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过得很快,一闪而过之后又是黎明。
这一夜的宋云潇睡得很香,没有被噩梦惊醒,也没有梦到故人。
早在云顶峰便养成了早起的习惯,所以他醒的很早。
疾风已经习惯在黑暗中保持警惕,所以宋云潇起床时他自然也就醒了。
洗漱过后,宋云潇去院内练了会儿功,虽然下山前墨阳叮嘱过他切不可随意动气,然他还是忍不住,那种每天起来必先操练一番拳脚的习惯已然刻入骨髓难以更改。
以前墨阳总是对他唠叨,说他是这世上他遇到的第二个最不听话的病人,像极了某人,他曾过问过像谁,他没有说。
后来宋云潇知道了,那个人是他的师娘,只不过她很早就去世了,所以他在墨阳身边待了十年也没能见到。
墨阳带人很冷漠,他也是随了他的性子。
他曾好奇过,为什么这样冷漠不问世事的他,会救下他,他只回了他四个字: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受谁之托?
除了父亲,他想不到还有谁能够劳驾他跋山涉水,只为了就一个一心求死的他。
想到此,宋云潇忽然对墨阳的身份有了一丝怀疑。
似乎这几年他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忽略了眼前的任何事,以至于很多的不同寻常都没有注意到。
“疾风。”宋云潇唤道。
“你再去找一次茗雪,告诉她,务必竭尽全力搜集医圣墨阳的全部信息,搜到后立刻送来给我。”
目送疾风领命离去,宋云潇转身回了书房,他也该为晚上的宴会做一些准备了。
书房内的陈设再简单不过了,除了摆在书桌上的文房四宝稍微值些钱外,其他地方简直可以说是空空如也,连个像样的花瓶点缀都没有。
宋云潇在书桌后坐下,拿起那本被宋云峥翻过的《四国志》静静地看了起来,四国版图如一幅幅画卷在眼前展开,宋云潇脑中勾勒着那些与凤吟国接壤的天险栈道,心中暗自有了盘算。
太阳渐渐西斜,天边染上了一层鲜艳的红色,如喷洒的鲜血落在白绫上,透着刻骨的妖冶和诡异。
距离宴会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赴宴的官员纷纷携带家眷驾车出发。
宋氏父子三人同坐在一辆马车内,相顾无言,不急不缓的朝着皇宫驶去。
马车行至宫门停下,改为步行。
宋云潇随宋云峥走在后面,他随意打量着四周,两侧数米高的宫墙像围城似的困住了走进来的人,前面不远处耸立着一扇高高的红漆大门,走进去又分出数条岔路。
右转右拐绕了大约两刻钟的时间,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两旁灯火通明,正前方是一堵白色石墙,约两米,上覆青色琉璃瓦,高低起伏成波浪状分布,中间是一个拱圆形大门,上有一匾额,书有“御景园”三个大字。
走进去,里面坐满了人,桌上摆放好了各种珍馐美酒,葡萄酒、琉璃盏、翠玉盘,鲜果珍,菜食美。古琴涔涔、钟声叮咚,好不热闹。
随着太监的通报声落下,所有的声音瞬间绝迹,针落可闻,所有的目光也都汇聚到将军府一行人上。
不过他们看的不是其他已经见过的其他两人,而是那位活在众人口中的将军府小公子宋云潇。
“哇,那就是宋小公子吗?好生俊俏啊!”
宋云潇的左前方,一个着粉色衣裙,年约十四的小姑娘被宋云潇清冷的气质迷住,不禁惊呼出声。
在她的左边,一个着墨绿色长袍的男子闻此,涨红了脸,恶语相向。
“切,你看他那脸白的,活脱脱的就是一个病秧子,说定哪天就死了,帅有什么用。没命享受还不是白搭。”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
“小儿无知,口出恶言,还望大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儿。”
户部员外郎赵怀业面色如纸,惶恐的拉着赵吉安前去赔罪。
其他人缄默不语的围观着这一闹剧,丝毫没有想要帮衬的想法。
赵吉安被强行拽了过去,有点蒙。但看父亲脸颊上硕大的汗珠以及颤抖的身体,也隐约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弱弱的低着头不说话。
宋景峰冷着脸,不说话也不表态,身上散发出的冷峻气息却让人不敢靠近。
宋云潇状是无所谓的低笑一声,侧身对宋景峰道:“算了,父亲。他也只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况且他说的都是实话,你万不可失了身份,免得人家说你为难小辈。”
宋云潇说的云淡风轻,仿佛真的是为了缓和气氛,调节矛盾,但那认命一般的叹息和孱弱的身躯,又不由得让人多想。
果然,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赵怀业便感觉压在头顶的气压更加低沉了。
就在他认为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境地,做好了接受风暴的准备时,压在头顶的逼人气却势忽然撤了,只听得宋景峰道:“稚子无辜,既然我儿开口了,我也不愿和小辈计较,这次就这么算了,还望赵大人回去后能多加管教,切莫再出现这种口无遮拦的事情,否则,就算本将军能忍你一次两次,别人也怕是不能容忍的。”
“是是是,下官回去后一定严加管教,绝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多谢大将军宽容。”赵怀业拉着儿子向宋景峰道了谢便匆匆退进了人潮中,竭尽可能的降低父子两人的存在感。
本是想借此宴会与其他大臣亲近亲近,攀攀关系,为儿子谋个一官半职的,没曾想好处没捞到,却在众人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赵怀业的肠子都快悔青了,只能铁青着脸隐于人潮中。
其他人也都兴致恹恹的坐了回去,好戏没看到,气氛又闹得那么僵,他们暂时是没了继续攀谈的念想。
宋云潇像没事儿人似的了回去,仍旧是该吃吃该喝喝,一样不落,仿佛刚才说那悲凉的叹息不是由他口中发出的。
宋父及宋云峥将他方才的话记在了心里,一直记挂着,时不时的瞅瞅他面色,见着无异,这才稍稍放心些。
这个小风波很快就过去了,像没发生过一般,众人很快又投入到纸醉金迷的状态中,交流的声音又渐渐大了起来。
……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太监总管刘顺的嗓音尖锐阴柔横空插入,在这觥筹交错的场景中尤为突兀。
大家齐刷刷的跪成一片,口中齐呼着“万岁”。
着暗紫色金丝纹龙常服的宸帝携太后在主位坐下,长袖一挥,伴着威严冷冽的气势向下方席卷而来,一句“平身”与“入席”开启了今天的宴会。
歌舞笙箫都被撤下,御景园里一下子变得宁静清冷。
聒噪的虫子藏匿在花丛中偶尔发出几声鸣叫,清冷的光辉如白练轻轻落下来,更为这灯火交融的夜色增添了几分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