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翼飞身上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鞭子仍然像雨点一样落在他身上,使他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吐一个字,让你不得不佩服,世上竟然有这样的硬汉子,对严刑拷打具有超乎想象的忍耐力。
“打!给我狠狠地打!是顽石我也要撬开你的嘴,把同党给我供出来!”
审讯张翼飞的女特务叫冷艳梅,是行动科少校副科长,据说她是军统头子戴笠的表妹,虽然她肤如凝脂、跟妖孽一样貌美如花,具有祸国殃民的级别,被公认为军统的一号美女,但此女面若冰霜、心狠手辣,外号罂粟花,可见她的凶狠非一般女子可比。她似乎压根儿就不相信娘胎肉身能硬过皮鞭,指挥打手不要停,像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撬开张翼飞的嘴,逼他供出大学生上街游行的幕后指挥。
张翼飞被摧残得已经奄奄一息,脑袋一耷拉,昏了过去。打手并没有放过他,提起地上的水桶,劈头盖脸向他泼去。但不管特务们如何折磨张翼飞,他宁死也不出卖自己的同志,那种视死如归的精神连打手都摇了摇头,好像拿他实在没有什么办法。
从张翼飞嘴里掏不出一句话,罂粟花气急败坏,下令将张翼飞往死里打,在一旁监审的唐秃头对罂粟花的审讯手段一向看好,没想到一个大学生竟然顽冥不化得让罂粟花都无计可施,他不由大失所望,垂头丧气回到办公室,还没等他坐下来,一个脸长得跟鲍鱼模样的中校军官便像踩着棉花一样轻手轻脚过来向他报告。
唐秃头回头见是情报科长史中怀,这个容貌丑陋,却足智多谋的爱将,于是点点头说:“进来!”
史鲍鱼进来习惯性地把门推来关上,像一条哈巴狗一样来到唐秃头跟前,从文件夹里取出一纸电文说:“国防部来电。”
唐秃头给自己斟上一杯茶,抿了一口,不慌不忙地坐到椅子上说:“念!”
史鲍鱼对着电文一字不漏地念道:“共军为牵制我军主力,阻止我军向中原地区进攻,接应中原突围和鄂豫陕根据地的扩张,以共匪鄂西北区委、江汉区委暨江汉军区第124团组建为江南游击纵队,兵分东、西两路,从宣恩、来凤进入龙山袭扰,兵锋已至我湘西地区,各路守军务必严密监视。”
念完毕恭毕敬地将电文呈上。
唐秃头接过电文,忧心忡忡地说:“共军来得这么快呀!”
他将电文放进抽屉里,拿起电话给那个风韵犹存的女秘书说:“去把何科长叫来!”
何剑锋虽然没有亲自审讯张翼飞,但他已经听说这个共党大学生貌似文弱,实际上骨头比铁还硬。联想起转行来到军统担任特务以来,第一次执行任务就是去逮捕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大学生,不由对未来的工作有些茫然。特别是那晚和他交手那个大汉的招式,使他感到有些熟悉,但夜暗加上对方戴着面具,他没有看清他的面孔,难以断定他是谁,于是感到少有的苦闷。他从抽屉里拿出装青天白日勋章的木盒,从里面取出杨晓丽送给他的那一串黄桷兰,虽然已经枯萎了,但花香依在,他忍不住放到鼻尖闻了闻,脸上总算有了一点笑容。
女秘书过来叫他,他才回过神来,赶紧将黄桷兰藏进盒里,放回抽屉,遵命来到了唐康松站长办公室。
“报告!”
“进来!”
唐秃头心里虽然有些郁闷,但对何剑锋——戴老板钦定的行动科长,他还是很客气:“坐。”
何剑锋没有坐下,笔直地站在唐秃头的桌前:“站长有何指示?”
在问唐秃头的同时,他迅速向肃立一旁的史鲍鱼点点头,算是跟同僚打了招呼,唐秃头望着像铁塔般的何剑锋,虽然身为他的长官,却有一种压抑感,伸手做了一个往下压的手势:“坐下吧,剑锋!”
恭敬不如从命,何剑锋拉开椅子,将自己健壮的身躯落入到木椅上。
拿着文件夹肃立一旁的史鲍鱼知道没有自己的事了,知趣地请示道:“站长,那我走了?”
唐秃头点点头,但没有忘记提醒他:“你去吧,通知下属各小组,密切注意搜集共军的动向!”
“是!站长。”
唐秃头见史鲍鱼出去后,满脸严肃地问何剑锋:“据说,那天晚上你们去秘密逮捕共党分子张翼飞时,他还有一些同党,为什么没有将他们一网打尽?”
何剑锋解释道:“站长,您教导我们对学生运动要慎之又慎,不能授人以柄,下令只是缉拿张翼飞,没有说其他人,我哪敢擅作主张呢!”
唐秃头用指尖轻敲着桌子,止住何剑锋的话:“好吧,这也不能全怪你,只能说形势发展太快!现在国共合作已经完全破灭,共军正在采取蚕食政策向我国统区推进,地下党和游击队也在蠢蠢欲动。局座指令,对这些祸国殃民的王八羔子,我们绝不能手软!你可能已经知道,今天早晨,我们西郊的一个军火库,遭到了共匪的袭击,被盗走了大量武器弹药,估计近日就要运往湘西,我们必须将它截下,绝不能让他落入湘西游击队之手!”
说着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卷宗推到何剑锋面前:“为首的就是档案中这个家伙,据说此人足智多谋,武功高强,已经伤过我们很多兄弟,你们行动科如果能将其击毙,就是铲除了一个祸害;若能将他活捉,顺藤摸瓜一举捣毁共匪在潭城的地下组织,你就为党国立下了不朽的功勋!”
何剑锋翻开卷宗,顿时对照片上这个人大吃一惊:“是他?”
唐秃头阴森的双眼捕捉到了何剑锋面部表情的变化,问道:“你们认识?”
何剑锋拿起照片说:“这不是共产党游击队江南支队的肖振虎队长吗?”
唐秃头肯定地说:“没错,正是他!不过,他现在的身份已经变成了中共潭城工委书记,是一个对党国十分危险的家伙!”
说着,抬起狡黠的小眼睛望着何剑锋:“对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何剑锋暗想,怪不得那天晚上与他交手的那个大汉功夫非同寻常,原来就是老搭档肖振虎,于是实话实说:“在抗战中,我和他几次不期而遇联手打过日本鬼子,所以早就认识。”
唐秃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何剑锋:“这么说,你和这个共匪是老朋友了?”
何剑锋毫不隐瞒地说:“是的,我救过他一命,他也救过我一命。”
唐秃头眼里发出一道凶光,立即站了起来:“现在,共产党与我们已经不共戴天!剑锋,你对他绝不能手下留情啊!”
何剑锋心里咯噔了一下,但嘴上却坚定地表示:“请站长放心,我绝不会徇私枉法!”
这时,罂粟花走了进来,她并没有因为审讯张翼飞碰了一鼻子灰而萎靡不振,相反依然趾高气扬,藐视一切地扫了何剑锋一眼。
何剑锋早就听说罂粟花是戴老板的表妹,在站里除了唐康松,她几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是那种眼睛向上,目中无人的官宦女子。当然,她也不是那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她不仅毕业于湖南临澧特训班女生中队,而且还参加过重庆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特训班学习,虽然年龄与何剑锋不出左右,但何剑锋还应该称她是师姐,因为她毕竟先于一期毕业于重庆特训班。她不仅技术战术在军统潭城站是翘楚,而且阴险狡诈,手段残忍,是天生做女特务的料子。大家都以为科长的宝座对她来说是囊中之物,哪知半路出家的何剑锋突然空降来挡住她的仕途,成了她的顶头上司,让她觊觎已久的科长之位平白无故付诸东流,即使她肚子里能撑船,恐怕也难咽这口恶气吧?因此,这小女子对何剑锋便暗生妒忌,横看竖看都不顺眼。何剑锋看清了这个女人的小鸡肚子心肠,但顾忌她表哥戴老板的面子,他没有跟她一般见识和计较,但她明目张胆地藐视他,无视他的存在和上司地位,他又如何受得了这样的窝囊气?所以,何剑锋也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假装没有看见她,甚至把眼睛的余光都干脆不放在她身上。
唐秃头的为官之道是不能让手下之间过于亲密,以免他们联手对付自己,但也不容许属下之间公开抬杠,搞得剑拔弩张,自乱阵营,因此盯了罂粟花一眼。他的目光既含着对她微微的责怪又有几分与众不同的爱怜。很快,他偏过头来,对何剑锋颔首道:“我相信你会以党国利益为重!现在时间紧急,你赶紧制定缉拿悍匪的方案。”
接着又补充说:“艳梅来得正好,缉拿共匪肖振虎,你配合剑锋。”
罂粟花又冷若冰霜地扫了何剑锋一眼,模棱两可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是吗?”
“是!站长!”
何剑锋向唐秃头敬了一个军礼,抢先回答后便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军统潭城站的铁门迅速打开,几辆军车疾驶而去,一辆由何剑锋带领驶向了水路湘江码头,另外两辆分别由罂粟花和一个胖子向东西陆路袁家岭、望麓桥方向驶去。
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何剑锋和罂粟花带领特务兵分三路缉拿肖振虎的时候,肖振虎正在军统潭城站斜对面的一栋三层小楼上,通过虚掩的窗户在目不转睛地观察特务们的行踪。
真是艺高人胆大!唐秃头下死命令缉拿的肖振虎,竟然毫无畏惧就在他们的眼皮子下。
国共重庆谈判后,双方虽然同意避免内战,但由于未能就中共政权和军队的合法性达成共识,国共之间从面和心不和又重燃战火,开始明争暗斗、剑拔弩张,特别是国民党政府一边假意和谈一边积极抢占地盘,不断制造摩擦,严重挫伤了共产党人的感情,因此,中共中央立即制定了以“农村包围城市”的策略,并下令各级党的组织积极发动学潮,与国民党当局展开争锋相对的斗争。为此,肖振虎接到上级指示,由他负责组织和保护潭城学生运动,为推翻国民党反动派做舆论准备。因此,他几乎与何剑锋同时奉命来到了潭城。潭城学生会主席张翼飞的被捕,无疑给刚刚风起云涌的学潮当头打了一棒。为了营救张翼飞,肖振虎和同志们今天早晨袭击了国民党的西山军火库,一方面可以解决湘西游击队弹药不足的问题,另一方面声东击西,转移国民党军统特务的注意力,为营救张翼飞创造条件。
肖振虎经过一天的观察,发现军统潭城站岗哨林立,对进出人员查验十分严密,要想通过伪造证件混进去几乎不可能,于是与那个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大刘分析研究后认为,惟一的途径是翻墙入室,智取不行再硬拼。
这天晚上,漆黑的夜空伸手不见五指,恰好给他们提供了最佳的掩护。当何剑锋带着喽啰们在码头和路口设伏时,肖振虎和大刘趁机来到了军统的巢穴。二人搭起人墙,避开敌人的岗哨,剪断铁丝网,飞身跃入高墙内,正在这个时候,敌人的游动哨兵过来了,他们急忙躲到垃圾房旁边,大气不敢出一声。哨兵来到他们附近,似乎感觉有点诧异,但聆听了一会儿,又没有发现什么,这才警惕地走开,让肖振虎和大刘吓出了一身冷汗。
肖振虎和大刘见巡逻兵走远后,打算从侧门进入楼房,哪知侧门也有哨兵站岗。干掉这个哨兵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但怕打草惊蛇,前功尽弃。果然,敌人的游动哨兵一会儿又向这边走来,他们被迫躲到后院,正愁没法进入室内,抬头瞅见三楼有一扇窗户开着,顿时喜出望外,看准时机将攀登绳抛上去,然后攀援进入室内。
他们脚跟还未站稳,外面突然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大刘慌忙钻到办公桌下,何剑锋闪身躲在了窗帘后面。
进来的是那个风韵犹存的女秘书,她走到文件柜前,刚拉开抽屉,肖振虎一闪而出,扼住她的脖子,厉声问道:“告诉我,刚抓来的那个大学生关押在哪里?”
女秘书猝不及防,本能地想呼救,肖振虎一用力,她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
“快说!”
“我不知道。”
“再不说,要了你的小命!”
肖振虎铁钳般的手又收紧了一下。
女秘书吓得面如土色,颤抖着双腿回答:“在地下刑讯室。”
“地下刑讯室从哪里进?”
“下楼后往左拐进去。”
肖振虎拔出匕首划下一块窗帘布塞进她嘴里,然后又用窗帘布将她捆绑在桌腿上,警告她不许出声,否则……肖振虎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湘江码头上,何剑锋守候了几个小时,也没有发现一个可疑的人,更别说是肖振虎了。他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猛地一拍脑袋:“糟糕,多半上当了!”
转身跳上警车,对其他人下令道:“你们继续监视!”
一个特务不解地问:“科长,怎么了?”
何剑锋踩紧油门:“可能中了调虎离山计!”
说完汽车顿时飞驰而去。
军统潭城站内,肖振虎从衣帽架上取下一套男人的军服丢给大刘,然后又取下另一套军装自己穿上,肖振虎和大刘都是大个子男人,没想到两套军装穿在身上还基本合身,原来这是唐秃头的办公室,女秘书是奉唐秃头之命来办公室取文件,没想到落在了他们手上。
地下刑讯室外面的哨兵见两个陌生面孔走来,枪栓一拉,喝道:“止步!”
肖振虎掏出证件给他看,趁其不备,冲上前一个锁喉动作,哨兵就断了气。
里面的哨兵隐约听到了外面的声音,端着枪蹿出来,还没等他弄个明白,肖振虎挥刀在他脖子上一抹,小命便没了。
他们冲进地下刑讯室,一个正在审问张翼飞的家伙慌忙拔出手枪对着肖振虎,大刘眼疾手快扣动扳机,对方“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江边公路上,何剑锋猛踩油门,心急火燎地一路狂奔,转瞬之间就驶到了军统站附近的街道。
被捆绑在唐秃头办公室的女秘书挣扎了半天,终于松开了手,急忙给哨兵打电话,命令哨兵务必拦住两个共匪。
肖振虎持枪在前面开路,大刘背着张翼飞大步流星往外走,他们跳上办公楼前的一辆军车,不顾哨兵的阻拦,一轰油门,冲了出去,哨兵急忙开枪射击,子弹打在轿车的铁壳上“当当”作响。肖振虎开着军车左冲右突,敌哨兵在后面紧追不舍。
就在这时,何剑锋开着他的警车与肖振虎擦身而过。当何剑锋明白过来后,急忙调转车头猛追肖振虎。与此同时,罂粟花和那个胖子特务也无功而返,发现情况不对,急忙跟在何剑锋的车后,紧追不舍。
何剑锋一边开车,一边射击,企图冲过去拦截肖振虎,大刘左右开弓,终于压制住了何剑锋,但却被追上来的罂粟花和另一辆警车交替射击,不幸中了一枪,肖振虎之前有大刘掩护,侧重甩掉敌人,大刘中枪后遭到敌人疯狂射击,肖振虎不得不一只手开车,一只手频频开枪还击。
四辆军警车在市区一路狂奔,好在已经是深夜,街上行人稀少,没有伤及无辜。一些胆大而没有入睡的市民看见三辆警车对着一辆军车冲撞、射击,还以为是国民党内部发生了内杠,躲在一旁幸灾乐祸,免费观看露天警匪大片。
何剑锋没有想到对方的开车技术如此精湛,让他这个在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拔得过驾驶头魁的学员竟然始终难以得手;肖振虎在后视镜中觉得紧追自己的特务有些面熟,几次侧撞后看见果然是何剑锋。他也没想到自己从小跟父亲学习修车,驾驶汽车犹如把玩陀螺一样娴熟,居然没有比何剑锋技高一筹。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几个月前还并肩杀敌的亲密“战友”,今天却成了你死我活的仇人。何剑锋脑子里也浮现出了雪峰山之战后与肖振虎分别的情景,当时他们都说“后会有期”,做梦都没有想到此时狭路相逢,却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追杀。
三辆警车追击一辆,也就是说三打一,烧掉半桶汽油还不能得手,何剑锋愤怒了,猛踏油门喝令发动机发出惊天咆哮,急如闪电般狂追。
肖振虎知道何剑锋被自己一次次猛烈异常的狂甩后,已经恼羞成怒,越在这个时候,他越是冷静,但脑子却比车轮转得还快。他叫大刘坐稳,系好安全带,抱紧张翼飞,然后一轰油门,让轮胎与地面摩擦出暴风骤雨般迅猛的速度,很快从市区驶向了郊外。
来到郊外一个十字路口,肖振虎突然将方向盘往右边一打,然后左转驶进了沿江而建的渔村,渔村的路面是由石块铺成的,坑坑洼洼,很不平坦,何剑锋虽然不能超越肖振虎,但却跟得更紧了。
越往前行驶越慢,何剑锋不由喜上眉梢:肖振虎从十字路口左拐后没有直行到江边沿江行驶,而是转进了渔村的断头路,你就等着束手就擒吧!
然而,肖振虎却没有将速度减下来,还在不要命地往前冲。
何剑锋自从来到潭城后,便对市区的道路交通进行过深入的研究,尤其是对各个十字路口、丁字路口、坡道、涵洞和断头路进行了实地勘察。这是郊外沿湘江南下的渔村,自然形成的街道两旁居住的都是附近的渔民,不知居住在此地的都是当地最贫穷的老百姓,政府对渔村的管理缺乏基本的热情,还是主管行政长官的疏忽与漠视,这条路再行一两百米就是尽头了。肖振虎猛轰油门往前冲,是他不想束手被擒,还是铁了心自寻死路?何剑锋不由为肖振虎担心起来,虽然他们现在分处两个阵营,但二人毕竟在抗日战争的烽火硝烟中结下了生死情谊,又都是铮铮男子汉,如果他真的就这样粉身碎骨了,他难免不为他感到伤心。
跟在何剑锋后面的胖子见他的速度慢了下来,一轰油门,把何剑锋甩在了后面,咬着肖振虎紧追不舍,何剑锋喊他不住,又无法超越,急按喇叭叫停,胖子特务不知前面是死路,建功心切,没有理会何剑锋,气得何剑锋大骂:“死胖子,找死!”
同时呈之字形缓缓向前行驶,挡住后面几次蠢蠢想要超车的罂粟花。罂粟花不明就里,在后面直骂何剑锋是笨驴,如果放走了共匪,本小姐绝不饶过你。
肖振虎将车急速驶上坡顶,大刘突然发现这是一个向下的大斜坡,斜坡下面是一间间废弃的平房把道路拦腰斩断了,车不到近前根本发现不了是死路,肖振虎将车开得像脱缰的野马,要悬崖勒马已经来不及,大刘想壮志未酬就如此丧命,不由有些遗憾,惊恐万分地尖叫起来:“天啊!”
肖振虎却异常镇静,吼道:“闭上眼睛!”
随即将油门一踩到底。
汽车向下俯冲的一瞬间,由于惯性腾空而起,象一只展翅而飞的大鹏离开了地面,与此同时,肖振虎把踏在油门上的右脚迅速移到脚刹上,紧握方向盘朝右边旋转,让汽车像发动机摇手柄一样偏离直线呈之字形。顿时,轮胎与路面摩擦的紧急制动声,尖锐刺耳得比孤狼在旷野的鸣声还令人胆寒。
一排灰白的烟雾在汽车底盘下“呼呼”冒出,令人作呕的轮胎焦臭味在空气中夺路而走。汽车在空中飞行一段后,车身犹如喝了酒的醉汉一般朝右打横,惯性地要栽入坡下的贫民窟中。大刘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冲力要将他甩离座位变成肉酱,好在汽车安全带表现出了异常的忠勇和尽职尽责,牢牢地将他固定在座位上完好无损,只是安全带系在胸膛上,勒得他有些隐约发痛。
大刘暗自庆幸大难不死,可突然又有一种被抛向空中的感觉向他袭来。轮胎离地时的惯性,仿佛不把人撕裂就不足以显示它的威力。他感觉到汽车要侧翻了,在如此剧烈折腾后翻车,生还的可能几乎等于零。短暂的庆幸顿时烟消云散,死亡之神又在摘取他快蹦出胸膛的心。
然而,肖振虎却异常冷静,他突然松开脚刹用力踩住油门,这时候的轿车早已改变了方向,由直冲完成了打横向右,车子右侧的两个轮子在飞过贫民窟的一瞬间紧急着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底盘下又冒起一团灰白的烟雾。巨大的惯性在与地面接触时不可避免地又弹起来猛蹿了几十米,然后才化解了惯性的冲力,让他们心惊肉跳之后安然无恙。
这么说,大斜坡下的贫民窟右侧有一条隐蔽的道路救了他们?
没错!大斜坡下的平房右侧确实有一条虽然不宽敞,但足可以让一辆轿车安全着陆的简易公路,而且这条公路是沿江而行的唯一通道。同何剑锋一样,肖振虎奉命从江南游击队转战到潭城地下党后,军人的职业习惯让他对新的环境不得不熟悉,因此,在没有任务的那些日子,他拿着地图跑遍了潭城的大街小巷,郊外渔村这条断头路,没想到今天就成了他甩掉特务的杀手锏。
紧追而来的胖子特务不知共产党人的勇敢和智慧,还以为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肖振虎擒拿归案,带回去邀功请赏,升官晋爵,等他追上坡顶,顿时吓得尿湿了裤子,本能地紧急刹车,但汽车的惯性已经容不得他的冒失和对功名的贪婪,没等他多想就一头栽进了废弃的贫民窟,随即“轰隆”一声便炸飞上了天。
何剑锋眼看着胖子葬身火海,懊悔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跟上来的罂粟花不由吓出一身冷汗,明白了何剑锋阻挡她往前冲的苦心,冷若冰霜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对何剑锋露出了难得的感激之情。于是,他们急忙调转车头,改走江边道路去追,但肖振虎早已虎口脱险、绝尘而去。
何剑锋追了一阵连影子都没有见到,只能自认倒霉;罂粟花的一张俏脸,也就又阴森得比得冬天还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