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她偶尔去张府走动,与张雪说说话。晚上则与沈玉壶学武功。
顾夜阑中间来过一次,也只是平淡了交代了一下荣王世子出席的事宜。唐轻容知道那天已经翻越过了顾夜阑的底线,他能冷冷地和自己说两句话或许在他看来已是莫大的恩德。
唐轻容刚迈入张府后院,便愣了一下。梅树之下,站着一个白衣冷绝的女子,而她的前方,却站着一个蓝袍男子。
唐轻容停下脚步,没有去打扰他们。
顾容慎站在两米开外,定定的看着前方与自己同样苍白无力的女子。“小雪……”
张雪唇角含笑,却是如同往日一样冰冷疏离的笑容:“宁王世子,可是来道贺的。”
顾容慎脸色煞白,偏偏头,却是固执道:“我说过有一****会娶你,就算你不愿意嫁我,也不会嫁给任何人。”
“是么,我早已不记得了。”她的唇边依旧带着冰冰凉凉的笑,看的唐轻容心底一阵抽搐。
“小雪。”
二人就这样站着,他看着她,眸色深沉:“你恨我?”
“是的,我恨你。”张雪点点头,一点犹豫都没有。
“小雪,你听我说……”顾容慎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急着说道。
“阿慎,从你放开我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走在两条不同的路上了。”
“小雪……”
张雪抬头,抿了抿唇:“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了,世子,你不要再为难自己,也不要再为难我。”
宁王世子已经远去,张雪冰冷苍白的脸上,一行泪悄无声息的滑过嘴角。
唐轻容看着他们,心中已不知滋味,自古绝世的容颜都要伴着薄命在悲伤与仿徨中与世隔绝。上苍将一切美好归属于她,却要她去承受常人不能承受的代价。
想到自己,何尝不是在走同样的路?其实,她完全可以抵制唐轻容的命运,逃走也好,反抗也罢。可她也偏偏是对俗世念念难释的女子,她虽不会帮助唐家平步青云,却无法让唐家人因她而死。
她顶替了唐轻容,从此再也没有陆小容。
唐轻容没有去见张雪,而是走回了药王庙。
一张方桌,一把好琴,一人坐在花间,随着琴音若隐若现。
那是一张清淡美丽的容颜,可那一双眼睛此时却黯淡无神。
沈玉壶来时,便看到了这样一番景象。
“生病了?”耳边明明是一阵戏谑的轻笑,声音温柔,格外分明。
而唐轻容却也认真的点点头:“嗯。”
沈玉壶眉头一皱,将她的手一抬就把起了脉,把了许久,装作大师一般道:“嗯,内心郁结,思虑不畅。”
唐轻容被他这一举逗得乐了。将手一甩,笑道:“我还不知十七有这么多的本事,如今也会看脉了。”
沈玉壶在她身旁坐下,神情很是随意:“似乎最近你总有心事,是为了张雪和宁王世子?”
唐轻容点点头,并没有瞒他。“我,只是为他们心疼。”
沈玉壶轻叹了一口气:“五年前新皇登基,朝中局势未稳,周边各属国蠢蠢欲动,陈国妄想侵占中原,反被灭国。那一役便是宁王带的兵。”
唐轻容愣了一下:“你是说云秀以及那幕后的男人都是陈国的人?他们是来报仇的。”
沈玉壶点点头,颇为赞赏的看着她笑了一下:“云秀是陈国长公主,而那幕后的云书是陈国太子。我上次与你说的那一群外邦人就是陈国的余孽。”
唐轻容呆了,这些国仇家恨她从来只在电视上看见过,没想过会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见她神色有异,沈玉壶皱了皱眉,轻声道:“那一日云书救走了云秀,只怕他们会卷土重来。”
唐轻容转头看沈玉壶,几乎下意识的喊道:“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不能安稳的活下去,而一定要……报仇呢?”
沈玉壶轻轻叹了一口气,“正是因为太过于爱,所以才能这般绝决彻底。无论是云书云秀还是宁王世子和张雪。”
唐轻容无言,看着手下的琴弦,却再也弹不出一曲。
“这样的爱,太残忍,我不想要……”
沈玉壶没有说话,只是接过她手中的琴,自顾弹奏一曲梨花落。
纷落樱花月,夜晚的空气中都夹杂着一缕樱花的幽香。
湖心小船上,男子华衣飘飘,被暗夜遮掩。他的衣袖之上还残留着几点暗红色的血迹。
他坐在那里,静静地擦拭着手中的剑。月光下,剑身散发出银色的光芒,很是清冷。
终于,他缓缓转过身来,苍白清澈的脸上,绽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抬起头,望见对面的男子,黑衣长身,就那样不知不觉出现。
“陈国太子,许久不见。”顾容慎轻轻开口,语气听不出波澜,好似会见许久不见的好友。
云书认真打量了顾容慎一会,冷漠的脸上终于浮起了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宁王世子,难得你还活着。”
顾容慎微微一笑:“云书兄这些年来的策划真精彩,我怎么会死?就算是死,也必然先要铲除了你们这些余孽。”他笑得依然平静,仿佛根本不是在谈生死的事情。
男子神态一冷,却也笑道:“余孽吗?那又如何?你们会败在余孽之手。”
顾容慎漆黑的发丝在风中张扬,唇边掠过一抹冷意:“我不明白,你既然恨,为何当初不直接杀了我,反而要多此一举。”正因为如此,才让他和张雪有今天的一幕,他的心每天都在千刀万剐。
云书仰头一笑:“不过是让你们切身体会一下本王当年的痛罢了。”
顾容慎眼神冰冷:“是吗?”
云书脸色未变,语气幽幽:“让你那么轻易的死岂不是便宜了你们顾家人。”
顾容慎轻哼一声:“自古弱肉强食,你又何必强求!”
云书却也点点头,“说得对,所以今日我打算让你死了。”
顾容慎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意:“今夜,我要用你的血偿还。不只是你,还有陈国公主。”
云书只是笑了,毫不在意:“我的妹妹的确要死的,不过在死之前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顾容慎眼眸一冷,风中残叶飘落,惊起四方水花……
宁王世子死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唐轻容是立即跑去了张府。
张雪靠着大树,看着周围的一切,她那冰霜般的脸终于露出些许笑意。一只蝴蝶飞了过来,轻柔地停在了她的肩上。张雪看着这朵蝴蝶,眼眸有些迷茫。
唐轻容看着她,心中想说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他死了,对不对。”张雪清冷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疑惑与不解。
唐轻容愣了愣,却不敢回答。
张雪轻笑,语气轻然:“呵呵,所有人都说他死了。可是,我却不相信。”
“张雪……你……”唐轻容注意到她的眼神没有焦距,竟似有些痴傻。
张雪转头看她,眼神清澈纯净,像一个无辜的孩子:“他欠了我这么多,怎么可能死呢?”
泪悄然滑落,谁曾想过如此冰冷的女子,也会有这样低泣的时刻。
张雪没有再看她,她低着头,轻轻地笑了起来:“真幼稚……”
她只是反复的说着这三个字,唐轻容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一刻也不敢离去。
宁王世子大丧,所有喜事取消。
走在大街上的唐轻容吃惊的发现,街上竟然到处贴满了云秀的画像,巡逻的官兵也增加了,看的出来,大有种不抓到不罢休的事态。
他已经听沈玉壶说了,那一夜宁王世子与陈国太子云书决斗,顾容慎本就刚失去一只手,根本就没恢复,这一战就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态度。
最后是顾夜阑赶到,虽说杀了云书,可宁王世子也已经无力回天了。
顾夜阑说,宁王世子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小雪,生我不能给你幸福,那么死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唐轻容垂眉,转身的一瞬间,她发现一人正从自己的身边走过。
那人一身白衣,脸色比之平日还要苍白三分。
“张雪……”
唐轻容低声呼唤,张雪却恍若未闻。
天际一片明朗,宁静且悠远。张雪停在了一座坟前。她的裙子很白,她似乎很喜欢这样的白色。
此时的她飘渺如雾,一头青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她静静地跪坐在坟前,睁大了眼睛,里面流露出遏制不住的凄凉与彷徨。
明明只离她一步,唐轻容却知道自己与她已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这一世的情劫伤她太深,身死心也死,耗尽了所有的血与生命。
唐轻容强忍着心头的闷痛,犹豫着伸出手,想去触摸张雪那忽明忽暗的身影。
“他在等我。”张雪忽然回过头,很怜悯地望着她笑。这样明朗的笑容唐轻容从没有见过,她无暇顾及她倾国倾城的笑容,反被她的话骇住了。
风很轻柔,唐轻容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指间有些凉意,但她知道张雪的心一定更凉。
“不……”唐轻容想要与她说话,改变她的想法,可张雪忽然看着唐轻容的身后笑了笑。
唐轻容的诧异的回眸,却不见人影。再回头时,却见张雪有些傻傻的看着那里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