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了山,郑海都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直勾勾地盯着在自己面前忙碌着的身影,心里霍然升腾起了一阵惆怅。
无论别人怎样说自己的儿子,他始终都觉得郑鹏杰还是当初那个会缠着自己一起玩遥控车的小少年。可是今天,他忽然意识到了,昔日里的那个男孩已经长成了大人,可以不依赖自己这个父亲,独自撑起一片天空了。
另一旁,蓝青山是个闲不下来的人,早跟着郑鹏杰忙活去了。倒是赵萍,抱着蓝桔渚就不肯撒手了。
“小渚,你在酒店里有没有感觉到很害怕?有没有哭啊?妈妈和爸爸没有及时赶回去,你很担心吧?对不起啊……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是鹏杰找到你然后带你过来的吗?”赵萍向来就是个直性子,这话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让蓝桔渚想插个嘴都插不进。
“妈……妈?妈!”小渚无奈只能提高了嗓音,“你能不能先听我说两句啊!”
双岗市的大雪灾在小渚的记忆里并不深刻,因为毕竟在平行世界中,双岗市遇上大雪灾的时候,蓝青山一家还留在老家大场内为了一年的生计愁眉苦脸呢。但是小渚之所以记住了这场雪灾,是因为后面引起的更大的一场灾难。
因为双岗市雪灾丧命的有不少人,但因为雪灾封住了山上通往山下的道路,这件事并没有及时被报道出来。问题在于这个严冬过后,春暖花开的时节。
双岗市雪山融化,形成了洪流,震惊全国人民的洪涝惨案便是这样出现在了人们的面前。
洪水冲垮了距离双岗市最近的几个小县城的房子,国家刚刚大力兴建的水利工程也被破坏地一干二净。蓝青山就是在这个时候,被部队重新征调,参与到了双岗市抗洪的志愿军队伍之中。
那时的蓝桔渚和赵萍一起留在家里,每日紧盯着抗洪的相关新闻,提心吊胆地过着每一天,生怕蓝青山出个三长两短地,将生命献给了伟大的抗洪事业。也因此,小渚通过记忆了解到,抗洪的战线以及引起洪涝灾害的原因。
至于为什么她可以找到此刻蓝青山与郑海所在的地点,完全是因为在当年的那场灾害之中,新闻爆出了郑海一家的遗体所在……
当然,这些小渚是万万不敢和赵萍说清楚,更不敢让一丝消息流传到郑鹏杰的耳朵之中。所以她给赵萍的说法是自己注意到了报纸上的报道,然后一路凭着直觉找了上来。
这种说法当然不可能说服聪明的赵萍,只是如果不是如此,赵萍还真想不到小渚能顺利找到他们的理由,所以半信半疑也就没有在揪着这点不放。
关于小渚是怎么找到郑鹏杰的,这点小渚早就和郑鹏杰串好了口供,就说是郑老爷子运筹帷幄,成功击败李家然后派人将小渚从酒店里接了回来。远在京都的郑老爷子自然是有这种威信,让赵萍和郑海等人几乎没有半分怀疑就相信了。
郑海仅仅休息了片刻,便起身和蓝青山以及山里面已经被解救出来的年轻人一同,去找更多被困在雪山下的百姓了。
待在双岗山头呆了三天后,郑海在黑夜里对着黑漆漆地大山无声地哭了。
蓝青山走到了郑海的身边,神色也有些动容:“小海,放宽心吧,我们已经尽力了……”
“……老班长,我不甘心啊……”郑海咬着牙指着披着雪绒的大山,“全村原来三百多号人啊!现在只剩下七十几个了!老班长,我这村高官当的,真是失败啊!”
三百多号人救出来的只有七十几人,郑海不愿意相信,也更加不愿意离开这里。
“现在温度这么冷,不可能有活人被埋在地下还能保持生命体征的。”蓝青山拍了拍郑海的肩膀,“我知道你不甘心,也狠不下心,可是小海,我们也得考虑这些活着的百姓的情况啊!他们现在无依无靠,而且大多数人都失去了亲人,他们还等着在你的带领重新振作起来呢!”
郑海震了震身体,嘴唇微微抖了抖,声音弱了一些:“可是……万一还有人……”
“郑海!你小子给我振作起来!”蓝青山敛了敛脸上的表情,突然大声道,“你要还是个军人,就展现出军人的气魄来!在这里跟个娘们似的多愁善感,不如给我好好想想怎么补偿!山外头有那么多好不容易活下来的百姓等着你,京都还有你老子和儿子要你照顾!你要再这么伤春悲秋的,我看不如让你儿子鹏杰来都比你做的好!”
郑海猛然一个激灵,怔怔地看向了蓝青山。恍然之间,仿佛回到了当初在军队训练的时候,自己爬不上钢板时蓝青山也是这么训自己的。
再回过神,内心的那股忽如其来的悲伤似乎消退了一些,郑海猛然并拢了双腿,端端正正地给蓝青山行了个军礼:“坚决服从命令!保证完成任务!”
“哈哈,这才是我带出来的兵!”蓝青山大笑了两声,狠狠地拍了拍郑海的背。
“肯定很疼。”蓝桔渚躲在不远处的帐篷里,偷瞄着蓝青山和郑海的背影,说道。
郑鹏杰跟在蓝桔渚的身边,闻言淡淡地笑开了。经过了这次风波,他似乎越来越不苟言笑了,只有在小渚面前他才会偶尔放下戒备,像个十几岁的少年一般想笑便笑。
“对了。”小渚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转过身来拉住了郑鹏杰的袖子,“我和你说的那件事你和郑叔叔说过没有啊?”
郑鹏杰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最近脸色一直都不太好,我不想给他再增加负担了,今天蓝叔叔已经帮他解开心结了,我一会儿再找个机会告诉他们。”
“好吧。”小渚无奈地点了点头,虽然她心里是想要早一点告诉郑海,可是郑鹏杰说的的确有道理,郑叔叔毕竟也是人,自己不能那么自私,为了爸爸的安全,把郑叔叔逼的太紧。
反正时间也还算来得及,晚一点说就晚一点吧。
小渚默默地点了点头,心里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