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识彦惶然的看了看四周,忽然冷笑出声:“你一个亡国公主,还想要动摇朕的权威,你以为这样做,西罗子民就会受你蛊惑,亡国妖女,毒害我的父皇,必死无疑。”
林潋衣轻蔑一笑:“本公主似乎也说过,遗诏在我手,你想如何反驳?”
顾识彦脸色一白,那脸上是肃杀之意,良久之后他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忽然拍了拍手,四周立即出现了数名弓箭手,将他们团团围住。
只听顾识彦冷冷的语调说道:“你纵然有几条命,今天也一并将你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这一刻,林潋衣有些头痛欲裂,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一个身份罢了,竟然让她痛苦了这么多年。她到底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似乎她总是没有看清。
想来,自己还真是失败。看着顾识彦,她忽然笑了:“你想杀我?你难道不知道死亡是最可笑的结局吗?”
死过这么多次,她哪里还会害怕这种死亡的感觉,不过是睡了一觉,再醒来已然过了一世之久。
此刻宇文洛等人的面色也变了,所有人都看着四周,没想到顾识彦会在中途杀来。
就在所有人想着对策的片刻,只听一阵马蹄声从远走近。
林潋衣抬头,只见另一队人马迅速的移入场内,那秩序井然的军队,让她有些陌生。她苦笑一声,顾识彦安排的的确很完美,在这样的铜墙铁壁之下,纵然她是诸葛转世,恐怕也想不出对策。
她感到周身虚软,刚刚恢复记忆,体内另一个灵魂也随之苏醒。冷汗不停的流下,不知何时已冷汗不知何时已浸透衣衫。看着前方的来人军马,只觉得一片恍惚。
然而这一切发生的太出乎意料,只见当先白衣将军下马大步走到她的身前,待看清来人的脸庞时,她几乎是直觉的皱了皱眉:“钟离轩?”
钟离轩意气风发,他是一名将领,眼中有着将领的果敢与睿智。
“臣护驾来迟。”钟离轩垂眸,恭敬的语气让所有人都震惊。
护驾,他说……护驾。
林潋衣低头看着这位陌生的将军,印象之中他只是东月国的将军,跟随着落华一起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你可是拜错了人。”
钟离轩抬眸,一双眸子极亮。他说:“不知公主可还记得,公主六岁之前的贴身影卫。”
林潋衣愣了一下,她冷冷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钟离轩看见她的动作,眉峰轻轻一抬,却不作声。
此刻的林潋衣发髻已经散乱,青丝散在双肩之上,衬得脸颊毫无血色。她望着随时要将自己粉碎的宇文洛,与下一刻就可能下旨用千军万马将我绞杀的顾识彦,以及奄奄一息,盘坐在地上却睁着清澈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的顾夜阑。
她本想要一心赴死,那个时候的决绝,此刻似乎如这些被燃烧的草灰一般,只余下浅浅的余温,她漠然开口:“你是沈云凰。”
钟离轩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他低下头,态度谦卑:“臣恭迎公主暂避东月,免受兵事滋扰。”
“你真是忠心耿耿,本公主感谢你。”林潋衣轻轻一笑,竟是出奇的妩媚。
父王,已经过了两世,思虞已经忘记了您太久了,往后再也不会了。
林潋衣握了一下手中沾血的匕首,轻轻松开,“咣当”一声,匕首落地之声,带着一种决然与悲剧的气息。
她想,这一次,她是真的要用心的去活了。
一片又一片的雪花缓缓自天空飘落,染白了洁净的天空,更染净了整个梨花堂。
偶尔会有几许强风飘过,吹落了枝头的白雪。在白茫茫的风雪之中一抹红色的身影夹杂其中,这不是第一次见到雪,可每每见到雪时,她都会觉得无比的宁静。
林潋衣轻轻伸出小手接住白色的雪花,长袖退至手肘,露出雪白的肌肤。
看着冰冷的雪花在手中慢慢融化,然后渐渐化成一滩水泽自手中滑落。她闭上眼睛,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吸入的尽是冰寒之气,然而她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也更愁了。
“公主。”
林潋衣慢慢放下手,幽幽叹了一口气,回头看向来人。“怎么了?”
随着林潋衣转身,沈云凰的眼中一亮:“公主,那唐轻容醒了。”
“唐轻容?”林潋衣垂下眉头,胸口的伤口只剩下一个疤痕,当初一刀入心,因为不想伤害秦朔之外,更是因为自己仿佛在被什么操作,不是为了杀秦朔,而是为了杀她。
林潋衣折断一只树枝,唇边露出一点讽刺的笑意。自杀?她怎么可能这么轻生。复生,借用别人的身体,这个计划到底是为了成就她,还是为了成就他自己。
她看着天空,白净的脸上渐渐染上一丝冰冷的笑意,一个修长的身影在她的心中慢慢浮现。她随之一愣,扬起一抹冰冷的笑。
这样的笑容使她看起来更加遥远了。
至于唐轻容吗?借用了她的躯体这么久,她想报仇我可以理解,可她竟然让我与堂兄相恋,确实不容。
想起林风随,林潋衣仰眉微蹙,脸上的笑容迅速收敛,连带着眸中的愁绪也收敛了起来。
“我去见她。”没有多余的话,林潋衣转身就走。她不喜欢和这样男人说话,也不喜欢看她的眼神。
夜凉如水,处处凝霜。
屋顶的少女身着一件薄薄的纱衣,似乎还不知冷。单薄的孤影在月下摇曳不定。长发翩飞,同样的容颜,却是不同的气质与神韵。
林潋衣站在树下,看着她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你霸占了我的身体太久,也霸占了他太久。”
她仰起头,望见那一闪而过的流星,嘴角露出了一抹慑人的微笑。寒风撩起她的纱衣,与她的一头青丝纠缠不清。“如果可以,我也想一直承欢膝下,再寻找一个我爱的人,与他长相厮守。”
桂树之下,林潋衣并没有去看她,她站在树下,柔和的雪光散在她的脸上,她的目光锁定前方,深邃而悠久。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你是什么时候苏醒的?”
唐轻容笑了一下,那是绝美的笑颜,一刹那,又淹没在黑暗无底的空洞中。
“在顾夜阑打你那一掌的时候,我与你的魂魄受到震动,那个时候我就醒了。”
想起那个时候,林潋衣的唇边露出一抹残酷的笑容,他的那一掌如此的决然,为了曲飞裳嘛?以为娶了她,就可以弥补他心中的内疚。
“我这一生最恨的事情就是遇见你,被你抢占躯体是我这一生最厌恶的事情。”
听到唐轻容的话,林潋衣脸上的笑容转淡了,她抬起头看向纷纷飘落的雪花,“这种话,你以后最好还是不要说了。借用了你的身体我很抱歉,你给了我误导性的记忆,目的是什么?”
唐轻容低头看着她,看的津津有味:“我的目的很多,对付宇文洛,对付皇上,对付顾夜阑,也对付你。”
林潋衣道:“对付宇文洛是因为他为了灵玉而害你一家灭门,对付皇上是因为他为皇上办事却反被丢弃,对付顾夜阑是因为他识破了你爹的计划,而逼迫你爹接受我。至于对付我,是因为我抢占了你的魂魄,让你沉静在我的身体里。”
“不错,你看的很透彻。”唐轻容点点头,“只是,顾夜阑逼迫我爹将灵玉给他,为的却是救你。宇文洛本来已经和我爹达成了约定,只要把灵玉给他,他就会为我解毒。可是,顾夜阑和秦朔都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林潋衣淡淡一笑:“你爹本来就是为皇上办事,想要对付九王和七王,顾夜阑对付他似乎并没有错。”
“废话!”语气坚定毫无回旋余地,“我爹何其无辜,你忘记了那段记忆了嘛?你以为那是假的?我爹是被宇文洛杀死的,可是顾夜阑却说他自杀!我本想利用你杀了顾夜阑,可是你竟然下不了手。”
林潋衣嘴角溢出冰冷的笑:“你已经是个死人,你将躯体献给了秦朔,我并不算抢了你的身体。”
唐轻容脸色一白,忽然低头笑了,笑的有些迷茫:“我本没有死,我只是一个将死之人,只不过在临死之前我做了一个可以让我再生的决定。你知道吗?是我把身体献给了秦朔是为了什么吗?我是为了再见林风随。从我初遇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忘不了他。我不愿就这么死去,所以宁愿将躯体献给另一个你,这样我还能再见他。”
林潋衣动了动唇,唐轻容又道:“怎么样,与自己的堂兄相爱,是不是很刺激呢。”
林潋衣的眼底闪过一抹厌恶的光芒,她嗤笑一声:“你真是恶心。”
唐轻容的目光闪了闪,复又低头浅笑:“恶心吗?那可是我倾尽一颗心的男人。原本是想用你的灵魂与他再续前缘,可是后来我害怕了,我不知道他爱的到底是谁?是你,还是我?再后来,我便不再爱了,我要报复,报复你们所有人。”
林潋衣的表情始终未变,语气也浅薄的如这冰雪:“你的父亲之所以愿意你将躯体借给我的魂魄,恐怕只是为了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