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是好作,民间卧虎藏龙之人并不少。”顾夜雨很少会如此称赞人,在林潋衣的眼中他总是那么的不可一世。
林潋衣并不懂画,只是觉得那个男子画的很漂亮。
“能被你称赞,肯定是极好的。”林潋衣这句话并非恭维,事实上她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
“我倒不知,思虞你是如此的看重我。”他神情很是满足,带着微许戏谑的笑意。
林潋衣一愣,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听到这样的称呼,乍一从顾夜雨的口中听见,竟让她的心里一热,一股泪意涌上心头。
林潋衣的眼眸也染上了一丝哀愁,她淡淡道:“你还是叫我嬅儿吧。”
顾夜雨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时,一个身着灰衣,服似家丁的人走了上来,一上楼便直冲着那作画的书生那一桌走去。林潋衣见来人来势汹汹,不由得为书生捏了一把汗。果然,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便见他拿起一幅画就撕毁了。
“你这是什么破画,也敢拿出来丢人,有我家少爷在此,你还以为你能得到彩花之魁。”
“彩花之魁是牡丹节中某方面表现最为出众的一位,在此节日里,大家都会表现自己的才华,因为一旦夺得花魁,不但身名倍升,得之千金,而且自己也可能因此被皇族任用,可谓前途无量!”顾夜雨解释这段话时,微微有些自得。
林潋衣不明白他的得意从何而来,大约是想起了他那可怜的父皇吧。
“花魁?”林潋衣嗤笑一声,“真像青楼女子。”
顾夜雨的脸色一变,神情有些不自然了:“胡说,此花魁非彼花魁。”
林潋衣不以为然,“这样难听的名字,送给我也不要。”
“你当如此容易?”顾夜雨冷哼了一声,林潋衣懒得看他,又将视线移到了眼前的热闹之中。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事件搅了神,一时没恍惚过来,待大家回过神来,个个气愤,几个文人上前理论,却被一群家丁推了开来。林潋衣淡淡的看着这一幕,正见一位黄衣阔少年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那人相貌堂堂,一身华服,满脸的傲气显示出了他就是这些家丁口中的“少爷”,极有少爷风度,却也是个霸道之人。
只见他拧起一幅画卷,看也不看一眼,随手一撕,嘴里还念叨道:“这些烂作也想来夺魁,不自量力。”
顷刻之间“牛鹭烟雨图”便成了牛鹭两相隔,众人直道可惜。被撕画的书生更是又气又急,想抱回书画,却被家丁抓住,书生只得气愤的叫道:“你,你以为你有钱了不起吗,凭什么撕我的画,你不想我夺魁,你以为这样做,舞儿就会嫁给你吗?你……”
“闭嘴”那阔少爷显然被激怒了,他扔下手中已毁的画卷,走到那书生面前,怒极反笑:“我凭什么?好,今天就叫你看看我凭什么撕你的书画,凭什么赢你。”随即转身道“拿笔来”。
“好霸道的‘少爷’。”顾夜雨冷哼一声,林潋衣却觉得有趣。
“这少爷虽然霸道,可是却是一个有才之人。”林潋衣嘲笑道,果然只见那‘少爷’确实不耐,笔走龙蛇,三两下画出了一幅佳作,栩栩如生,妙手生花比之前几幅都要传神太多。
“可惜太嚣张,不然也可为我朝廷所用。”顾夜雨淡淡道,语气之中含带着可惜之色。
“这样不更好,你七皇叔不也同样霸道。”林潋衣讥讽道。
顾夜雨转头望她,却笑了:“我霸道如何,难道他可以和本王相提并论?”
林潋衣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王爷。”这句王爷着实是在强调,突出了说话人浓浓的不满。
顾夜阑听来好笑,一杯酒下肚,连带着酒也甘甜了许多。
“现在你该明白我凭什么了吧,凭你也想觊觎舞儿,我呸。”话一说完,那阔少爷一脚踹在书生小腹上,神情之间尽是不屑。
“给我废了他的手”。
“又是为了情。”林潋衣有些嗤之以鼻,“无聊。”
顾夜雨听来不解:“你不同情那个书生?”
林潋衣回眸,连眼神都是冷的:“我为什么要同情?不自量力,该死。”
顾夜雨点点头:“的确,只是从你的口中听来很是奇怪。你变了许多。”
林潋衣听出了他的话中之意,却也无所谓道:“人自是会改变的。”
顾夜雨沉寂了许久,终究没有再说。
林潋衣不想去看那血腥的一幕,刚想转头,只见一支暗器如流星射来,墨砚尽碎,墨汁溅洒在阔少爷刚作的画上。画被暗器挑起直插入墙中,画上墨迹斑斑,哪里还有刚才的神气,阔少爷也溅了一脸墨水,变得狼狈不堪。
顾夜雨停止喝酒的动作,凝目一看,这是才看清,那哪是什么暗器,而是一只竹筷,暗器手法惊人,他暗自赞叹。
林潋衣也愣住了,早就知道古代人比现代人要热血许多,不想今日竟被她亲眼所见。不由得挑起了心中的趣味。
“混蛋,是什么人,敢对本少爷动手,难道不知道本少爷是这京城首富的儿子吗?”阔少爷气急,家丁急忙跑过去为他擦脸。少爷气躁,家丁又笨手笨脚,顷刻之间脸已成了花猫。周围人哄笑一片,阔少爷一脚踹开那位家丁,一边胡乱用手擦脸,一边寻找着袭击他的人:“什么人,给本少爷站出来。”
这番滑稽的模样,让林潋衣也不由得染上了一份笑意。
“这位少爷何必动怒,今天可是牡丹节,莫要坏了大家的雅兴才好!”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随声望去,只见一蓝衣少年正坐在另一侧靠窗之处品酒,他头系白玉带,腰配玉环,风度翩翩,竟是一个少年公子。
看见这个人时,林潋衣唇边的笑意几乎是在瞬间就凝固了。
“原来是你,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本少爷动手,你可知本少爷是谁?”阔少爷见到仇人两眼直冒火。
“哦,当然知道,你已经说过了,京城首富是吗?失敬失敬。”蓝衣少年没有起身,只是抬头望了望,声音仍似刚才那般慵懒,仿佛与阔少爷说话是极其浪费时间之事。
“哼,既然知道,你还敢得罪与我,活得不耐烦了吗?”阔少爷显然已经忍无可忍,这几句话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哈哈……”蓝衣少年仰头大笑,“怎么会有人活得不耐烦呢,我只是不满你的画而已。”
“哼,不满本少爷的画?哪来的臭小子,敢在我的地盘撒野,给我上!”那个阔少爷确实被激怒了,一群家丁立即拔剑扑向蓝衣少年。
周围人都被这一幕吓坏了,只见那蓝衣少年抓起一把花生豆,单手一挥,花生如雨般飞舞,恍惚间,冲上前的家丁竟然全定在了原地。
“神乎其技的点穴手法,是个高手。”顾夜雨的神色也略有凝重,没想到在京城还藏有这样的人。
林潋衣没有回答,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场中,他与从前一般,除了眉目更加风流,她还是一眼便能认出他。
“好!”顾夜雨也被这样的胆色豪气所感染,阔少爷一见之下大惊,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拿起家丁手中的剑,直直刺向蓝衣少年。顾夜雨用脚尖挑起一把银剑,单手一接,如云若水的剑法出神入化的倾泻而下,所到之处,银光闪烁,纵使那阔少爷武艺再强也力敌不过。
几招下来,那人已显败势。
看着那暴发户阔少爷倒在脚边,林潋衣淡淡的低头看他。
“好,好,好,你们给我记住,我一定要你们后悔得罪了我。”
“还不滚,滚!”顾夜雨冷声开口,只听身后一阵掌声,而那蓝衣少年也起了身。
“好剑法,兄台可否与我共饮一杯。”
“恭敬不如从命!”顾夜雨心中早想结实这位少年,此时一听对方邀请,自是乐意。
林潋衣目不转睛的看着蓝衣男子,却是没有等到他的回眸。林潋衣心中自嘲,当年他离开的时候自己不过才十岁,如今过了六年,他怎么会认出自己?
秦朔,林潋衣淡淡笑了,慢慢的退后,终于将自己掩在了人群之中,退出了门外。
独自一人走在街上,连风也变得微凉。
前方一处人影攒动,林潋衣看看天色,还不想早早的回去。想到顾夜阑每日见到她苦大仇深的模样,她就郁闷。
走进人群,发现这里挂了几幅诗词书画,有些画卷并未题词,对联也没有下联,看来定为选婿或会友之作。画前有一屏风,旁边有两位青衣侍女看守。里面的小姐似在写着什么,不一会儿,从屏风之后走出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约20岁的模样,身穿粉色纱裙,外有丝衣点蓝,腰系紫晶铃状如百合,叮叮作响。头发婉转成简单却又贵气的发髻,发丝之上点点蓝色花蕊,翠玉金钗使其更为亮丽。她本肌肤胜雪,乍一站在人前,只觉得绝美无比,不可逼视。在场的人无一不被这美貌所愣神,连带林潋衣也不由得由衷赞叹。
“各位,小女子并非西罗人士,今日到来,只因喜爱西罗文化。这两副对联是家父让我转带而来,希望借此机会结交一些有志之士,替家父选才,也不枉来西罗一趟,请各位能者接对。”莺莺温言细语已不知令几人失魂。小姐说完,把手中画卷轻轻展开挂起,只见上面写道:“黄袍,杯酒平天下”。
众人一见皆不经感叹,果非等闲。好大的口气,杯酒平天下,看来这姑娘的背后也不可小觑,林潋衣暗道。
“各位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希望大家赏脸对作,小女子在此先谢过各位。”
香点着,人们也开始交头接耳,谁都想引起小姐注意,毕竟这位小姐国色天香,美女的吸引力总是强大的。但对联太难,多数人也只得望之叹息。也有不少才子当即出对,但是小姐只是含笑,却不做评论。
林潋衣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开始好奇这最后能得到小姐青睐的会是何人?正思索间,却见一个男子轻身一跃,来到小姐身边。绕过她拿起桌上的毛笔,挥毫掣电,漂亮的书法力透纸背,“乌龙,盏茶布云雨。”
“真是好才华,”小姐经不住含笑称赞,“公子果然博学,让小女子佩服。”
“小姐客气,告辞。”说完男子便在一阵掌声下走出了人群,小姐望着柳晴天远去的背影,那眼神里流露出的是情意浓浓,芳心暗许,可那眼底的一丝精光却在无人察觉之下一闪而逝。
从那个男子上台开始,林潋衣就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离开人群,才不自觉的跟上了他的脚步。
不知走了多久,秦朔终于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声音却带着微微笑意:“姑娘深夜跟着在下,恐怕不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