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星楚莲宫
“公主伤心也别作践身子。”
殷佳思自从回来便恹恹地,窝在了床上,不声不响。
水灵可不习惯这样的公主,在她看来,她家公主就该是威风凛凛,嚣张傲气像只小老虎一样的人儿,而不是现在蔫蔫地,半晌没有任何言语。
水灵放下端着的甜粥,走进床铺帷幔。深吸了一口气,按着打鼓的心脏,出了声。
“公主,公主?”没有得到任何反应,水灵又壮了壮胆子,“哎呀,公主您这又是干嘛,您又不是不知,这和亲的亲事本为二国联谊,并非表少爷所愿,表少爷平日里那么宠爱公主您,说不准,现在也在糟心呢。我觉得呀,表少爷很有可能是为了怕公主伤心,才故意表现出开心的样子。”
床上的殷佳思虽气闷,听了小侍女的话,心中烦闷略有舒缓,于是懒懒地动了下身子。
水灵只是估摸着公主为表少爷的事烦心,没想到猜对了,一准儿说进了公主的心坎里。
水灵咽了咽口水,接着劝解,“公主您说,表少爷一个男儿,为了国、为了家,无论如何都不能拂了皇上的意思呀,公主现在这幅样子,倒像是表少爷给您气受似的,那表少爷多冤啊,您看您生了半天的气,却不知道生什么气,还不是白生气一场嘛。”
“我就是不甘心。”殷佳思突然掀起被子翻坐起来,吓了水灵一跳。
看着殷佳思气的红扑扑的小脸,水灵脑中灵光一闪,突然转了语意,板着脸一本正经地数落起殷暮雪来。
“是啊,您为表少爷做了那么多,表少爷却一句解释都不给您,好像一切都是您一厢情愿似的,我家公主身份尊贵,相貌又美,不愁没人要,争着抢着做驸马的王孙子弟多了去了。表少爷实在是太过分了!”
“不许你说表哥!”殷佳思虽然心里别扭着,可是仍是舍不得别人说有关殷暮雪不好听的话!
“是是是,奴婢嘴贱,奴婢该死!”水灵委委屈屈地收住嬉皮笑脸,抬起小手就要扇自己的嘴巴,落到了脸上,又变成羽毛一样轻了,不忘夸张,“呀,疼。”
“啐”,殷佳思撅着嘴巴,不与水灵一般见识。这小丫头就会哄自己开心,成天卖宝。
水灵见公主不再怄气了,舒了口气,就怕公主气出个好歹的,连着自己也不好过了。
“那公主,传膳么?”
殷佳思咬着嘴唇,水灵说的对,就算她生气,生的是哪门子气啊,只有她让别人生气,没有别人让她生气的理。就算是闹事,也要有力气闹事。
“传!”手指紧握,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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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雀宁宫——和亲宴
镰月高悬,树影婆娑。
“我说六弟,你身子太虚,这酒啊,四表哥就替你喝了。”深青色银丝鸟纹锦缎的风默男子抢了将要塞至殷暮雪手中的酒杯,端详一阵,一饮而尽,又将酒樽倒置,示意这一周,扔到了围在面前一群人的地上,发出清脆的“咣当”振荡声,在喧闹的环境中,生出别样的感觉。
殷玖種缓缓扭头咂嘴,啧啧感叹:“明阁司的酒就是好,可惜了,酒太烈,六弟多病,喝不得!诶,六弟,这我得说你了,”殷玖種佯做数落殷暮雪,“你说你,明明跟个仙儿似的,跟些凡夫俗子喝什么酒呢?怎么着?还想借着酒力渡你口仙气儿,羽化升仙么?”
一番话看似斥责,却没有一句责怪,反而骂了那一群不怀好意的递酒之人。
“咳咳,咳,四皇子教训的是。”殷暮雪脸色苍白,拉紧了身上的大氅,更显得孱弱无力。
“还有你们,啊,”殷玖種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一个个拿这么好的酒,怎么不去敬勤王?这无功不受禄,老六一没功、二没禄,你们这样做,莫不是在损勤王?还是府内的大人们说了什么,对勤王有偏见,对着小六报复?小六耳软,我可不是耳软的,我这长嘴长鼻子的,不怕闪了舌头,要是我不高兴了,可保不准说些什么。”殷玖種双臂环着胸,故作好笑地笑着。
见着众人无人在意,熟视无睹,依旧是乱哄哄的劝酒吵闹,殷玖種气滞,眼神有暗芒闪过,夹杂戾气,却很好地在暗夜杯酒流彩中掩抑起来,隐忍不见。
殷玖種放大了音量,笑容更加和煦,弯了眼角,继续道,“欺辱皇室宗亲,按殷星历律,轻者,杖责一百,重者,削贵籍,入天牢,交由寺卿惩治。”神色傲据,收了笑脸,一副“刚巧,我不高兴了”的样子。
“四皇子误会了,方才是仁薏兄不小心湿了六王爷的衣服,心怀懊恼,臣等怕王爷怪罪,特意陪仁薏兄向六王爷赔礼呢,正巧被您看见了,您这话说的,好像臣等欺负六王爷似的,臣等棚门敝户的小民,哪敢啊!”见情况不妙,碰到了硬钉子,为首的男子扣着手“言挚意切”,出来圆场。
殷玖種无语地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臭不要脸的,欺侮人都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真是服气了。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养不教,父之过”,看这群子弟的鬼样子,都晓得平日里的教习是什么样子的。
“原来是误会啊?这赔礼之事,小六堂堂一个王爷,当然不能作罢,要不还要请那个,那个什么薏仁?噗,咳咳,”一听仁薏,殷玖種满脑袋都是吃的薏仁,干脆不去想它,绷住想笑的脸,“就请让那仁公子?登门赔礼好了,如此,可好?”
看着面前一群王公子弟沉下的脸,殷玖種心底一阵痛快。
“就依四皇子,改日仁薏兄会亲自登门赔罪,可是?薏仁兄。”为首男子拿胳膊捅了捅身边满脸不情愿的男子,强挤笑脸,却未料也说出了薏仁二字。
“是。”身边男子像吃了狗屎一样,脸色臭烘烘的。事情又不是他一个人做的,大家商量好的,凭什么每次都要他来顶罪啊?要不是想挤进都城上流圈子,他才不会委屈自己装孙子。
“这样,四皇子您看,我等退下了。”语气有了微妙地变化,甚至“臣等”都成了“我等”。
“诶~慢着,”殷玖種目光不咸不淡地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最终目光再次落在最前首的男子身上,深深记住了他们的样子。
“四皇子,是还有什么事准备吩咐?”男子袖口已经攥紧了拳头,攥皱了袖口。
“无事,只不过有些事儿要交代,以后再敬酒,大可不必如此动众,你说这东一杯,西一杯的,小六接哪杯好啊,挑了这个得罪那个的,要是都挑了,可不是回了礼,是送了命!”
“是,四皇子说的是,明白。”这次,更是连“我等”的一点称谓都没有了。众人懒散转身,打算离开。
“此事,我会上报司簿,赔礼之事,得需要提上日程。”前首男子脚步微微一定,咬咬牙,压制下暴戾,谦卑拱手,“是。”
身后一群人心有不甘,又无法表现出来,只能悻悻地散了。
“四哥刚从演兵场回来就跳出来,不怕惹麻烦么?”殷暮雪见众人像躲避苍蝇一样躲得远远的,心绪复杂地发问。
“呵呵,那就是一群恶狼,你身上要是没有肉骨头给他吃,又赤手空拳,若不拼一下给他们点教训,让他们知道你并不是那么好消化的。他们下次说不定变本加厉,扑上来把你吃了,怕什么!”殷玖種满不在乎地冷哼道。他一个闲散皇子,能有什么麻烦?麻烦?他的麻烦不少么?多一点又怕什么,只怕,他们都懒得浪费他们的精力去找他这个没有任何价值的皇子的麻烦。
“也不知道这次宫宴有什么名堂!”殷玖種不满地嘟囔,一回来就这堆争权夺利的破事儿,他还不如在演兵场练兵呢!
殷暮雪动了下眉毛,哑然。
半顷,喃喃:“四哥只怕没得到消息,此次宫宴,是为殷星如月两国的和亲宴。”
“关我屁事!”殷玖種没放在心上,转念一想,快速眨眼,语气迟疑,“不会……不会与我有关吧?”
殷暮雪无奈摇头,殷玖種见状松了口气,笑骂:“你小子,什么时候学坏了!”
“四哥……实际此次宫宴,与小六有关。”此次和亲决定重大,除勤王府与重要朝臣外,他人不知,实属正常。
“小六……莫非?”殷玖種见殷暮雪说话语气神秘,于是眼神询问着。
殷暮雪再次点头。
“过分!”这样的事,殷玖種不信是自己的父皇决定的,一定又是是那群迂腐的大臣死谏!那群大臣忌惮舅舅勤王,联合起来,给勤王难堪,岂有此理!
“表哥小声,此事重大,不可乱传。”好在众人躲远,恰恰给他两人谈话的机会。
“父皇呢?”这样的大事,既然是和亲宫宴,怎么不见父皇。
殷暮雪轻眨了下长睫,摇头表未知。
不对,既然是和亲,本为朝堂公事,没理由举办什么宫宴,在朝廷上做好决定昭告天下就好了,莫非!父皇在等什么!在等……等勤王的态度!
殷玖種想到此事,眼神一亮,探头过来,见殷暮雪面无表情,却抬起眉头,有深意地无辜抿嘴。
殷玖種懂得了,果然是自己想的这样!看来今日宫宴,会有安排好的大事儿发生!那还有什么不快,一切尽在布局者手中,就静观其变,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真好,又有棒打出头鸟的热闹看了。
殷暮雪欣慰,他想到的,果然从小与他同心的四哥也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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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薏兄刚才可是怪我把你推出去顶罪么?”眼尾狭长的贵公子低头追逐着大步快走的男子。
快步走的男子停下来,眼中愤懑。“一个无权利的废子,孟凡兄忌惮什么!”
孟凡抓住申仁薏的袖口,眉眼压低,轻声,“嘘——”
嘘个屁的嘘!虽然他们现在处在宫中,但偌大个铜雀宁宫,还能处处有眼睛么?孟凡就是太谨慎,忌惮地太多,胆小怕事!真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和他混在一起!申仁薏甩开袖子,继续暴走。
孟凡这次未追上去,只是眯缝着眼睛,看着申仁薏的背影,意味深长……
如果真的胆小怕事,刚刚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怎么会有胆子上前争论,甚至,扭曲黑白?
拿了人当了钉子使,他人还未知,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轻觑。
孟凡整了整袖口,扭头,转身,一步一步,走得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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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星乾墨阁
“皇上这一手的好棋,布的好局。”福禄公公轻掸着拂尘,凑过头来端详殷皇一人的棋盘,既有夸赞,也意有所指。
“福禄你来,看看这下一步,该怎么走?”殷皇好似没有听清福禄的话,头执着一颗白棋,手指悬空未定。
“皇上心中已经落了棋,老奴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福禄自从八岁开始跟从殷皇,一恍几十年过去了,虽是主仆,二人更似挚友,私下并没有什么阶级之分,说话自然也没有什么顾忌。
“啪,”棋子被殷皇落在棋盘之中,福禄再次探头来看,露出欣慰笑容。
“皇上也该去看看了。”让皇上去,也只是意思意思,随便走走。今日宫宴那一群小孩子,能掀起什么风浪,有看头的不过是他们背后的势力纠葛。
可能在福禄看来,那一群小孩子联合起来,都抵不过他的一根手指。
“是该看看了。”殷皇拄着腰,慢慢起身,“老喽,老喽,这才多一会儿,两腿疲软。”
福禄扶着殷皇,浅笑,“天子也是人啊,只要是人,不服老都不行,这不,这几天,奴的头发,都白了几根。”
“哈哈哈”殷皇爽朗大笑,拍拍福禄肩膀,“你这是向我邀功哪!哈哈,得得得,这几天的确是麻烦你,等过了这阵,你把小路子送来,朕就准你告老还乡!”
“那皇上可得记准了!”福禄表示不相信,这话,他听地可有千八百遍了,不是都说天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么,怎么到了他这里,百般无赖。
话说,他若是出宫了,也的确算得件美事,好啦,就不与这个皇帝佬儿一般见识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