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男子是否反应过来,杨童童绕过一边,走下台阶,走得缓慢,不远,脚下微微一顿,语气又柔和俏皮起来:“陈归,其实,我缺朋友。”
不待陈归反应,这下,是真的走远了。
如月夜王府
夜王此时一阵头疼,从后堂走进来,抬头便看到了自行排着一排的夫人丫鬟们,冷冷地在二夫人、四夫人身上转了一圈,意味深长地收回视线,眼中神色警告之意明显。
丫鬟们忍不住缩脖,头皮发麻。
夜王缓慢坐下,语气毫无波澜,“听说今儿个,王妃昏倒了?”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颇有风雨飘摇之感。
夜王此阵正为和亲之事忙得焦头烂额,没想到哄好了王妃,又后院失火!这些女人,就不能消停消停!
“王爷,你听我说,这事儿……”江念平呜嚎一声,哽咽又带着委屈,“瑟瑟缩缩”撇了眼李珠雪,“是二姐先说我的,谁晓得那衣服那般不结实……妾就撞了出去……”
“我没个缘由能说你?你心里有鬼,自己知道!”二夫人向来看不惯江念平这副做作的样子,恶人先告状,反而装地跟个小白兔似的,兔子?她也配!
“王爷,你看……”四夫人继续卖可怜,眼角含泪,美目盼兮。
……李珠雪恨不得一个眼刀子戳死这个作假的贱人。
“王爷!妾身无错,王爷明智,什么事情不能仅仅听人一面之词!”
“二姐字里句里可都是夹枪带棒,装了尖刀子似的,在座的可都看得出来!哦?二姐说我一面之词,我怎么一面之词了?我说的,可都是事实,在场的人可都是真真地看见的!二姐这般意思,难不成是说王爷不明智么?”
“放肆!我怎么说了王爷,你不光背地里挑拨我与王爷的关系,现在更是明面了!”李珠雪急忙辩解,有嘴说不清,心中暗骂江念平这个小贱人。
这江念平猪脑子一般的人,几时口齿这般伶俐了?以前还真是小瞧了她!这么多年,虽然她们相处地磕磕碰碰,可也无伤大雅地过了来。江念平也算是知轻重,怎么偏偏挑选这个节骨眼跟自己杠上了,给自己难堪!难道真是分不清夜王府此时的局势么?
她(江念平)若是把她李珠雪推倒了,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李珠雪猛然回悟,感觉脑海划过一丝灵光,发觉几丝诡异,暗暗心惊。皱着眉头,双手不禁死死地拧住袖口,整个人心神不宁。她现在只希望一切,都是她自己多虑了!
江念平听到这句话后,脸色咻地拉下来,刚刚抑制的得意消失不见,轻轻理着领口衣襟上浅微的褶皱。
“二姐说话也要有理有据,这么多年,我们姐妹可都是和和睦睦,如今这小郡主回来了,二姐怎么反而还硬气上了,莫不是忘了郡主是嫡亲娘娘生的?生出了什么不该生的心思?二姐可得注意了,什么叫言多必失!真不知道二姐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就给我扣了这么一个大帽子,四妹福薄,担待不起!二姐,咱们吵归吵,闹归闹,可是话可不能乱说,只有疯狗才是乱咬人的!”
二夫人刚刚抑制下的狂躁又腾地蹿了起来,几乎压过刚刚回悟的理智。只得使劲攥着拳头,压到眉头,思虑江念平最终的目的。
江念平一开始就把这件事情跟夜王府名声挂了勾,刚刚更是故意在王爷面前多次提及嫡亲小郡主,显然让王爷质疑她李珠雪有推倒王妃、过养郡主的篡位心思!在夜王府生活了多年,王爷的为人她们何尝不知?王妃与郡主是王爷的心头肉,一旦有人触及,绝对是万劫不复!江念平这般话,实打实地不怀好意,想把自己逼上绝路啊!
她李珠雪也不是任人摆布的主,更不是好惹的,这一点从当年被大人献进王府足以见得。她自认是个聪明的女人,从她知事起,她总能快速把握局势。所以现在要做的绝不能是争执,这是不明智的,也是占不得一点好处的。
李珠雪微微尴尬一笑,但并不意味这当场咽下这口火气,于是,笑眯眯斜着身子,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身后的柳西子,目光又定在江念平身上,“扣不扣帽子,四妹明白,只是四妹说这话,可要掂量着些,毕竟,三妹可也在场,三妹伶俐,最说得实话了。”
李珠雪选择转嫁危机,拉出一个最有发言权的目击人来淡化空气中弥漫着的浓浓算计。
这下反击,倒让占了上风的四夫人措手不及,更是轮到她脸色发青了。
江念平手指气的发抖,努力克制,语调再次提升,“呵呵,怎么,还拉出个帮凶么!”
柳西子本来就是局外人,原本就不想多纠缠,被李珠雪拉了进来就算了,可是现在又被江念平说成了“帮凶”了。
她平日里认为江念平是有些小聪明,只不过,这聪明,是上不得台面的!看来,当年武央候弃了当年冠绝都城的江念平不是没有道理的!
柳西子不想辩解什么,眼神淡漠对视上了主座的夜王,没有委屈,没有埋怨,就那样,淡漠似水,淡漠里却有几分掩饰不住的柔情,夜王见此,脸色缓和了些,目光不善地盯着最前面喋喋不休的江念平,真把他这个王府主人当傻子么!
“哼哼,不说话了吧,果然,都是串通好,故意捉弄我的!”江念平此时有些冲动,乱咬人。
“砰!”茶盏重重掷到桌面,溅落大片水花。夜王寒着脸,不出一言。
吓了江念平一激灵,住了嘴。
丫鬟、小厮缩着头,齐刷刷跪下,伏在地上一片,气压快速降低,几乎到冰点。
气氛僵了不知多久,计算着时间的镯晴姑姑从侧房走出来,压下眉眼笑意,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小心翼翼挪步,走近行礼。
“奴婢见过王爷。……王爷——,医师说,王妃有些心悸,让喝了些果汤。现王妃又睡下了,王爷要不去看看?”
夜王目光又冷冷地在众人头上转了个圈,没有立即回复镯晴姑姑的话,悠悠地起了身,跨开了步,走了。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没了夜王,江念平也没了嚣张气焰,整个人也无趣了,眸光不时打量李珠雪、柳西子方向,不知思量什么,全然没有把夜王刚刚的火气放在心上,收敛了神情。
室内仍是一片寂静,呼吸声夹杂在这寂静中,都显得异样。
“……二姐……”江念平突然开口,略有迟疑。
李珠雪认为今日与江念平撕破了脸皮,于是冷哼着,颇为不屑,扭过了身子,嘴里仍是不饶人的:“呵——又卖什么官司!”
“二姐,今日这事儿,的确是四妹不对,四妹赔礼了!四妹我也是顺水推舟,将计就计,不得已才这么做的。”江念平半真半假,神情诚挚。
李珠雪才不信她这套说辞,中听的话儿,谁不会讲?打完了架,想撇个一干二净?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这一套,以为她是小孩子好糊弄么?
“是么?”李珠雪拖起了长调,语句生冷,“还能有什么隐情,为难着你跟我作对?”
江念平这下不愿意了,她这么低三下四,李珠雪她好大的架势!她才不稀罕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柳西子倒产生了些兴趣,较为配合地拉了下李珠雪的胳膊,李珠雪住了嘴,有些责怪,却也没拂了柳西子的面子。
“得得得,看在老三的面子上,先不跟你计较,这儿时间不多,你捡重要的说。”
江念平还是迟迟不开口,却示意丫鬟仆人们退出去了。
神神秘秘地,李珠雪夹着眼睛,心里冷哼,半只眼睛都不想看见江念平。
“其实,我今天闹这么一出,就是要跑到王爷这里,图个心安,这府里王妃的‘雀儿’们太多,四妹我实在想不出个地方能安心约二姐、三姐出来,才出此下策。”
李珠雪、柳西子静默着,对啊,整个王府都是王妃的耳目,大家心知肚明的。只有王爷这里,勉强算得上是最安全,最稳妥的地方了。
李珠雪对隐情之事,信了三分。
“今早儿,我派了大丫鬟喜栾去天青楼买香膏,你们猜她看着了谁?”
“能有谁,莫非就是一群贵人府中女眷的下人。”李珠雪脱口而出。
“要是下人,我干嘛这么大费周章!”江念平撇着嘴。
“谁?”柳西子见状,心中竟然出现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而这种想象,让她暗暗心惊。
“喜栾本是抢到了香膏,谁知道赶巧却丢了府中牌刻,连着香,也被抢走了。”
“后来呢?”柳西子接连发问,心猛的沉了下去。
“后来,碰到了咱们的……咱们的姑娘,”江念平压下声音,还没等李珠雪反应过来,又补充了一句,证明自己的清白,不是胡说,“喜栾平日里可是我最器重的丫头,又见过咱们的郡主,定不能欺骗我的。”
“不过也是奇怪,咱们姑娘好像跟天青楼有些什么关系,里面的老板娘见着咱们的姑娘也是毕恭毕敬。听喜栾说,姑娘好像不认识她,反而交代天青楼的伙计重赠了她一盒新的香膏,好心交代了用法,这些,喜栾可都是真真经历的。”江念平夸张的表情,仿佛自己也在场看到了一样。
柳西子心绪千丝百缕,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感觉,照江念平这么说,她倒觉得事情复杂了!不由得再确认一番,“你说的,可真是咱们的姑娘?”
江念平面色凝重着点头。
李珠雪觉得平日里这个老三就是沉稳的,很少流露出神色,现今这样,是失态了,可是,是因为什么呢?
“要真是咱们姑娘,还能抛头露面么?而且周管家可没收到郡主出府的牌刻或者命令,是有些说不通的。”李珠雪作为王府二夫人,平日里没少派人跟新来的管家通络,通晓王府的一些事情,不由地提出了疑惑。
“的确没有这个可能。”柳西子矛盾着。那江念平虽然不靠谱,可是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可究竟,问题出在哪了呢!
“哪有不可能,”江念平反驳,“你们想想,最近府中发生了这么多事儿,都是以前未有的,而且,这事情里里外外,哪一件不与那主儿有关?要我说,咱们的姑娘,不,不一定是咱们的姑娘,没准,咱们的姑娘,在十年前的改命换雨那件事儿,就……”江念平使着眼色,咽下了没说出的话,语气发冷,“所以说,这个姑奶奶哪里是单单有本事?那可是本事通天,大了去了!说不准,还嘲笑咱们笨呢!我看,这王府很快就要易主了!”
李珠雪也是表情凝重,拧着眉头,不用江念平说,她也察觉出最近府中暗里风向的变化,具体怎么变化她也不知,总之,像暗波里的水流,流向不定。
“是有古怪。”柳西子听江念平的一番说辞,又想起了小郡主今天早上稀里糊涂的话,还有她身上那飘忽着的熟悉的香气……
见柳西子也表了态,李珠雪心下真正担忧起来,“那我们又有什么经营的法子呢?这地儿又没有多长时间,王爷一会儿也该回来了!”
“诶,二姐怎么犯了糊涂,如今我们三人已知郡主古怪,这应对之法又是一时得不出的,回去想想又何妨?府内不安全,那过段时日和亲宴,咱们这些王府女眷,也是特许入宫的,主人的雀儿再多,还能插翅膀飞到戒备森严的宫中么?”句中的主人,自然是指夜王府的主人,夜王妃了。
听了江念平的一席话,李珠雪心下一横,决定先放下嫌隙,三人达成统一战线,既然无法挣脱被摆弄的棋子的命运,那就搏一搏!
后院深深,疏影未定,暗流涔涔……命运……只有走得下,放的下,才能活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