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鬼
鸦鸣之夜,带上元宝三柱香,于三更时分至无人墓地献上元宝插上香烛,磕三个响头,拜鬼出棺,鬼魂便可替拜鬼之人索纳人命。
不知几时开始,拜鬼的谣言便在李家村散播了开来。而此时的夜晚伸手难见五指,李汉磕磕撞撞地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一盏纸油灯昏暗的光芒照得他两旁黑长的树枝更加的如妖如魔。
李汉额头滴着汗,心里直念阿尼陀佛,频频回过头来往自己的身后看,确定无人跟随后继续加快脚步往李家村的墓地走去。
李家村的墓地坐落在南山旁,埋着人的土胚子和墓碑在黑夜里看过去黑压压的一片。李汉看着这些黑压压的坟墓心里直慌张,连连吞口水,身边突然响起的几声鸦叫差点把他的魂直接给吓到地里去。
李汉提着灯笼,在墓地里慌张寻看,到底该用那块墓地他心底确实没底。那传言只说到墓地拜鬼,又没有说该拜新墓还是老墓,李汉一时有些难于定夺是新的灵还是老的灵。
李汉身上的阳气惊动了墓地的安宁。乌鸦阴恻恻的叫声一伏接一伏响彻整片墓地,像是在驱赶着他这个夜里的不速之客。李汉心里惊得直嘀咕,身围阴森森的寒气直逼到他的心里去。
捡哪个算哪个了。李汉看着面前的一块墓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放下灯笼摆上元宝,把香点燃插在坟头上,砰砰砰直叩了三个响头,叩完后瞄了一眼墓碑上的名字,颤抖着声音说:“墓地的大爷好汉,我实在是不想这么晚来打扰您老人家,但元宝我给您献上了,香我给您点上了,头我也给您磕了,你就帮我把李宝才那瘪三给收了吧。李宝才那瘪三勾引我媳妇,我对他恨之入骨,将来事成后我必好吃好喝供着您,逢年过节都来给你烧钱……”
李汉说完,抬起头来张着嘴巴睁着眼看着面前的坟墓。坟墓静静的,风儿晃动坟头上的嫩草,并没有李汉所期待的恐怖的一幕发生。李汉直起起腰板来,对着坟头愣看了一会,最后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王八!莫非是骗人的?
李汉没好气的站起来,拍拍掉裤腿管上的土,边拍边骂道:“瘪三!让老子瞎忙半天!”
李汉骂完突然就静了下来,抬头往四边黑压压的墓地扫视了一圈。怎么乌鸦都不叫了?
墓地四周突然变得极其安静。是一种静得逼人透身凉的静,静得李汉心里直发怵。李汉心里刚又觉得惊慌,身前墓碑后的坟地里头立即响起了一声碜人的声响。那声响阴恻恻,沉闷,令人发麻,虽然隔着一层土,但李汉听得出来,那是棺材板磨动的声音。
李汉心都快跳了出来。他张着嘴,大起胆子软着腿慢慢往坟后走进些,才惊魂的发现,原来坟地后的坟土已经被翻开了一些。
李汉几乎是停止了呼吸,然后他再次听到一个令他感到窒息的声音。他听到仿佛有一个鬼魅般的东西,身体正摩擦着坟地里的泥土,正从坟墓里慢慢爬出来。
李汉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他扑地再次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谢罪:“大爷!好汉!绕了我这么晚还来请您老出棺,您老就先歇着,李汉先走了,等您老办完事李汉再来看您,到时一定好心报答您,您老先歇着……”李汉说完,风一般的跌跌撞撞往下山的路狂奔而去。
而在此时,坟地后的泥土忽地伸出一双手来,然后一个人头从墓地里穿了出来,脸上沾满泥土,一双眼睛骨碌碌的盯着李汉逃去的背影……
李汉自那晚下山后,变得魂不守舍,整天趴在李宝才家门口附近注意着李宝才的一举一动。但李宝才却神貌如常,吃饭倍儿香,睡觉倍儿棒,脸色滋润透红,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个短寿的人。
李汉盯守了几天,心里不禁有些纳闷,莫非拜鬼不灵验?但李汉又有些迷惑,那晚自己确实听到坟墓里传来磨棺的声音,而且亲眼见到坟后的土被翻开,坟墓的主人正要从墓里爬出来。
绝对不假,那墓里的主人已经出棺了。李汉心里暗自肯定:时候未到,再等些日子,李宝才一定会去见阎罗王爷。
李汉于是又盯守了两天,他的这一举动被李宝才的弟弟李宝成发现。李宝成见李汉整天趴在大哥家门口附近蹲着,心想李汉肯定心怀不轨,暗地里将这事告诉了李宝才。
李宝才做贼心虚,扒开窗户见李汉果然蹲在不远处眼睛直往自家里瞄,心里不由有些气愤。李宝才今年三十二岁,腰大膀粗的一汉子,至今却依然光光的棍子一条。而李汉那个矮小黑瘦猴子样,却不知得了几辈子的福气相了雪梅这么个如花似玉的老婆。雪梅身上那个皮肤,就跟雪一样白,那个嘴唇,就跟梅花一样红,每次都让李宝才看得魂飞九天,彻夜难眠。
李宝才早看李汉不顺眼了,心里恨得直痒痒,要不是李汉一天到晚在那里碍事,雪梅早跟他好上了。有那么一次,就在那关键的一刻,李宝才眼看着就要得手,偏偏李汉早不来晚不来就在重要关头回来了,李宝才最后只能含恨破窗而出。
李宝才心里越想越气,兄弟俩一商量,各拿着一根棍子出门去追李汉。李汉最终被摁倒在地上,李宝才手上的棍子呼呼有声的直往他身上照去,直打得他一魂出世,二魂升天,哭爹喊娘。最终是李汉的老婆雪梅跑来解围,李汉才得以保命。
雪梅看李汉伤得不轻,便把李汉送到村里的卫生所。卫生所有刚从镇上调来的男大学生张医生。张医生细心处理着李汉的伤口,但还是把李汉疼得半天哼哼唧唧。李汉边哼唧边嘴里不停咒骂李宝才的祖宗八代,随后心里又开始纳闷,照这样下去,先去见阎王爷可是我李汉啊?
李汉伤口处理好后,见雪梅走开,不由悄声问张鸣:“张医生,你是大学生,书读得多,你说,这拜鬼的事,能不能信啊?”
张医生愣了一下,随后破嘴一笑,向李汉说:“这些都是骗人的事,纯属迷信胡扯,怎么能当真呢?”
李汉有点犯糊涂,依然支支吾吾,“可是,那天晚上,我明明,明明……”
张医生转过头来看李汉,“你怎么?”
李汉随即反应过来,立即摇了摇头,“没什么,没什么……”然后脑袋一阵疼痛欲裂,不由摸着头上的伤口,哀声直呼,“李宝才,你这个龟儿子!哎呦喂,地下的大爷!好汉!老祖宗!你怎么还不替我收了李宝才这个龟儿子啊哎呦喂……”
李宝才自此打了李汉后,连续两天发现雪梅遇见自己一脸冰霜,神情犹如形同陌路,不禁心里有些着急,好不容易找了个空隙将雪梅逮了个正着。雪梅却脸上嗔怒地说:“你打我丈夫,你把他打死了我怎么办?”李宝才直接耍无赖,笑嘻嘻地说,“打死了,你就跟了我呗!”雪梅嗔了李宝才一眼,接着说,“你打死人也得偿命,还跟你,做白日梦去吧!”说完便不顾李宝才,径直走开了。
雪梅走后,李宝才回到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像被掏了心一样难受。他意识到只要李汉一天不死,自己就永远无法名正言顺的得到雪梅,但若自己冒然杀死李汉,肯定也得偿命,跟雪梅相好更是白谈。该怎么办呢?
李宝才蓦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坐在床沿愣了一会,随即立马出街,来到香烛店要了一对元宝和一束香。香烛店的老板口露着金牙,笑嘻嘻地说:“你也买元宝香烛,我最近这生意好得很呐!”
李宝才怔了一下,心想莫非也有其他人上山拜鬼?心下不禁有些疑惑,但随即也不顾店老板的取笑,拿了元宝和香烛后立即走人。
当天夜里的十一点钟,李宝才就来到了南山坡。南山坡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坟头和墓碑黑压压的一片,四周到处弥漫着碜人的寒气,就算是李宝才这样胆子大的人也未免有些背脊发凉。
乌鸦又响起了阴恻恻的叫声,仿佛在通知地底下的人有生人造访。李宝才不由暗咽一口口水,然后来到一块墓碑前,将元宝摆了上去,插上三烛香,跪好姿势然后说:“墓里的祖辈先灵,晚辈李宝才一事相求在此拜上,恳请先辈替我收纳李汉此人一命,它日必将厚礼答谢……”
李宝才说完,正要磕头,耳边却突然传来一丝细微而又诡异的声音。李宝才怔了一下,伸着脖子倾耳细听,“唦……唦……唦……”,诡异的响声渐渐变得清晰,一声声由坟墓后传来,像是有人正要从地底下破土而出。
李宝才当即脑子“咣”的一声响,闪过一个念头:不会这么快就验灵吧?
李宝才吓得有些发颤,嘲着坟墓后问道:“什么人?是人还是鬼?”然而墓后却就地安静了下来。李宝才大着胆子,双脚慢慢挪向墓碑后,趁着月色往那土胚子后面望去,当即不由睁大了眼。
李宝才只见到,地上趴着半截身体,身体全身沾满脏泥,下半身子依然还埋在土里,整个人看似就快要从坟墓里爬出来。
而更让李宝才觉得惊魂地是,李宝才只觉得眼前的身体突然动了一动,随即动作僵硬迟缓地慢慢将那满头脏泥的脸转了过来,一双眼睛骨碌碌地望向他。
“你就是李宝才?三更半夜,打扰我的安宁,你找死啊?”那身体边说着边慢慢爬出坟墓,最后动作缓慢地站在李宝才面前,一双眼睛散着寒光依然骨碌碌地盯着李宝才。
李宝才惊得张大了嘴巴,看着面前这个坟墓爬出来的人,半天说出话来:“你……你……你……”
那人却忽地张大了嘴,身体蓦地向李宝才扑了过来。李宝才被扑倒在地,亡命挣扎,但随即只觉脖子一记痒疼,眼前的夜色越来越黑……
李宝才自此便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