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痛哭俯首,举国上下皆披白绫。
整整一个月,整个皇宫都处于压抑惶恐的气氛中,谁都不敢议论老皇帝的死因。
孝宗帝的死因太过于离奇,谁都知晓一时半会不会得出答案,为了不影响新帝登基,便将此事由明转暗。
国不可一日无君,新帝登基的仪式终于在孝宗帝死后的一个月后全部完成,并改国号圣崇。
当日谁都知道皇上想立为太子的人选是七皇子顾夜雨,可之后一直贴身服侍皇上的老太监却拿出遗诏,立皇长孙顾识彦为弟,择日登基。
新帝登基,皇宫中终于可以稍缓了一下气氛。
新帝大赦天下,为先帝祈福。
圣崇三月,新帝册封丞相之女为后。
谁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那一日皇上说出七皇子的那一瞬,林潋衣明显的看出顾夜阑的脸色露出一丝失望。后来她问他:哥哥很想当皇上吗?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皇宫唯一的色调,淡淡道:我从未想过去当皇上,我只是想得到父皇的认可,你知道吗?父皇恨不得我死。他的遗诏根本不是让皇长孙登基,而是让我陪葬。
林潋衣的心疼了好久,看着他寂寥的背影却无法回答。
一场突兀的雨,下的让人措手不及。转眼林潋衣已经在皇宫待了三年之久。
林潋衣想起曾经来西罗的目的,心中有些感慨。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西罗停留这么久,也不曾想过她会为了什么人停留。原本是为了报仇,而现在,孝宗皇帝已经死了,可是西罗还在。想起那个淡雅倦初的男子,她淡淡一笑,似乎每日去见他已成了每日必做的事情。
自从顾识彦登基之后,便将所有皇叔都都支去了边缘之地,京城之中只留下荀王顾夜雨与晋王顾夜阑。
就连他们自己,也无法明白新皇的想法。林潋衣记得,那日遗诏宣布出来,顾夜雨原本自得自信的模样瞬间坍塌,他比谁都要不可置信,这是他精心与孝宗帝策划出来的棋局,可他却不是最终的赢家。林潋衣是有些报复的快感的。他算计了顾夜阑,自己却也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他曾将她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抱枕,只是为了抚平心中的伤痛。他说,嬅儿,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父皇会死?是顾识彦……。第一次,林潋衣捂住他的唇,阻止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她说:顾夜雨,你若想活,就不要说。顾夜雨惊愕的看了她许久,终是像个受伤的孩子:嬅儿,我真的好不甘心。林潋衣笑:你不甘心什么?他想了许久,安静的开始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输了。林潋衣眉眼弯了弯:是的,你输了。
是的,你输了。可是她还不能输……
站在望江亭上,山色湖光,宫楼亭宇尽览眼底,原本大好的景致,却在桃林间青衣男子回眸的那一瞬间,黯然失色。
林潋衣笑了笑,爬上他身后的桃树上,忽然猛烈的去摇桃花树,满树的桃花落下,尽数落在树下那沉思的人儿身上。
他略微皱了皱眉,“衣衣,别闹。”
林潋衣从树上跳了下来,看着他满身的桃花瓣,竟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顾哥哥,衣衣给你跳舞。”
他的眸中微掠过一丝诧异,随即对着她一笑,“好。”
微微细雨,她扔下手中的竹伞,娇影移莲步,伊人缓缓起舞。雨中扬起的桃花飞舞着,飘零着,散落在倩影的周身,美不胜收。顾夜阑望向她的眼睛,忽然就那么顿住了。他想,这一幕,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她从来没有想过顾识彦会查她的身份,也从没有将这样一个人放在心上过。
那一天,她和往常一般去找顾夜阑,可是这一次,太液池上没有顾夜阑的身影,林潋衣不疑有他,只道顾夜阑被烦事缠身,或许迟些就会来了。想着,她便靠在树边一边看鱼儿觅食,一边耐心的等待。可是没有等来顾夜阑的身影,却等到了顾识彦。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遇见这个男子,这是一个看似温文儒雅的男人,望见他的第一眼,便让林潋衣心中生出了一股熟悉之感。这个男子身上的气息与顾夜阑微微有些相似,可是他的气息太过于张扬,与顾夜雨一般,却是矛盾的存在。
他的眼睛很像顾夜阑,他看着林潋衣,眉头一直蹙着,似乎看见林潋衣,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她的唇边露出一抹欣喜的笑意,对着他恭敬的施礼:“参见皇上。”
顾识彦嘴角一扯,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模样,开口道:“没想到南诏一直寻找的公主,竟然藏在我西罗皇宫三年之久。”
他的眼神却十分锐利,仿佛洞悉着一切事物。林潋衣知道,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男人。在他的身上,有着和她一样的清高孤傲。
听到他的话,林潋衣的心凉了凉,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强笑道:“皇上在说什么?”
他冷冷一笑:“七皇叔做事真是不妥,今日可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了。”
林潋衣看着一帮侍卫将自己拿下,也知再挣扎已经无用,微闭双眸,一阵寒风吹过,鬓间的发丝被吹得有些凌乱。
她平静的开口:“你要做什么?”
“南诏与西罗乃友好之国,可是公主毒害了我父皇,自当要给我西罗子民一个交代。”
林潋衣指尖轻颤,胸口传来一阵轻微的痛感,那痛感犹如针刺。空气中隐幽传来一阵浅浅的花香,林潋衣脚步一顿,抬头望去,正见宫闱小道上站着一名青衣男子,此时正怔怔的看着自己。
她微微一笑:“我毒害了你父皇?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是吗?”
顾识彦不可置否,脸色阴沉:“朕本该早些查明你的身份,否则父皇便不会死。”
他自顾的演着戏,林潋衣却觉得有些无力,看着顾夜阑不可置信的神情,竟有一种疲倦之感,她笑:“皇上你的戏演得太好,林潋衣,自叹不如。”
“承认就好,来人,通知众位大臣上朝,朕要亲自审问这个女子。”
“慢着!”林潋衣沉声喝道,“我好歹也曾贵为公主,便不是你们这些下作之人碰触的,我自己走!”
“哼,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别说你父皇早已化作黄土,就是你,也早已不是公主之身。”
“就算我父皇已经不在,可是我曾经是名正言顺的身份,高贵的血统不是你这样的乱臣贼子可以比拟的。”林潋衣的笑容有些怨毒。
顾识彦脸色一白,狠狠踹向林潋衣的腹部,并不去管她是不是承受住他的力气。
林潋衣只觉得冷汗涔涔,腹部一阵绞痛,咬牙低声用只有顾识彦能听见的声音道:“不要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你若是敢动我,大不了同归于尽。”
“你敢威胁朕?”顾识彦的眼眸眯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忽然压低声音:“你知道什么?”
林潋衣轻哼了一声,嘲讽道:“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不知道皇上还留下一份真正的诏书,若是我在众人面前将诏书拿出来,不知你这皇位还坐的了多久?”
“把东西拿出来,我饶你一死?”他轻轻道。
林潋衣笑了笑,“你真当我是孩子吗?给你,永远不要妄想?”
“你想怎么样?”顾识彦眯起眼睛。
林潋衣转头看他:“不要以为你杀了我就可以瞒过所有人,只要我一死,马上全天下得人都会知道是你毒死孝宗帝,谋朝篡位!”
顾识彦没有说话,但是眯起的眼眸却告诉她,他的怒火不轻。
“你想?”
“跟我合作,帮我复国!”
“妄想!”
“反正我不介意,你以为死过一次的公主还会在意生死吗?你若不答应,便是鱼死网破!”
顾识彦没想到自己原本想威胁顾夜雨的筹码竟然成为了让自己进退两难的人。
“你敢逼朕!”
“只怪你作茧自缚!”
顾识彦忽然不笑了,他睁大眼睛看着林潋衣,嘲讽道:“你当朕是三岁小孩,相信你的鬼话,若是父皇真有诏书,你为何早不拿出来,偏偏等到今天。更何况,朕倒是没想到你对朕的七皇叔如此痴情?”
“你不知道得事情又何其之多,你可以不信,只不过你就要赌一次了。”额间滑下冷汗,顾识彦下手太重,只怕伤及了她的肺腑。
“赌又何妨,朕还会怕你。来人,将她先关进大牢,调大臣进宫,朕还就不信,你一个小姑娘能做出什么作为!“
说完拂袖而去。
在牢中并没有待太久,她便看见了易含非的影子。她曾想过第一个找到她的会是何人?没想到竟然是易含非。想起那一日,易含非独自站在河边,脸上的表情清冷且孤寂。
他似乎是在追念着什么,脸上的表情不舍且痛惜,似乎在为一件逝去的东西绝望。
林潋衣不懂,这样的易含非会在哀悼谁?那一****打扮的很是华丽,曳地的长裙拖过地面,随着主人滑入了雨中。雨水冰凉,易含非却浑然不觉。他闭着眼睛,张开双手,静静地让雨水冲刷自己。
西罗的雨一如既往的冰冷,此刻的林潋衣回忆着一生,有美的,有悲的,有痛的,有暖的……
生命的尽头真的很近,稍不注意,一生已经过去。
看着易含非,淡淡喊他:易含非。
他回头只淡淡一笑:“小师傅。你看这樱花多美?”
林潋衣的声音微微一颤,他的声音柔和,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只是其中多了一份淡淡的漠然。“你看樱花飘零,就像生命绚烂。”
这本不是樱花飘落的季节,他却看见了樱花,林潋衣以前不知,可是后来她便知晓,只有南诏国才有樱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