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白狐,一路翠绿蜿蜒,哗哗的流水声与鸟啼清音从山间下传来。虽是山道,却丝毫不窄,那宽敞的道路颇为干净,显然不是荒废之路。顺着这条路下去应该就会到集镇吧。林潋衣并不熟悉西罗的地形,此次也是她第一次来到,心中不免有些好奇担忧。
此季正值秋季,满目山林皆是秋色浓浓,抬头望去,只有这一轮毒日不和协调。林潋衣倒也不是多怕热,只是这走的时间太长,却不见半个人影,也望不见路得尽头,林潋衣不由得有些挫败。她抬头望了望天,心中想,要是能够一飞而上,踏风而行就好了。
所幸秦朔教了她两年轻功,心思一动,她巡望了一下四周。见没有人影,她自顾微笑一下,脚下一轻,人已飘拂飞起。
刚踏上树枝,刚要借力跃起,一阵飘絮层层落下,洒满了她一身,连带着她与白狐都一起打了一个喷嚏。
“啊!小仙女!”
不知是谁的一声惊呼,让林潋衣惊了一跳,她望着前方目瞪口呆指着自己的男子,那是一个清秀的书生,一身儒衣,似乎刚下学的模样。林潋衣这一下可惊了不小,她选的这条山路应该没有人影。
林潋衣直觉的皱眉,此刻她站在树上,看着地上那个显然比她还要惊愕的男子,竟也无话可说。
林潋衣眨了眨眼睛,难道这山间还有学堂?趁着那男子还在瞠目结舌似乎喃喃着“仙女”之类的言辞,林潋衣不再望他便一飞而去。
林潋衣穿梭在树林之中,隐约听见地面上那个男子一声一声的呼唤,“小仙女,小仙女等等!”……
林潋衣回眸去望,那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烦人,此时的他正在地面上跑着,追赶着自己,那份痴傻让林潋衣摇头轻笑,仙女么?和凡人又有什么差别?
林潋衣飞在树丛之中,避开了众人的视线,心中不免呢喃。这不过就是轻功罢了,有什么好奇怪,没见识。
当然林潋衣不知道,此刻她抱着九尾狐,再配上秦朔那堪称变态到几乎可以踏风而行的轻功,真的不像人。
林潋衣知晓自己的身份不可随意暴露,她也并不想与其他人接触,何况这里是西罗,接触了坏人毕竟不好。
终于透过树影望见了一处市集,林潋衣心中一喜,寻了一处山路落了下来。
柳色的翠烟衫,袖口绣着几朵兰草,雾色撒花的萝纱裙将她衬得更显美妙。
刚想着要不要现在下山,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啊!”的一声。
林潋衣一惊,连退了两步。她没有回头,就想着直接飞走远离这个人,谁知刚浮地而起,衣袖便被拉住了,身子一沉,林潋衣又落回了地面。
林潋衣有些诧异,回眸去看这个大胆的男人,一看之下不禁愣住了:“是你?”
眼前之人不正是之前的那个小书生吗?
只见这个书生背着一个书篓,看上去很是和气,只是神色激动了一些。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他立即松开手,连连道:“小仙、小仙女……小仙女姑娘,在、在下 ……在下唐突了,在下……在下只是……”这个书生似乎是跑了很远的路途,此下连说话都说不完整,没说两句就已经弓着腰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
这个人的声音其实很好听,样貌虽没有秦朔那般俊美,却也不失温柔之息。
林潋衣望着他坐在地上喘气的样子,不禁有些狐疑了,她望了望天,又望了望山上的路。她刚才似乎飞了很远啊,这个小书生竟然能追得上她?难道山上还有捷径?还是他也会这种秦朔牌变态轻功?
“大哥哥,你拦我做什么?”林潋衣见男子一直追着自己,眨了眨眼睛,又露出自己的纯真模样,好奇的问道。
林潋衣的声音清玲柔和,加上整个人又美丽讨喜,听得那男子一阵愣神。
“呃,小仙子可是昙下派中人……”那个男子望着林潋衣有些出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竟然看一个小孩子失神,真是好笑了……
“昙下派?”林潋衣默念,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别说是西罗的事情她可谓是一无所知。就连她的老家南诏,她估计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摇了摇头,林潋衣轻声说道,“我不是昙下派的人。”说着她便抱着九尾白狐要向着前方走去。
小书生一见林潋衣要走,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追上前去,他的步履踉跄,险些又摔了一跤,那样子很是笨拙。
“小仙子留步,小仙子我想拜你为师?”那男子说得大声,那温和的面庞虽没有多么俊朗,却有着那一份深沉的魅力。
林潋衣听此愣了愣,便见男子一下子跪拜了下去,“求小仙子收我为徒!”
林潋衣被这一阵势吓了一跳,她伸出手想拉起男子,“这位大哥哥,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
谁知那男子一下子拉住林潋衣的裙摆,大声道:“小仙子收我为徒吧,我一定会好好修行,求小仙子不要嫌弃在下没有天分。”
林潋衣暗自翻了翻白眼,这人无知的叫她仙女也就罢了,还非要加个“小”字,怎么听怎么憋屈。
不过林潋衣现在的样貌也只有十岁的模样,而这个男子应该也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他们这一站一跪,当真有些滑稽。
没想到这孩子年纪轻轻,竟然是一个傻子?
“我不收徒。”林潋衣无奈,想要拉开裙子,可是那书生虽然看似瘦弱,可力气却是不小。
林潋衣比不过他的力气,也飞不起来。于是,这一拉一拽的二人就这么僵持住了。
“小仙子,在下真的很诚心,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吧。”男子不依不饶,那本就温柔的神情上带上浓浓的恳切之意,只要人觉得不答应他就是一份罪过。
林潋衣从没见过这样的男人,在她来到这个古代之后,尽管会有人对她公主的身份敬畏,但也只是脸色稍变之后就再没有了表情。见多了那些独立自持的男人,再看脚下死死抓着自己不放的小书生,林潋衣不禁有些不知所措。
林潋衣并不是清冷孤傲的公主,尽管她从不多言语。
世人以为她自持身份高贵,或是不爱说话,只是又有几人知晓,她不是不爱说话,也不是因为身份特殊,而是她不知该与谁去说话,或是该说些什么。除了与秦朔,她真的几乎不曾和谁说过什么话?
她孤独了太久,久到忘记了她这个年纪应该拥有的那份纯真,久到埋没了曾经那个机灵的少女,久到被所有人都遗忘了。
曾经她的身边有秦朔,虽然她常常对他不好,但是她真的好珍惜这个朋友。秦朔走后,她孤独了好久,因为连最后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都失去了,她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现在连父皇也离开了。她真的只是一个人了。
尽管只是一个小小的幸福,但在那时,这便是她期盼的永生幸福。可那永生想得太美好了,以至于最后也被剥夺。
自从秦朔走后,林潋衣就没有展露过一次笑颜。人人都敬她的身份,惧她的威严,或是不屑她是煞星。就是没有人会和她说话,和她笑。
现在这个小书生只当自己是小仙女,那凡世的种种自觉让林潋衣封印的心灵慢慢苏醒,她曾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可是重生之后,她的心智并没有随着时间慢慢成熟,而是仿佛再次慢慢度过了一次。
现在看书生脸上恳切诚意的模样,林潋衣真有点进退不得。
“我,我真的不收徒弟。”林潋衣低下头,秀眉微微皱起,脸上的神情有些为难,那系发的两根柳色发带从两侧垂落下来,衬映着娇美的面庞更显楚楚动人。“我也不会教徒弟。”
公主收徒弟,还是被一个凡人当做仙女。这,是不是太奇怪了。
见那小书生睁大眼睛望着自己有些发愣,林潋衣以为是自己的话太过直接,便想着如何委婉一点拒绝。
“你放开我吧,你说的那昙下派应该就在这山上面,要不你去那里看看?”林潋衣耐心的解释着,希望这个小书生可以翻然醒悟。
可谁知那白净的书生只有那一瞬的愣神便又开始嚷了起来:“不,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既然弟子说要拜小仙子为师,那就一定要拜小仙子为师。弟子寒窗苦读,如若连说出的话都做不到,那岂不是不用做人了。”
那书生说得义愤填膺,林潋衣被他说得愣了一下,她从没见过这么死板的书生,曾经她听那些从凡人修炼为仙的仙人们说,人间的书生大多很迂腐,从来不懂得变通。如今林潋衣总算是亲眼见识了。
林潋衣强自忍耐着,她还是忍不住又望了一眼他。
这个书生虽然罗嗦了些,长相也没有可以让人一眼即可铭记于心的俊美明耀,但他的声音却是十分好听的,那朗朗明明的声音仿佛一缕清泉,听在心底很是舒服耐用。
“你只是把我当成了昙下派的弟子,可我真的不是,你要学仙法而我用的是轻功,所以你不用对我讲什么信用。”林潋衣还是希翼那书生改变主意,毕竟自己还需要思考接下来的路程,不能在此和他多浪费时间。
“不行!”那书生一听这话显然不乐意了,他大声驳斥,让林潋衣惊了一跳,就听他又说道,“无论小仙子是不是昙下派中人,我都拜定了小仙子为师,小仙子不必担心,弟子绝对不会反悔,将来也一定会好好孝顺您老人家,一定会侍奉师父终老。”
侍奉终老?老人家?林潋衣只觉得自己头顶乌云层层,她此时模样看起来很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