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夜这回事,一夜便也就罢了,可这第二夜下来,整个人疲软了不说,就着眼睛底下那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若非我确定自己是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怕也要以为是纵欲过度导致的。
偏生我这肤色偏白,以至于衬得这两个黑眼圈愈发得黑而大。
果然,这容隐天生克我,一回来便搅得我心神不宁。好在这几日闲着,倒也不用出门见人,不然,这人可丢大发了。
“主子今日怎的起这样晚,可都过了练武的时间了。”流影便挑着那匣子中的钗子,边道。
“昨儿个睡晚了,今日哪还有力气练武!”
许是我憋了一晚上的,说话的声音不由地严肃了几分。身后那两人俱是一愣,随即又“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从不那旁人那一套来约束她俩,因着这两人便总爱开我玩笑。
我佯装恼怒,对着镜子朝她俩横去一眼。这笑声是停了,可就看那流影上下耸动的肩便可知这丫头心中可还乐着呢。
舒月道:“主子昨儿个是碰见什么好事?回来的时候霞光满面不说,竟还失眠了?”
“你这丫头,平日里看你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怎的今儿个同流影那个调皮的一块儿来嘲笑我了?”
“主子哪儿的话,”流影边接了这茬,边笑着,那小脸估摸着是因憋笑而红光满面,“主子高兴,我们俩自然高兴,这高兴了自然是要笑的。舒月,你说是与不是?”
舒月也是一脸笑意,看着镜中的我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坏丫头,哪只眼睛看到我高兴了?昨个儿我还被......”话说到这儿倒是被我生生咽了下去,瞧这俩坏心眼的丫头,若我说了马车内的那事儿,怕是这几个月都没得消停了。
“怎的怎的?主子您这话怎说一半啊?”流影立马放下手中精心挑选了半天的钗子,猛地扑到了我身上撒娇道。
她这一招撒娇可用的得心应手,偏生我还比她小上两岁,也不知她这脸皮是如何变得这般结实的。
“没怎的,没怎的!你这臭丫头很闲是吧?那你去,绕着凤府跑个十圈。别想偷懒,我让舒月看着你!”
流影闻之色变。要知凤府也算得上是汴京城中较大的府邸,今儿又是这样个艳阳高照的日子,纵使流影是习武之人,跑上十圈恐怕也要几日下不了床了。
“好主子,我的好主子,若是我跑坏了,明儿个就只有舒月一人伺候您了。您也知道她那沉闷的性子,哪有我来的有趣啊?”
我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正欲说些什么,屋外侍候的小厮忽地跑了进来,气稍有些喘着,看起来像是有些甚么急事。
“主子,张公公在门外求见。”他跪伏下去,身子微微颤抖,想来是最近新入府的,胆儿也忒小了些。
不过那张公公可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自幼便跟着皇帝,因而人也有几分威严,这小厮没见过世面,有些害怕倒也是正常。
只是不知有何要事,宫里头竟让这张公公亲自跑来我这凤府。
“怕甚么?去把人请到前厅,就说我还在梳妆,让张公公稍等片刻。”
那小厮再拜了拜,起身便急匆匆地向外跑去了。
“主子,这厮看着不稳妥,婢子先去前厅看看,免得出了差错。”舒月急急忙跟了出去。
流影放下手中挑了半晌的白玉簪,转而选了只镂空兰花珠钗给我簪上,“主子好歹是个县主,宫里头来了人,总不好让他看低了去。”
待我行至前厅,舒月已然替张公公煮了茶,原是上好的碧螺春,因了不过前脚刚进屋子,那香气便扑面而来。
堂上端坐着的那名身形矮小的男子正是张公公。这堂上座原是给家中长辈坐的,然这张公公乃是皇帝的贴身太监,大小也算个官儿,舒月安排他坐那儿确也妥当,即使没有甚么好处,倒也免得他在皇帝面前诟病我与哥哥。
“安宜今儿个起晚了,张公公可是久等了。”我说着,作势便要行礼。
他立时从椅子上跳起,伸手虚扶我,“哎呦呦,县主可别!老奴可受不得,受不得!”
我心中不免好笑,这张公公今儿个倒是谦虚得紧,左右我不过是个县主,即便如今哥哥乃是临平郡王,往常我朝他行此礼,他倒也是受得理所应当。
张公公其人虽是不坏,但总欢喜狐假虎威,无事便爱拿皇帝来压人一头,因而我对他虽说不上厌恶,但也是不喜的。平日里不过是碍着他皇帝近侍的身份才虚情假意的欠了身,今儿个他既如此谦虚,我也没那兴致再拜。
“公公可不曾来过我这儿,今儿个怎的得空?”
“哪是得空。承王殿下昨儿个回来了,陛下打算在宫中设宴,替殿下接风洗尘,这才遣了老奴前来请县主进宫。”
让我进宫赴宴?那也用不着让张公公这个大太监亲自来请吧,左右也是皇帝的圣旨,我哪能......不对啊,我如今这脸可是见不得人的,而此番容隐的接风宴,那定是群臣聚集,恐是将半个汴京身份贵重之人都请来了,那我岂不是......要丢尽了人了?
流影许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忙道:“公公有所不知,我家主子近日身子不大爽利,用膳有忌口不说,还喝着药调理呢。若是进宫了,怕是要误了喝药的时辰。”
“县主莫要忧心,若有什么不能吃的,您同老奴说,老奴让膳房给您另做。若是怕误了喝药的时辰,那便把药方带上,让那太医院替您煎药。”
左右不过是今儿个必是要进宫了。只是不知这张公公的权何时这般大了,竟不经过皇帝同意,便能允诺我这些。
“我那丫头嘴碎,张公公莫要放在心上。左右不过些许小病,便不劳烦公公与太医院了。公公放心,傍晚安宜定会准时入宫。”
“县主误会了,陛下的意思,是让县主用过午膳便可入宫了。”
这么早便入宫?莫不是皇帝还打着旁的主意?可我近日连大门都未迈出一步,怎会......
“老奴这话已带到,便先告退了。”
“多谢公公。”我抬眼看向舒月,她立时领会了我的意思,从袖口掏出一袋碎银子便要往张公公怀里塞。
张公公好贪小便宜,皇帝也是纵容他,因了平日向他递银子他也是来者不拒。今儿个倒好,竟是一个劲儿地推拒。
“县主使不得使不得!老奴不过来带个话,可没做些甚么。县主这般是要折煞老奴了。老奴告退了,告退了......”
我有些疑惑地目送他离去,转而对身后的两个丫头道:“今儿个是怎么了?莫不是他们知晓昨儿个是我去接的容隐,以为容隐看上我了?”
那两丫头立刻掩唇笑了,“婢子看就是如此呢。”
“胡说些什么!他看上我,我还看上猪了呢!”
这话一出口,三人俱是一愣,随即流影便开始捧腹大笑,连舒月也是憋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
“你们两个死丫头!还嘲笑我!今儿个宫中回来,都给我滚去跑步,我亲自监督你们!”
屋里霎时一片寂静......
纵使我午膳用的再慢,也到了该进宫时辰了。
因着我现今只求最大程度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便只让流影挑了件烟灰薄纱裙,腰上配了个普通的羊脂玉佩便上了车。
皇宫离凤府虽有些距离,但坐了马车,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行至端门外。
待车缓缓停下,我正欲伸手挑起车帘,一双大手便先了我一步。那手白皙如玉,骨节分明,甚是好看。
然而,待车帘被轻轻挑起,我的心情倒不似方才看手那般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