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剑锋和小钢炮死里逃生回到侦察营,战友们喜出望外,紧抱着他俩喜极而泣。
这时,广播里传来了日本政府宣布无条件投降的消息,大家顿时又惊又喜。浴血奋战八年,终于打败了日本侵略者,对这来之不易的胜利,大家越想越激动,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将何剑锋抬起来欢呼雀跃。栖息在树枝上的喜鹊似乎也倍感兴奋,发出了悦耳的鸣声。
何剑锋做梦都没有想到,雪峰山谷一战,竟然是他们与日本鬼子殊死较量的最后一役,也是他人生旅途中一个全新的转折点。
在接下来的论功行赏中,由于何剑锋英勇杀敌、战功卓著,他获得了“虎胆英雄”的称号。军长施中诚把他叫到军部,不仅请他吃饭,喝庆功酒,还安排记者采访报道他的英雄事迹,并当场宣布将他提拔为少校营长。他的事迹经政宣部门锦上添花上报国防部后,又荣获国民革命军的最高荣誉——青天白日勋章,到陪都重庆接受了国民党总裁蒋介石的接见。小钢炮死里逃生,不想再在军队服役,加上他父亲是湖南大学土木工程系著名教授,身边又无子女,便想小钢炮离自己近一点,小钢炮也就盼着脱下军装回去照顾父亲,但军长施中诚不但没有放他走,反而将他破格提拔为上尉连长,要把他死死钉在军队里。
何剑锋家在农村,又热爱军旅生涯,自然铁了心肠要在军队扎根一辈子。
在陪都重庆,美酒、鲜花、掌声和聚光灯簇拥着这个年轻的军官,让这个被沱江河最后一段乳汁养大的孩子受宠若惊,应接不暇,当然,还有那么一点点不太适应。
但命运就是这样,不管你适应不适应,当幸运或不幸降临的时候,往往不会给你任何准备的时间。你看嘛,好事接踵而来,何剑锋还在重庆返回军队的途中,军功章便给他带来了好运,爱才心切的军统头子戴笠听说他的事迹后,亲自调阅他的档案,有意将他调到军统潭城站,充实在自己所辖的队伍里。
俗话说,自古英雄不问出处,但军统对人员的身世却十分挑剔。用戴老板的话来说:“卧榻之下,绝不能让来历不明的人酣睡!”
因此,叫人闻风丧胆的戴笠对进入军统的每一个骨干都要亲自审查、严格把关。他对何剑锋出类拔萃的军事技能自然没得话说,但在翻阅何剑锋的履历时,却发现了一个疑点:何剑锋祖籍四川兴文县九丝山,在富顺县锁江塔旁边长大;父亲姓张,世代打猎为生;母亲姓李,是一个佃户的养女;家中有一个妹妹张翠姑。何剑锋既没从父姓,也未跟母姓,也就是说,何剑锋不是张猎户与妻子所生。那么,张猎户究竟是替人抱养,还是捡了一个弃儿?如果何剑锋是张猎户替当地人抱养或许是无名无姓的弃儿,那还无所谓。但是,川南是共产党几进几出的赤色之地,是毛泽东多次在那位美国女记者面前炫耀的幸运之地。倘若是红军所谓长征留下的血脉,那岂不是引狼入室、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到这里,办事一向缜密的戴老板立即责成重庆站李修凯、川西站杨超群站长务必将何剑锋的身世查个水落石出。当然,不苟言笑的戴老板没有忘记对属下作特别强调:“要保密,绝不能对外露出一点风声。”
军统对内部人员的审查是出了名的严格,但同时电令两个站长马不停蹄核查一个下级军官的身世还是极为少见。抗日战争结束后,蒋介石连发三道命令,要求共产党的部队“原地驻防待令”,“不得擅自行动”;指使国民党军队“加紧作战,积极推进”,抢占战略要点;同时密令军队和警署铲除异己、不许羽毛渐丰的共产党分享抗战胜利果实。因此,国共两党的蜜月期也就寿终正寝,李修凯和杨超群对戴老板的电令心领神会,立即马不停蹄赶到富顺县和兴文县。不到三天功夫,戴老板这哼哈二将就将何剑锋的身世查了一个水落石出。
当然,何剑锋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何剑锋从小失去双亲,张猎户是他的姨爹,也就是说,何剑锋的母亲是张猎户妻子的胞姐。在他两三岁时与孪生哥哥虎子在流浪中走散后,被张猎户找到带回家后,一直由他们将他抚养成人。由于张猎户夫妇当时刚成亲不久,身边又没有孩子,便把这个小外甥视同亲生,后来尽管有了女儿翠姑,但重男轻女的张猎户反而对何剑锋更加疼爱,不仅经常带着他上山狩猎,将一身武艺传授给他,而且还送他去富顺县城读私塾,继而支持他考取了重庆军官学校。何剑锋也乖巧、懂事,从小就把姨爹姨妈当做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样孝敬。据说他不仅聪明好学,在同龄孩子中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而且富有爱心,对翠姑比自己的亲妹妹还亲,当然这只是一种推测,因为他还不记事就与孪生哥哥走散了,翠姑与他就是唯一的兄妹,感情自然甚笃。据说他十三岁那年的暑假,张猎户叫他背着猎物去县城贩卖,翠姑吵着要跟他一起去,何剑锋没有同意,但小翠姑却悄悄跟在他身后,等他发现已经离家太远,没有办法,他只好带着翠姑一起进城,哪知在返回家的路上,突然一匹惊马飞奔而来,吓得翠姑跌倒在地,他奋不顾身冲上前拦住奔马,结果,翠姑安然无恙,他却被奔马撞了一个四脚朝天,差一点丢了性命。
杨超群站长向戴老板报告完何剑锋的身世,最后又补充了一句,何剑锋的姨爹张猎户以狩猎为生,冬天山上猎物少的时候,兼做贩运。何剑锋出生在兴文县九丝山,家里人在政治上与共产党没有任何瓜葛,但从他的体魄和身手来看,有可能是僰人的后裔。提起僰人,戴笠心头不由“咯噔”了一下。传说僰人在中华民族这个大家庭里,他具有与众不同的特点,其他民族五个指头各有长短,僰人五个指头除了大指姆和小指头稍短之外,其他三个指头竟然天生一样长,形状比少林寺练了几十年铁砂掌的武林高手的指头还整齐,尤其是僰人的成年男子,多以狩猎为生,常年在山上与豺狼虎豹打交道,人人练就了一身飞檐走壁的本领,谁也不敢对他们小视。
据《辞源·九丝山》注:“明时都掌人据山称王,周围30余里,四隅峭兀。上有九岗四水,地面极广,可以播种,下唯一径可通东北,连峰鼎峙,峻壁皆数千仞。”
戴笠知道,《辞源》上所说的都掌人,即僰人。古僰先民协助周武王消灭商纣王后,获得封侯立国,依山筑城,建有48个哨楼、3道城门和一座“大王宫”,囤粮仓库多处。明朝成化年间,朝廷腐朽得像白蚂蚁钻空了的老屋柱头,苛捐杂税多得如牛身上的汗毛,老百姓被逼得走投无路,怨声载道,僰人酋长阿大、阿二、阿三带领僰人拒交赋税,公开与朝廷唱对台戏,把皇帝老儿的威风扫得满地都是。为了以儆效尤,杀鸡给猴看,明王朝派遣大将刘显、刘铤父子率大军兵分五路围攻九丝城。这刘显、刘铤父子终年享受着朝廷丰厚的俸禄,自然要对敢于挑战朝廷的民众大开杀戒,于是,九丝山便成了这父子俩染红红翎子的天赐之地。僰人尽管勇猛顽强,但哪里能抵挡得住刘显、刘铤十万大军的围剿,终因力量悬殊,遭到明军惨绝人寰的屠杀。从此,僰人便在历史上销声匿迹,他们的悬棺葬俗亦告终止,成了千古之谜。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九丝城”虽然毁灭在了战火之中,但留下的遗物、遗迹还时不时引来人们凭吊。一个月前,戴笠奉命去兴文县暗杀共产党川南工委负责人,曾路过九丝山,对历史上这个骁勇善战的少数民族也深感敬畏,但他手握重权,难免不和历朝历代的官吏一鼻孔出气,对僰人的反骨心存芥蒂。常言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对军统头子戴笠来说,这个话不适用于他。尽管他没有将自己的内心想法告诉潭城站唐康松站长,但对何剑锋是否对党国绝对忠诚,他还是命令唐康松要给予考察。
何剑锋戎马生涯惯了,与基层部队和战友结下了深厚的感情,突然将他调到军统潭城站,他毫无思想准备,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只能无条件地服从。
鉴于他在部队屡建战功,身手不凡,他被提拔为行动科中校科长。报到的第一天,唐康松站长便将一本“三民主义”的小册子和一支手枪交给他,按照戴老板定下的规矩,叫他例行做了“余誓以至诚,奉行三民主义,服从领袖命令,遵守团体纪律,尽忠职守,严守秘密。如违誓言,甘愿受最严厉之处分,谨誓”的宣誓,之后,派他到重庆歌乐山杨家岭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封闭式训练。
歌乐山位于重庆市沙坪坝区,距市中心16公里,以山、水、林、泉、洞、云、雾等自然景观和“清丽、幽深、古朴、旷达”的风格被誉为“山城绿宝石”,素有“天然大氧吧”的美誉。何剑锋出生于兴文县九丝山,但却在沱江河畔的锁江塔山后长大,尽管锁江塔一带山高坡陡,草木茂盛,可与奇峭雄伟、松林如海的歌乐山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因此,第一次见到歌乐山的“云顶烟云”,他便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中美特种合作所培训的是军统特务。军统特务的工作分为两大部门:一是搞情报,二是搞行动。举凡逮捕、绑票、刑讯、解送、狱警、暗杀、纵火、盗窃以及各种各样的破坏等都属于行动的范畴,而行动技术训练通常又以拘捕、暗杀为主。在开始讲"拘捕术"之前,对怎样去抓住对象这个看起来简单的事,往往都要学习几个课时,因为何剑锋他们没有拘捕的经历,无法想象其中的难度。比如从三四层楼上把一个人带下来,你是应该走在前面还是后面,都很有讲究。因为走在前,你很可能被踢下去;走在后面,对象又可以奋不顾身地滚下去或跳下去逃走。在逮捕时,除了怎样防止反抗外,还得针对各种不同的对象,研究出具体的对付办法。例如老年人、妇女、小孩等被捕后,他们往往无力反抗但却会赖着不走,或许大哭大叫,特别是老年妇女,对她们既不便打骂而引起围观者的同情,又无法动以利害或威逼。教官传授说:“遇到这类人,就要先发制人,使用阴招,使他们身上既感到痛苦,又无力挣扎叫喊,于是乖乖跟着你走。”
这就是特务的阴险和恶毒!
教官还深入浅出地解释:一些被拘捕对象被拷打后,说出了他们的组织或同党,当你带着他去逮捕他指捕的时候,却反而有可能被利用成为报警的信号,让他们的联络点或同党安全转移。这是假降者的惯用伎俩,往往在同一条马路的对门或附近,当你带着他去搜捕时,对方不但马上会警惕起来,而且得以安全转移。因此,你不仅无功而返,还可能被他当作通风报信的工具。所以,当他或她供出领导机关地址与领导人面貌特征等之后,不应马上停止审讯,还要详细追问那些房屋的具体情况,比如他们是用什么东西作安全和危险标志,进门后内部陈设有哪些。这个时候,不能急功近利,鲁莽行事,要先派人伪装成查看电表或水表人员,混到现场查验与所供情况是否相符,说得对的便去搜捕,说得不对的回来再用更严酷的手段来对付他。
何剑锋他们原计划学习三个月,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缩减了半个月。时间减少了,但内容一点没有打折扣。两个多月没日没夜地训练下来,很多人都说仿佛到地狱走了一圈,不仅累得脱了一层皮,而且神经就像绷紧的弹簧一样高度紧张。何剑锋由于心理素质好,体魄健壮,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感觉并没有其他学员说的那么夸张。
何剑锋他们这一期学员,是重庆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培训的最后一批特务。他们毕业不久,歌乐山杨家岭便改造成了军统的集中营,专门关押政治犯,小说《红岩》就做了详尽的描写。
特训结束后,何剑锋很想回去探望养父养母和妹妹,因为他已经几年没有回过家,可唐康松站长却在电话里要求他立即赶回潭城,说有紧急任务等他去完成。丢下电话,他只能做一个鬼脸,无奈地摇摇脑袋,打消了回家的念头。
何剑锋提着行李到朝天门码头乘船离开重庆这天下午,骄阳似火,热浪滚滚,几个吊儿郎当的家伙不急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其中一个扁脑袋的家伙故意撞了他一下。他回头瞧了对方一眼,没有与之计较,反而说了一声对不起。扁脑袋想继续纠缠,但见他目光如炬,身材魁伟,又主动说了道歉,也就不好意思再找茬子。
此时,何剑锋已经来到朝天门码头,望着航运管理处楼上的青天白日旗迎风招展,他不由感觉到了获得青天白日勋章的分量,由此产生了一种与众不同的自豪感。一个面若桃花的姑娘拎着皮箱迎面走来,立即吸引了他的目光。然而,那几个吊儿郎当的家伙却像绿头苍蝇一样围上前去。扁脑袋又故伎重演,假装不小心去撞这个姑娘,姑娘猝不及防跌倒在地,另一个长着大龅牙的家伙夺过皮箱撒腿就跑。姑娘一边大喊抓强盗,一边爬起来追赶。何剑锋看得真切,哪里容许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胡作非为,他扶起姑娘,捡起她掉在地上的一串黄桷兰交给她,拔腿就去追,后面几个家伙不知好歹,立即冲上前将他团团围住。
何剑锋本想为姑娘夺回皮箱就了事,迫于无奈只好出手接招。于是,训练有素的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只用一只手,将在中美合作所学到的新功夫现炒现卖,给几个地痞流氓上了一堂生动的军事课。你别说,特务教官和美国佬传授的功夫还真管用,他仅用了三拳两腿,就将几个地痞流氓打得满地找牙,随即追上大龅牙,伸出铁掌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将他擒在手里。
大龅牙从娘胎里出来就没有见过三个指头一样长短的手,被何剑锋抓在手里,就像一只小鱼被深海帝王蟹攒在手里一样,痛得皮开肉绽,筋骨像要断裂,赶紧求饶。
扁脑袋看见大龅牙落在了何剑锋手上,竟然不知天高地厚,拔出匕首跑回来对着何剑锋一阵乱刺,何剑锋怒不可遏,把大龅牙仍在一边,抬腿踢掉扁脑袋匕首的同时,一个冲掌向他打去,足足将扁脑袋打出了八丈远,即使扁脑袋能侥幸活下来,命也不会太长,因为这小子领教到的厉害,深刻得躺在地上连哼的力气都没有了。何剑锋鄙视地扫了他一眼,悻悻地说:“就这一点本事,还想横行码头,真是找死!”
然后拎起地上的皮箱,走到那位姑娘面前,将皮箱递给她。
“谢谢先生!”
看到何剑锋比好莱坞动作片还精彩的一身功夫,姑娘接过自己的皮箱,不仅对他发自内心的感激,而且露出了欣赏敬佩的神情,问道:“先生出手相助,可否留下大名?”
何剑锋自认为是举手之劳,用不着对方挂念,笑道:“小姐不用客气。”
姑娘仰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真诚地说:“我叫杨晓丽,杨柳的杨,拂晓的晓,美丽的丽。听口音,先生像是川南人,我家在盐城富顺,不知是不是同乡?”
何剑锋听说她是富顺人,不由对她添了几分好感,对她仔细打量起来:姑娘梳着齐耳短发,瓜子脸,眼睛大而明亮,笑起来容貌甜美,配上一身那个年代流行的浅蓝色学生上装、深蓝色裙子,显得既清纯又充满活力,越看越好看,顿时从心里喜欢,也就实话相告:“我叫何剑锋,也是盐城富顺人。”
“太巧了!”
杨晓丽听说他是家乡人,不由倍感亲切:“异乡逢故人,真是有缘!何剑锋?你的名字很有意思,我永远不会忘记!”
“杨晓丽,你的名字真好听,我也记住了。”
何剑锋顺水行船下潭城,姑娘逆水行舟回富顺。分手时,姑娘取下脖子上那一串黄桷兰,递给他说:“我们富顺人都喜欢它,送给你做一个纪念吧!”
何剑锋想推辞,但见她一脸真诚,也就收下了。他们各自登船后,杨晓丽望着英俊潇洒的何剑锋颇有几分不舍,扬起手道:“后会有期!”
何剑锋很少和女性打交道,但杨晓丽清纯、美丽的容貌,充满活力的神情却让他感到少有的愉悦,也情不自禁地举起手来与她挥手告别:“后会有期!”
两条船鸣着汽笛走远了,但何剑锋只身斗流氓的英姿还久久萦绕在杨晓丽的脑海里,成为她生命中永不消失的画面。
何剑锋回到军统潭城站还没有喘一口气,唐康松站长便叫那个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女秘书把他叫到办公室,给他下达任务,叫他带人去秘密抓捕潭城大学生会主席——带头游行示威的共党分子张翼飞。
唐康松小眼睛、微胖、秃顶。他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老百姓背后都骂他是唐秃头。他给张翼飞定的罪名是破坏军令统一、政令统一,扰乱社会秩序。
时令刚刚进入初冬,地处湘东部偏北,湘江下游和长浏盆地西缘的潭城还绿树成荫,没有寒意。国共两党不久前在重庆签订了“双十协定”,全国人民都以为“坚决避免内战,建设独立自由和富强的新中国”的曙光已经普照大地,尤其是大学生们兴高采烈地上街游行,期待“结束训政,实施宪政”的日子随即君临,不料迎面冲来一批宪警,开着高压水龙头,用水柱将学生们冲得东倒西歪,溃不成军。
何剑锋根据唐秃头提供的照片,认准了那个瘦高个小伙子就是张翼飞,准备乘乱将他带走,不料却遭到了学生们集体抵制。因为是秘密抓捕,何剑锋虽然有一身功夫,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敢造次,只能望着张翼飞在眼皮子底下逃走。
没有抓到张翼飞,何剑锋被唐秃头骂了一顿,他不敢抗命,发誓三天之内一定将张翼飞抓捕归案。
这天晚上,何剑锋接到线人报告,带领几个特务翻墙进入潭城大学,潜伏到张翼飞宿舍前的树丛里,等到半夜也没有见到张翼飞的身影,好像小伙子真的张开翅膀飞走了。自从参军入伍以来,何剑锋几乎是每战必胜,没想到做了特务,第一次执行任务却是无功而返,因此感到十分窝囊和晦气,有一种从头凉到脚的寒意。当然,他还没有觉悟到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与人民为敌,逆历史而行,失败是注定的事情,他还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只得灰溜溜地收兵回营。
来到学校大门口,何剑锋看见两个学生行色匆匆地往外走。这么晚了,他们出校干什么?何剑锋顿时警觉起来,指挥同僚散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远远跟在两个大学生身后。
两个大学生警惕性很高,发现有人在后面跟踪,急忙加快脚步想把尾巴甩掉。来到一个丁字路口,他们急忙躲进旁边一座建筑里,发现没有人跟来,这才急忙左拐,闪进一个挂着“潇湘书屋”横匾的院子门口,轻轻敲了三下门,里面的人闻声开门后,走在后面那个同学回头确认没有被盯梢,进去后随手就把门关了。
两个大学生毕竟年轻,不知道军统特务比狐狸还狡猾。何剑锋不仅对这个区域的地形地物了如指掌,而且盯梢本来就是行动科特务的看家本领,在重庆中美合作所集训,他又将这种本领学得炉火纯青。当两个大学生躲进那个建筑的一瞬间,何剑锋已经下令兵分左右后三路,对他们采取了拉网式的合围盯梢,也就是说,不管你走哪一条道路都逃不过特务像狼一样的眼睛,何况侦察兵出身的何剑锋大脑里还储藏着比老鼠还敏感的神经。
何剑锋看见两个大学生闪身进跨进门,插上门闩后,急忙戴上面罩,抓住门前的支撑梁,攀援而上,悄无声息地爬上高墙,跳进院子里,走到堂屋门前,从门缝里发现自己追捕的张翼飞就在里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他确认那就是张翼飞,自己要抓捕的对象后,心中不由一阵窃喜。
张翼飞面庞清瘦、身高体薄,看上去是一个文弱书生,但目光炯炯,说话声音却充满了磁性,厚重而有煽动力,他说:“抗战刚刚胜利,国共合作才迈出第一步,国民党反动派就挑起内战,向我解放区进攻,说明蒋介石的合作是假,独裁是真,我们要抓紧揭穿国民党反动派的阴谋!”
刚才最后进来那个同学义愤填膺地说:“对,绝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他身边一个漂亮的姑娘表示赞同,她说:“就是,同学们,我们一定要揭穿敌人挂羊头卖狗肉的真实嘴脸!”
另一个男同学接着说:“国民党反动派阻止我们上街游行,说明他们做贼心虚,我们不仅要游行,而且要扩大规模,发动全市大学生……”
那个漂亮姑娘却持相反意见,她说:“对同学们的爱国热情,组织上给予了充分肯定,但要我提醒你们,最近特务四处抓人,十分猖獗,你们务必要提高警惕,不要落入敌人之手。刚才来的两位同学说校园已经有特务盯梢,在来的路上也遇到尾巴,七弯八拐才将他们甩掉,这就说明,国民党反动派和谈是假、内战是真,他们很快就会撕下和谈的面纱。那么,对我们的游行示威,他们就会采取一贯的高压政策,甚至不排除对学运采取武装镇压的可能,组织上指示我们暂时不要上街游行,可以采取罢学、罢课以及散发传单等形式,进一步揭露国民党反动派的反动本性……”
屋里灯光较暗,人多,何剑锋没有听清他们说什么,何况上峰只把张翼飞列入抓捕名单,何剑锋一时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偷看了一会儿,确定了张翼飞所处位置,悄悄退到旁边,掏出虎口钳,剪断电线,摸到张翼飞身边,一掌将他砍昏,扛起就走。
屋里一团漆黑,那个漂亮姑娘听到异响,似乎感到情况不对,划燃一根火柴一看,不由问道:“翼飞呢?”
“糟糕,张翼飞不见了!”
“张翼飞!”
何剑锋扛着张翼飞早已离开屋里,冲到院子里拉开门栓,急忙离去,没走几步,一个蒙面大汉迎面而来挡住他的去路。何剑锋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抬腿就向对方踢去,来人腾空后退一步,地面的石板立即发出“咔嚓”的断裂声,随即一个旋风腿,差一点把何剑锋扫倒在地。何剑锋见对方身手如此了得,不敢轻敌,急忙丢下张翼飞,挪开双足凝神运气迎战对方,双方于是大打出手。一个飞腿犹如铁棒横空,力若千钧,另一个腾跳好像猛虎捕食,锐不可挡;一个侧身抬腿立地登月,另一个磨盘扫腿风卷残云。经过一番腿上较量,二人谁也没有占到便宜,于是拳上功夫与腿上功夫双管齐下,什么摆拳,上钩拳、下勾拳,后手直拳等凭借身体扭动的招式纷纷亮相;接着泰山压顶、釜底抽薪、黑虎掏心,二龙摘珠等一招致人毙命的拳和掌也接踵而来。双方你来一恶拳,我化解后随即就是一猛腿,谁也不给谁留下喘息之机。他们挥拳疾如闪电,飞腿快如飓风,仿佛打得天上星月无光,路旁街灯已经失色,其功夫足以同民国25年武当山武林大会峨眉山掌门人与少林寺主持对决媲美。
同学们闻声从屋里出来,借助路灯看见张翼飞躺在地上,冲上前欲将他扶起,街面两头突然冲出一伙人来,一边拔刀相助何剑锋,一边抢走张翼飞,其中几个架着张翼飞飞奔而去,另外几个冲上前助战何剑锋。
蒙面大汉赤手空拳与何剑锋对垒,双方分不出高下,突然半路杀出一帮助纣为孽的恶徒,蒙面大汉自知孤掌难鸣,难敌对方,使出几个化解之招跳出包围圈急忙逃走。何剑锋追了几步,没有追上,掏出手枪射击,对方也毫不客气拔枪还击。此时,蒙面大汉已经奔至一个丁字路口,利用拐角墙体的有利地形作掩护,打得何剑锋左躲右闪,狼狈不堪。何剑锋终于等来对方换弹夹的机会,飞身来到街边一根立柱下,利用立柱作掩体,疯狂向对方射击,于是弹如雨飞,让你不得不惊叹二人都是绝对出类拔萃的超级枪手。
何剑锋始终难以取胜,不由怒发冲冠,遂命两个手下侧翼去包抄,他在这里牵制对方。
通过一番较量,二手都知道对手绝非等闲之辈,蒙面大汉发现对方射击点少了,看穿了何剑锋的企图,料他必定会派人从后面来偷袭,不再恋战,频频向何剑锋开了几枪之后,退至一座房前,飞身跳入墙内,然后又跳上屋顶,沿着街沿屋顶内侧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