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舒刚才只一晃神的功夫,趴在身边看戏的小贝儿便双手握刀朝着远处冲去,戴舒心里一片茫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肯定与远处的那两人有关,她迅速起身去追小贝儿,却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孩跑起来她竟然追不上,随后便是那把刀插入郑义后腰的场景。她哪里经历过这等血腥的场面,一时愣在原地,直到后面小贝儿被刘阿嗔一巴掌扇到地上,她才呜呜地哭了出来,大声质问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刘阿嗔看着自己面前的姑娘,虽然只有几步的距离他却感觉二人之间隔了片海,他站在这边,眺望那边远远地、痛哭的姑娘,心中一片黯然。那姑娘真好看啊,他在暗自在心中感叹道。而那股愤然喷涌的怒火从他转身看到这姑娘后便瞬间凭空消散,他想,如果世界上真有爱情的话,这应该就是了吧!他笑了笑,没有理会直勾勾盯着他的男孩,走到姑娘身旁,淡淡地说道:“这就是我,我叫刘阿嗔。”
“为什么?”戴舒盯着刘阿嗔的双眼,眼泪从她深邃的眼窝中流淌而出,划过白皙的脸庞,最终滴落到灰白的地板上,她指着趴在地上的小贝儿高声质问刘阿嗔:“为什么?为什么?她可是个女孩子啊!”
他是个女孩子?刘阿嗔楞在当场,任他如何想不到,小贝儿竟是个女孩子?
戴远山夫妇早已悄无声息地站到了戴舒身后不远处,随时都准备上前,只是不知要拦住戴舒,还是刘阿嗔。刘阿嗔看向他们,这二人显然知道小贝儿是个女孩,可这么久怎么没人提醒他?他一路来又打又骂的小孩竟然是个女的?
他走到男孩,哦,不,女孩的身旁,双手把小贝儿拖起来,也不管后者那含着泪水直挺挺的目光,手掌一用力,便把小贝儿的裤子扒了下来。
那一直没有哭的女孩终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刘阿嗔的面色复杂,他刘阿嗔这辈子都没打过女人,无论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高尚,而是他从出生便认为女生就是拿来疼的啊,他刘阿嗔疼爱都来不及怎么会打呢?
“你咋不告诉我?”刘阿嗔尽量柔声问道,伸出手轻轻揉了揉肿了一指高的脸,才发现原来小贝儿柔滑细腻的皮肤不是因为她年龄小,而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子。
谁知这一问让小贝儿的哭声更高,刘阿嗔从小便不会安慰别人,于是双手抱了抱女孩,然后尽量俏皮地在她耳边说道:“哦,那妳有福了,这世界上让我刘阿嗔罩着的女人就三个,你很幸运,是其中之一。”
那女孩只顾着把满腔的委屈哭出来,即使她听到了刘阿嗔的话心里无比高兴,可哭声哪里是说止便能止地住的?
刘阿嗔摇了摇脑袋,走到郑义的尸体旁,把刀拔出来,扛起尸体,走过众人,最后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扭头连带着解释地问道:“戴先生,这条人命是我杀的,算到我头上,没办法,我就是干这个的。您……最后还要看看吗?”
此时的刘阿嗔不可不谓吓人,半边身子都被血液染红,一只肩膀扛着脑袋还在滴着血的郑义,一只手握着血迹还未干的白刃,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地扭头这么一问。
苏珊苍白的嘴唇抖了抖,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而戴先生也是白着嘴唇,却走到刘阿嗔面前,沉声对郑义道:“老郑,一路走好!”他停了片刻,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您想骂就骂吧,或者打我也行,您大可放心,在我刘阿嗔看来这些都不是什么事儿,只不过您万万不要因为我坏了心情。”刘阿嗔说地真挚,真挚到戴山远真真切切地够感受到了。最后,戴山远说道:“老郑死在你手里不亏,刘先生也是真性情!”
这句评价不可谓不高,这等道理不可谓不深!刘阿嗔心中感动,朝着戴先生微笑后便转身走到海边,然后把郑义抛下岸,随后握着刀子也跳下去。等他再上来的时候血迹已经清洗干净,白刃更是雪亮。
他走到小贝儿的面前蹲下来,此时女孩的哭声已经接近卫尾声。“哭够了?”刘阿嗔问道。
小贝儿点了点头,然后刘阿嗔问道:“你叫啥?”
“王贝语。”
“哦,好名字……”
“你不生我气了?”小贝儿突然笑了,抬头问道。
“哪能?我疼妳还来不及呢!”刘阿嗔接着说道:“只是以后你不要这么做,你要向戴舒姐姐学。”
小贝儿知道现在刘阿嗔不好惹,虽然现在她不知道为什么刘阿嗔突然对她这么好,不过她自然不会以为刘阿嗔就此便从了良,于是扭头便不理刘阿嗔。
刘阿嗔一阵无言,走到呜咽的戴舒面前,伸手把跑到戴舒脸上的头发为她捋到耳后,静静地看着她,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安慰。
此时戴舒也哭到了尽头,但她还是盯着刘阿嗔问道:“为什么?”
刘阿嗔挠了挠脑袋,解释道:“事情没有办好,自然就砸了,就是这样。”
“抱歉啊,我就这么大点本事,对不起。”刘阿嗔见戴舒还是盯着自己,突然好像抱住她,然后说我也没办法啊,阿舒咱把刚才的事忘了吧。若是七年前,刘阿嗔真的会这么做,可现在刘阿嗔毕竟长大了,他捏了捏戴舒的脸,又补充道:“归根结底,我是个坏人。”
四顾无言。
无论如何,他刘阿嗔是个坏人啊,若不是个坏人,现在又怎能站到妳戴舒的面前呢?
终于,只听“轰隆——”一声闷响,飞船终于达到目的地,小贝儿趴在刘阿嗔身边,而戴舒自然被父母带到另一边,虽然彼此相距并不远,但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
戴远山看着在他们附近发出一声震鸣的蓝鲸甩着尾巴潜入水里,内心一片悲情,过来的时候四个人,没想到还没到目的地就变成了三个,而现在更加糟糕的是女儿还神不守舍。一直来闺女生气一向是与她亲近的自己出面逗乐,可现在这种情形下,戴山远着实有种无力之感,只想和戴舒一起问出那句,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刘先生如此一个礼貌阳光的男孩,怎么会一言不合就拿刀把人杀了呢?老郑也是,难道不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吗?况且你不是个练家子,怎么会被一个青年取了性命?
这些他都不清楚,也不想再去理会,只是他看着闺女,与苏珊对望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没过多久,光滑的墙壁上便出现了一个黑点,随后一辆汽车从里面缓缓驶来,刘阿嗔起身眺望,果然,看到坐在驾驶位上熟悉的身影,他那条紧绷的弦才最终完全放下。
“老鬼,没想到竟是你来接我。”只见汽车缓缓驶到刘阿嗔面前,上面那命老头远远地便咧着嘴朝他打招呼,只不过刘阿嗔都没有理,现在这名被叫做老鬼的老头留着精干的背头,把那灰白的头发梳在脑后,精神奕奕,不过他还是弯着腰谄笑着说道:“老刘,你这就见外了,我不来谁来呢?”
刘阿嗔一阵无语,老鬼的身份事实上在下面就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卑微,反而隐隐比他的地位还要高,可就是这副谄媚的性子任他怎么说也改不了,再说在天堂岛上能当他刘阿嗔的话事人的人身份怎么能低?可依着老鬼自己的话说是,一见他刘阿嗔这等一等一正气凛然的好汉,他老鬼两腿就不由自主的打颤,他也不想啊,可他也没办法啊。以前刘阿嗔不理解老鬼,现在看着不远处正盯着他看的戴舒便瞬间与此时的老鬼感同身受。
刘阿嗔拍了拍老鬼的肩膀,一起走到一边,提前问道:“一切搞定?”
“一切搞定!”老鬼的话坚定又决然,刘阿嗔瞬间便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挑了挑眉毛。老鬼见况知道自己瞒不住,于是苦涩地说道:“老刘啊,不是我说你,当时候咱俩可要夹着尾巴做人,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不过他们都有个共同点就是,咱们都惹不起。”
“真的?”刘阿嗔问得认真。
“真的!”老鬼回得也肺腑。
“好!我听你的。”乱扯你拍了拍老鬼,示意他一切放心。
“哎,我是真的希望你不要出什么事儿,就这次偷渡还是老袁和我争取到的,知道状况实在艰难,但你也要理解我们,不要愿我们,真的不容易……”老鬼欲言又止。
“哈哈,明白明白……不过袁哥怎么不来?”刘阿嗔不解地问道,其实他之前就想当面问袁哥,只不过情况紧急,没来得急发问袁哥就走了。
“谁想来这破地方,只不过总得有人要为咱们天堂岛发声不是?老袁不想来,只好我来喽。”老鬼无奈的说道。
“那你可要加油了!”刘阿嗔认真的讲道。
“共勉!”难得老鬼也会说这么正气满满的话。
远处的戴舒终于回过神来,看着刘阿嗔和那老头相谈甚欢,她那性子就又上来了,即使她知道自己要恨刘阿嗔,因为他和那女孩杀了郑叔叔,可她就是恨不起来,这么长的时间,她尝试过无数次,想要起身一巴掌扇到刘阿嗔的脸上,然后唾弃地对他说:“你不配!”可他不配还有谁配呢?她问自己,听着波涛的声音,终于确定自己爱刘阿嗔,爱到能够心甘情愿接受父母唾弃的地步,可他们毕竟是她的父母啊,她多想每天睁眼就能看到爸爸,起床便能吃到妈妈的早餐。她低头摸着眼泪,那人还是没有看自己,他的心为何如此之狠?每到抉择的时候就会把选择权扔到自己这边,难道让她一个女生去承担这一切,去承担整个世界的唾弃?她此时多么希望刘阿嗔能手提着砍刀,来到这里把她从父母身边掳走,她更加甘心去刘阿嗔那座山头的山寨里做那压寨夫人,她这么想着,身体便不由得起身走到了刘阿嗔面前。
“刘阿嗔?”她的声音平静看不出丝毫的喜怒哀乐。
刘阿嗔一愣,却只是故意作态,为了掩饰他的手足无措,此时他只在心中沉声道,来了!平时活络的脑袋竟然想不出任何话来。
“刘阿嗔?”戴舒又问道。
“嗯,我在呢!”刘阿嗔回道。
“How can I touch your life?”没想到,戴舒竟然会如此问道,这句话戳穿了她心中最后一层羞耻的底线,她知道自己已经豁出去了!
刘阿嗔这次真的一愣,他看向戴舒,棕色的瞳孔中清澈地倒映出他的身影,此时他多么想把这道身影永远都留在这美人的心里啊!可正因此,他的头脑清明,难道要像刘保一那样生个有娘养没爹管的孩子?他知道他不能,不能的代价有很大,但他刘阿嗔都接了,就算天大能大过戴舒的孩子不会是他的吗?所以即使代价比天还大,他依然接了下来,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不为别的,就为自己爱戴舒。
于是他整个人瞬间轻松起来,声音不咸不淡地说道:“No way!”
一旁的小贝儿看得津津有味,却不知此时对两名当事人是多么大的煎熬。
“就是个槛儿,抬脚一迈就过去了。”刘阿嗔竟然还有心思安慰对方。
此时戴舒红着双眼,恨不得钻到刘阿嗔的心中看看这个男人为何竟会如此绝情,只一瞬间说变就变,此刻,连她都不分明,刘阿嗔到底还是爱她的吗?转念一想也是,相识不过三天罢了,哪会有什么山盟海誓的爱?
一路无言,只不过没想到出门的时候竟然恰巧遇见另外一辆车从他们面前开过,相较于他们,另一辆车里的阵势可要大上许多,每个人竟然都配着步枪,黑色的枪膛散发着幽光,刘阿嗔看得津津有味,心想以后自己也要在家里备上这么一把,除此之外便只有后座中间坐着的那个带着手铐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呆呆地望着前方与整个车中肃杀的气氛格格不入。
忽然坐在驾驶位的男子狠狠地瞪了刘阿嗔一眼,刘阿嗔瞬间把目光转向别处,他倒不是怕了,只是老鬼说尽量不要惹事,他自然不会为老鬼找麻烦。
两辆车并驾齐驱大约两百米的距离,终于分道扬镳。老鬼开着车右转然后拐来拐去终于停在了一幢两层建筑旁,刘阿嗔率先下车,看着这片金属的世界,视线竟然有些不分明。
“戴先生,这是你们的身份证,以后就在这里居住吧,身份证里有您所有的家当,全都为您换成了货币,然后附近那幢建筑便是图书馆,虽然大部分资料在网上都能够找到,但毕竟很多东西是网上没有的。”老鬼递给戴山远三张磁卡,又指着不远处高高的建筑,解释道。其实老鬼知道上来四个人,他连那个叫做郑义的身份证都备好了,只不过见刘阿嗔没有提起,心中自然明白不要多言,万一惹得喜怒无常的刘阿嗔记恨,那可是比要命还严重的事情。
“谢谢!”戴先生连忙接过身份证。
“您不先带着您的家人进去看看?”老鬼问道,“有什么不便的就打我电话,和在下面的号码一样。”
“自然。您二位不进来喝杯茶再走?”戴先生礼貌地问道,虽然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现在所居住的世界,可极高的修养还是令他耐着性子挽留道。
“不了,戴先生,我们有些事情。”没等老鬼开口,刘阿嗔就结果话茬。
老鬼只得作罢,其实他还想进去好好地为他们介绍一下自己的安排的各种巧妙之处,只不过显然要等下一次机会。
戴山远用磁卡打开房门后戴舒第一个沉默着走进去,戴先生看向刘阿嗔,不知如何是好,反而苏太太一丝不苟地走到刘阿嗔面前,说道:“刘先生,您对我们家有恩,我与戴山远自然不敢忘记,只不过您后来又杀了我们的朋友,虽然您先有恩与我们,但这毕竟是仇隙。您也知道我们没有能力找您报仇,所以请您自然放心,只不过我们虽然不能为老郑报仇,可总归是要做些什么的,所以望您谅解我们不招呼救命恩人进屋。”
苏太太礼貌地朝刘阿嗔行了一礼,又正色道:“但您的恩我们自然不会忘记,以后您有什么麻烦用得着我们的话,您只管开口,我和老戴赴汤蹈火算不上,但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情一定帮忙。”
刘阿嗔听在耳里,却苦在心中,如今原本的丈母娘和你来谈恩怨,换成谁也高兴不起来,不过他还是整了整心神说道:“一定!”
戴山远此时心中亦一片震惊,刚刚苏珊特地叫他名字而不是“老戴”自然是想要提醒他,他立刻幡然醒悟,心道自己何时变成如此恩怨不分、不明就里的糊涂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