆还大我一岁呢,从前照样喊我叔叔,你瞧瞧这。”
朱爽端茶举杯,还未饮到嘴边,抬头望向十七弟,“谁说不是呢,允文皇侄可惜了,哎,对了,我们到现在都找不到他人呢,都半年了都,十七,你那边怎样,有没有他的什么消息啊。”
“没有啊,我那边天天一大摊子琐碎事,正事轮不到我,都快长毛了都。你说会不会是那人,私下里给捉去了,把我们都蒙在鼓里呢。”朱权皱了皱眉,疑惑的眼角淡淡透着点点愤懑。
“你说谁啊,老四啊?不能够吧,这事他能做的如此密不透风,一点痕迹不留?我才不信呢。嗨唉......我倒还好,倒是妙锦那丫头一直嚷着要找,还有他那哥哥,早就把允文视做他正牌主子了,谁当皇上啊他都不服气,就服允文。”朱爽嘴里吐着两片茶叶梗,摇着头的说着。
朱权沉了一会,也没说话,半天不语。边上穗儿一直没出声,这会看出了点门道,打趣道,“十七弟这一提到这徐家三小姐啊,就不知道说什么了,看来是思绪繁杂啊,是个多情种子啊。”说完还咧嘴咯咯直笑。
朱权被这么一说,半边脸都红了,他少时就在边关守卫,在塞外沙场上也是驰骋多年,可这一遇到女儿家的事,他却心神慌乱,不知所措,平日里的威风凛凛劲头不知哪去了。
朱爽看了看穗儿,转即明白了,走上跟前,拍了拍朱权,“我说十七啊,在我这你还藏着掖着啊,有什么不能说的啊,你喜欢那丫头啊?那就直说啊,怕个锤子啊!要换作是我就明讲了,拖拖拉拉的黄花菜都凉了,还整个锤子啊,哼......”
穗儿和朱权两人都抬头惊呼,穗儿走过来,火从脸上冒出来,“好啊,你这是你心里话吧,看来是一早就惦记人家啊,还说什么只是陪她找人的,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看到人家长得漂亮,心里肯定跟猫挠的一样,说!你们还做过什么没有,嗯?”
“那我要说我们啥都做了,你预备怎样?娘们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再说男子汉大丈夫,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啊。关键你是不知道,每到佳节时分,那徐府门前求亲的公子哥,队伍长的都一眼望不到头。”朱爽不慌不忙的对着穗儿说道。
“哦,那是为何?”朱权不解道问道。
朱爽接道,“为何?都有想法呗,那书上的话怎么说来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这么说的吧。那些公子哥,不痴不傻,眼光到时都差不多啊,都往好东西跟前凑啊,哈哈。”
“啊,你说妙锦是东西,回头我告诉她,看她不生你的气。”穗儿顺着话茬插了一嘴。
“你敢,当心我治你哦。”朱爽佯装凶煞样,嘴角间还是露出一道弯曲。
朱权又惊又怔,看着他俩的对话,发出一阵憨笑,“看你们俩啊,越来越像对民间小夫妻,真是羡煞旁人啊。”转而向朱爽结巴的挤出几个字,“话说回来,二哥,那你不会真的...”
“真的啥?额?嗨,我说老十七啊,你还不了解你二哥我啊,我是那种见了好看姑娘就把持不住的人吗?我的定力,那可不是跟你吹,区区美色岂可动摇。我是逗她呢!我想说的就是你要真喜欢就去主动的去追求呗。抛开我不说,这应天府里还有百十来号年轻公子哥排着队着呢。你还在这结结巴巴,窝窝囊囊的,再这么耗下去,说不定娃都生了,估计你还在这害羞呢,我的傻弟弟。”朱爽语重心长,一番话,颇有长兄的风范,不过言辞里始终是带着调侃和欢乐。
朱权点头答应,陪着朱爽继续饮茶,朱爽还提到自己都要当爷爷的事了,朱权又喜又惊,两兄弟调侃不断,屋内气氛甚好,早就忘却了屋外的天寒地冻和诸位朝局带来的冷漠决绝,倒是相映着这年节的喜庆。
正谈笑间,屋外吹进一抹清风,风中隐隐透着一缕淡淡的幽香,兄弟二人抬头一看,面带惊喜,朱爽还打趣道,说曹操曹操就到,这话儿还真灵呢。原来是徐家兄妹走了进来,刚跨进门,辉祖就粗声念叨着,“你们这两娃,偷跑来这边也不说一声,害得我好找,越发没有规矩了,看老子不好好教训你。”
两孩子老远就听到声音,吓得从偏殿绕进主厅,不敢走门口过,徐钦躲在朱权身旁,徐琬镶在朱爽一侧,仿佛都找到各自的保护伞一般。辉祖进门边立在那,魁梧英豪的身躯像一堵墙,张口威严肃穆道,“别以为躲在王爷身后,就万事大吉了,偷溜出府招呼都不打一个,这还了得,眼下京城这么乱,万一出个什么岔子,可怎么得好,不像话。”
朱爽起身赶忙拉了拉辉祖,“先坐下,先坐下,这大过节的,哪来得无名火啊,他俩也没乱跑,到我这来串串门,也没什么,我这府里一下子多了孩子的闹腾闹腾,还觉得挺热闹呢。”
妙锦从身后缓出,宛如早春的寒梅,香气扑鼻,也顺着话接到,“是啊,孩子毕竟还小,大人们再怎么烦恼也不能让他们没了童真,他们这个年纪本来就是爱玩的时候,平日里,不是读书,就是练武,也难得放松一下,就随他们去吧。”
辉祖叹了口气,坐了下来,“我也明白这道理,可这心里总是有些不安,这颗心啊,每天仿佛都悬着。”看了看对面的朱权,“宁王殿下也在啊,怪不得这小子溜过来招呼也不打呢,肯定还是嚷嚷着拜您为师吧,哈哈。”
朱权起身回礼,泛着意思苦笑,“将军说笑了,着实惭愧啊,自己都沦落了,又怎好让小公子拜师啊。”
“嗨,宁王殿下过谦了,殿下少年封王,远赴边关重镇,大宁的铁甲可是大明北疆的防线啊,我辈军中男儿无不羡慕宁王的英勇多谋啊!”辉祖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但无不透着一缕淡淡的哀伤。
朱权和老薛听来知晓其中的讽刺,老薛轻拍了拍权的肩膀,耳边轻声道,“事情总要说清楚的,不如我来讲吧。”朱权反手按下老薛的手掌,“不,这事还是我自己来吧,不能让先生来背这个锅,多谢先生提点了。”
朱爽此刻还未会意,只当是他们为了孩子拜师之事,朗声笑道,“哎呦,多大点事啊,不就拜个师傅嘛,这么婆妈,十七啊,有空你就指点几招呗,收个徒自己也不吃亏。老徐你也是,你平日里那套铁拳那么刚猛,自己的孩子就多教教呗,毕竟十七他也不常在京城,那有那么些空啊。”
“可不是吗,南昌风光明媚,山水旖旎,远甚大宁豪迈,边塞热血啊。”只见妙锦嘴角轻柔,似笑非笑念的说着。朱爽虽不清楚何意,但也感受到这话中有话,而且还带有讽刺意味,便望向老十七看其如何作答。
这几句让朱权心底里感到好生冤枉,从妙锦口中说出,朱权听来字字扎心,仿佛有万千委屈在心头,或许换个人说来,他心里倒不会如此心痛,可偏是坐在对面的那朵娇艳说起,大丈夫也难免心酸。
朱爽身后的穗儿也感受到气氛不对,用手肘捅了捅朱爽,嘴上还带着笑意,“嗨,什么明媚,豪迈的,瞧这应天府的天,又冷又湿的,来者是客,我让人给诸位拿些热乎的上来,十七弟,就冲你喊我一声二嫂,二嫂今儿个让你过个嘴瘾,都知道你二哥烤鸭厉害,可我也不是吃干咸菜的,瞧好吧。”说完便转身朝内走去,走前还揪了下朱爽耳朵,低语附耳道,“感觉气氛不对啊,这火要烧起来了,您老机灵着点啊,拿出你平日贫我的本事来,控制住场面啊。”使了个眼色,婉转的朝后屋去了。
朱爽皱着眉,胡子半翘,佯声道,“这娘们,刚还准备夸她今儿这么懂事,这么给面呢,得,我话还没张嘴,露原形了,还得多教育啊”转头朝向屋内几人,眼珠子转了两圈,“这一屋子都是俊男美女,干嘛都耷拉着脸啊,这多浪费啊,我这府中可不招待丧气包啊,笑口常开我倒是热烈欢迎啊”
辉祖和俩孩子做了个装笑的鬼脸,朱权也躬着眉,呲着牙,露着一丝苦笑,一屋子的笑脸,让冷美人妙锦也不由得捂嘴低笑了起来。
这么一副场景,让屋内的场面缓和了许多,可屋内还是有些尴尬,毕竟徐家兄妹的心结已经堆在心里大半年了,这可不是平日里的鸡毛蒜皮那点事,是这半年他们心中最大的愤懑和遗憾。当日朱权被贬,匆忙来参加朱爽婚宴,也没顾得上问清楚一些事,如今既然面对面碰上了,那此事必须得问个明白,方能求得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