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内院。
宋夫人拉着宋云潇一路话家长,把这十多年来说不清道不尽的牵挂一股脑全说了出来,恨不能抱着宋云潇痛哭一场。
宋云潇静静地听着,偶尔也应答两句,联想起自己在外时将军府寄来的信中那些嘘寒问暖,深受感动,一时之间难以用言语表达。
“你瞧我这脑子,还没老记性就这么差了,光顾着和你聊天,竟忘了让人上菜。”宋夫人拍拍自己的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忙对身边的莲静道:“莲静,快去通知管家,让他赶快把我做的那些饭菜端上来,云潇一定饿坏了。”
“夫人,管家已经去了,应该快好了。”莲静心里掐算着管家已经离开一刻钟多了,差不多也该好了,便这样答了。
岂料宋夫人听到这答案并不满意,又催促道:“不行,太慢了,你再去催催,让他快点儿,云潇可等不得。”
宋云潇闻此,无奈的笑了笑,向莲静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去,然后对宋夫人道:“娘,我不饿,父亲和大哥快回来了,我们再等等吧。”
“等他们作甚!知道你今日归来他们来现在还没回来,等他们作甚,我们自个儿吃,不管他们了。”
宋夫人出生江湖,生性放荡豪迈,不拘小节,而宋将军又喜欢她洒脱豪放的性格,婚后也没有约束她让她学什么女红礼仪,所以宋夫人至今还是一副江湖儿女姿态。
“莲静你不去是吧,好,我自己去。”宋夫人说着便要起身去厨房。
“夫人……”莲静着急,便要上前拉住她。
“娘。”宋云潇离得近,先莲静一步拉住了宋夫人。
“娘,再等……”宋云潇还欲再劝说宋夫人一会儿,话还没说完就被跑进来的小厮打断,只听得他到:“来了来了,将军和大公子回来了。”
宋云潇同宋夫人朝门外看去,宋将军和宋云峥身上的朝服还没换下,已经大步流星的跨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一排排端着膳食的奴仆。
“云潇见过父亲,大哥。”宋云潇松开搭在宋夫人手上的手,抱拳向宋将军和宋云峥一人作了一揖,作势便要跪下。
“好了,又不是外人,行这些虚礼做什么。”宋云峥伸手拦下。
宋将军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宋云潇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番。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饭吧。”宋夫人的小情绪似乎还没过去,见着两人回来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对对对,赶快坐下吃饭吧,我都快饿死了。”被宋夫人彻底无视的宋云峥无奈的摇头笑笑,不管不顾的拉着宋云潇走到宋夫人对面左边的位置坐下。
宋云潇的目光从进来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宋云潇,其他人都坐好了,仆人也散尽了,就他还站在那里没动,宋云峥不由得开口提醒道:“父亲,吃饭了”。
“嗯,好。”半晌,宋将军终于回了神,默默无声的走到主位上坐下。
他拿起筷子,先是给宋夫人添了菜,没得到回应,又夹起一块鸡肉递向宋云潇。
宋云潇余光瞥到,忙端起碗递过去,说道:“谢谢父亲”。
宋将军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迟迟不肯将肉放下,仿佛陷入了回忆里。
宋云潇不吭声,伸出去的手也没收回,尴尬就这样弥漫开。
宋夫人虽一直默默的吃着碗里的饭菜,但到底是江湖儿女,明锐的五官也觉察到了也觉察到了充斥在身旁的尴尬,她与宋云峥一同放下筷子看向宋将军。
“父亲?”宋云峥轻轻出声提醒。
“景峰?”宋夫人也悄悄伸手拽了拽宋将军的衣袖。
“啪!”鸡肉掉了下来,掉进宋云潇的碗里,宋云潇淡淡的收回碗,再次说了声“谢谢”。
“那个……”宋景峰回过神来,刚想解释一下,宋云峥就替他把话接了过去。“父亲一定是太担心清河郡的事了,所以入了神。”
“对,清河郡灾情严重,为父心里确实……”宋景峰就着宋云峥的话接了下去。
这顿饭吃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将近申时才结束。
饭后,管家上来命人撤了饭桌,又安静的退了下去,将时间留给这久别重逢的一家四口。
他们一家人围坐在庭院的石桌旁,断断续续的聊着与宋云潇分别后彼此的生活琐事,有时候是宋云潇在说,宋父宋母宋云峥听,有时候是宋云峥和宋母说,宋云潇听。
宋景峰从刚才回来时就陷入了自己的沉思里,一直也没和其他三人搭上话。
聊了一会儿后后,宋夫人心疼宋云潇,考虑到他这几日都在赶路,想必是辛苦万分,便提议由宋云峥带着他去看房间,自己则留下来陪宋景峰再待一会儿。
两人离开后,宋夫人坐到宋景峰旁边。
“景峰,可是想起了故人。”宋夫人挽着宋景峰的手,整个的靠进宋景峰怀里。
“是啊,太像了。”宋景峰叹了一口气,紧紧的抱着怀中的人儿。
“当年若不是云潇病重,你我二人带着他离开了京城,也许……”
也许就能阻止悲剧发生了。
宋景峰看着庭院高墙外的天空,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似人血一般鲜艳妖冶。
“那不是你的错,就算你在京城也阻止不了什么。”宋夫人紧紧抱住宋景峰,抬头看着他布满胡茬的下颌,逐字逐句的说:“那不是你的错,对方证据充足,行动迅捷,一定是有备而来,就算你在京城据理力争结果也不会改变,可能连你也会遭受牵连……”
“我不怕牵连,我只是恨自己,恨自己没有能力为他洗刷冤屈。”宋景峰低下头与宋夫人对视,眼里竟泛起了悔恨的泪花。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没做到的事会有人做到的,况且我们还保留了他的血脉不是吗?我想九泉之下的他一定也很开心,因为他并没有绝后,那些小人的计谋并没有全部得逞!”
“是吗……”宋景峰喃喃自语着低下头,似乎不确定。
宋夫人笃定而清晰的回道:“一定是的”。
天边的火烧云变的更加热烈,火红的颜色铺满了整个天际,如枫叶一般娇艳炙热。
将军府,栖云轩内。
栖云轩在将军府的西北角,地势清幽,远离街道。庭院内有假山流水错落交叠,回廊乔榭相互穿插,还种满了许多的花花草草。
“云潇,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宋云峥引着宋云潇走进栖云轩。
宋云潇看过去,最先看到的便是里窗户不远处的紫竹,再往前,靠近院墙的地方,有一棵几丈高的槐树。宋云潇收回目光,瞥见入口两端的墙角处种满了夹竹桃和虞美人。
“挺好的,我很喜欢。”宋云潇说道。
他是真的喜欢,因为这栖云轩原来就是他的,而且这么多年了,除了重新修葺和翻新过外,大致布局都还没变。
“喜欢就好,这个地方是父亲和母亲给你留的,院内的布局也是他们定的。”看着宋云潇脸上的微笑,宋云峥心里也倍感高兴。
两人来到卧房,一起躺下挤在一张床上聊天。
“对了,你信中不是提到个一个医术高超的师傅吗,他人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他早在我决定回来之前就离开了,他说她想带师娘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让我不要去找他,有缘我们自会再见。”提及师傅,宋云潇回归的热情又淡了下去。
“云潇,我……”宋云峥明显觉察到他的情绪变化,心里有些内疚。
“大哥不必介怀。师傅陪了我十年之久,我很感动,现在他终于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了,我着实为他感到高兴,并不伤心。”
“你能这样想自是最好。”宋云峥没在说下去,他怕一不小心又说错什么不该说的话,徒惹宋云潇不开心。
“嗯。”宋云潇淡淡应道。
许是连日赶路舟车劳顿,宋云潇闭上眼睛后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宋云峥听着身侧传来的沉稳平缓的呼吸声,唇角微微上扬,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圆月悄悄爬上夜空,月华如水滋润着这温馨和谐的一家人。
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