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麻麻亮,花儿就起来了,去伙房帮着伙头准备早饭了,熬了小米粥,烙了葱油饼,一切刚弄好,大掌柜的和德风就下楼来了,几个伙计也在楼下等候了,“好了,大家先去吃早饭!”大掌柜说。
于是,大家都来到伙房,坐下来,喝着稀饭,吃着葱油饼,身上渐渐暖和了起来。刚吃好早饭,顺子也到了,大家开始张罗着搬行李了。马车已经停在了店门口,大掌柜招呼二位车把式,“老伙计,先进来吃口热饭吧,身上也热乎点儿?”
“不啦,我们是刚吃过了来的,这车装好就可以走了,咱这是走长路,就抓紧时间呗,”车把式说。
“好,那就抓紧时间装车,”大掌柜的对大伙儿说,“大家都小心着点儿,这里都有怕碰的东西。”
“对对,小心一点儿,”德风补充道。
“放心吧,咱这都是自己人,又都给自己搬东西,会小心的,”大伙儿都说。
真是人多力量大,就几个箱子,也不费什么事儿,七手八脚就装上了车,上面又蒙上了一块旧雨布,绑好绳子,就停当了。
德风看见顺子,就喊道,“顺子,你过来一下!”
“哥,有事儿啊?”
“给,这是我房间的钥匙,过年这几天,你就睡在我那儿吧。和花儿相互也好有个照应,也帮忙留意一下店里。”
“放心吧,哥,我心里有数。”
“那就好,如果晚上出门儿,可不要太晚回来,安全第一。”
“记住了,哥,你就放心走吧!”
“那好,我走了!”
“哥,代问家里人们好!”
“好,有心了,顺子!”
“哥,还有我呢,也带我问嫂子和小侄儿好!”花儿也不示弱。
“嗯,我一定带到!走了!回见!”
告别了大家,思乡的人们终于踏上了回程。出了巷子,向主道上驶去,马儿一路小跑向城西奔去。
东方刚泛鱼肚白,车子就来到城门口,出了城,这小小马车也不算慢,一袋烟的工夫,就看不见了城门儿了。
“这车的速度还挺快!”德风说。
“是啊,比你来时快多了吧?”大掌柜说。
“那是,我来时赶得是不起眼儿的小毛驴,可现在坐上了高头大马拉的大车,那差距可就太大了。”
“哈哈哈,这说明啊,你小子有出息了,进步了。”
“那还不是托您的福嘛。”
“这话以后就别说了,再说,我可就无地自容了。”
“德润哥,照这个走法,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家啊?”
“也得五个时辰左右吧。中间还要歇歇脚,活动一下筋骨,光坐在车上也累得慌啊,还得上个茅房吧?”停了停又说,“咱到晌午也得吃个饭啊,也要让马儿饮点水,吃点儿草料呀,光这么跑下去,哪能受得了呀。”
“德润哥说的是。”
马儿前奔,景色后移,人们也一路欣赏着沿途的美丽景色,虽说是冬天的季节,可冬季有冬季的美景,前些时候的积雪,在背阴之处,沟沟坎坎也时有时无,如同枯草温柔的棉被,孕育着来年的青春勃发,田野里一堆堆的秸秆,拼命似的向后追逐着,途中的村舍的炊烟袅袅,在西北风的作用下,涌向西南,偶尔一群家雀儿飞过,也会衬托在拥有几朵白云的蔚蓝天空……
太阳一点儿点儿地升起来,眼看着就升到偏南的方向,大掌柜说,“已是晌午了,得找个吃饭的地儿了。坐在这车里,腿脚伸不开,两只脚也发涨了,下去活动活动筋骨,马儿也跑累了,也该歇歇脚了。”
“不知前面要到什么地方了,德润哥?”
“可能是沧州地界了,这儿以前可是响马经常出没的地方,如今也时常听说有劫道儿的呢,可得注意。让我来看看到了没有,”挑开帘子往周围一瞧,“对,前面就到了沧州了,那儿有个驿站,也有个饭庄儿,我们可以在那儿歇会儿,也饮饮马儿,喂点儿草料,等我们吃好了饭,咱再开拔不迟。”
“好,那就歇脚吃饭,饮马喂料,轻省轻省,”德风应道。
于是,德风就把老掌柜意思传递给了车把式,“好来,那就前边儿吃饭,歇脚,”车把式喊道。
来到驿站,二位把式卸车,遛马,饮水,喂草,添料,大掌柜就领着德风到里边儿点菜叫饭。刚坐定一会儿,二位把式就进来了。于是,德风就招呼上菜上饭。
“咱们一会儿还得赶路,酒水就不招待二位把式了,菜您尽管点,”老掌柜说道。
“这是规矩,老掌柜不必客气,菜也挺好了,”二位把式说道。
“咱以后再喝,回京城我请二位,”大掌柜补充了一句。
“老掌柜,您又客气了不是?咱又不是生人儿。”
“哈哈哈,好好好,吃饭吃饭,吃好饭咱接着赶路。”
吃过了晌午饭,身子慢慢地暖和了起来。大家坐着休息了一会儿,车把式每人续了一袋烟,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德风又拎来一壶茶,每人倒了一杯,“二位,再喝口茶吧!”
“老掌柜,这个后生以前可没见过,”一位把式问道。
“这是我同门兄弟。”
“噢,这么年轻,跟着老掌柜一定大有前途。”
接着老掌柜说,“咱们都吃饱,喝好,马儿也该歇好了,二位老伙计,咱启程啊?”
“好,套车启程!”老把式说着就收起烟袋,抬起左脚,把烟锅在鞋底磕了两下,倒空了烟灰,站起身来,把烟荷包绳往烟袋杆儿上一缠,往腰带上一插,朝外面走去。
马车继续向西奔跑,这时的马儿似乎也养足了精神,咔哒咔哒地跑起来更加欢快而又有节奏了,车辕下的铃铛不停地发出晃郎晃郎有节奏地摇摆声响。
“德润哥,照这样的速度,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家啊?”德风又问了。
“至少还得两个多时辰吧,如果路况不好,那可就不一定了,”大掌柜笑了笑说道。
“应该是好的吧,再说,冬天也不会发大水呀,您看,咱一路上来,天气也都很好啊,那雪也是前几天下的,路面也没有积雪。”
“走着看吧。”
离家越来越近了,心情也越来越兴奋了,又可以见到分别一年的亲人了。这趟回来,也算是荣归故里了,家人们见到我一定很高兴。未曾谋面的儿子见到我会是什么反应,一幕幕情景在脑海里不停地闪现着……
“德风啊,在想什么呢?”
“德润哥,我在想离家也有一年了,不知家里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能有啥变化呀?一个小村庄儿,又没有什么大事儿。不过,以后你家可得有点儿变化了,是不是啊?”
“我也在想呢。”
“最要紧的是房子问题,这个问题得先解决,那是我们的脸面,出门儿在外,要让家人为你自豪,要让人家知道,永宾家的孩子有出息,那孩子在京城里做事儿。”
“瞧德润哥说的,我算是什么出息,全仰仗您的帮忖。”
“德风啊,可别再这么说了,你没有能耐,我也不会收留你的呀,你没有能耐,太后也不会见你的呀,你没有能耐,咱做出来的东西也换不来钱的呀,是不是?”
“那都是德风幸运,福气好呀,也辛亏有您这个伯乐呀。”
“好了,不多说了,见了家人替我问声好。”
“那是一定的。”
马不停蹄,一路小跑,眼下这道儿似乎熟悉起来了,不同的是去年来时,这儿的小草才露尖尖角,沟沟坎坎嫩绿一片,可今日却还在孕育着绿色。只是春天尚未来到……
“离家越来越近了,德润哥!”
“是啊,天黑前我们就到了,说不定他们还在吃晚饭呢。”
“那先到前庄儿,还是先到后庄儿?”
“先到前边儿,搬下我的东西,放下你的车,我们就到后边去了,我请他们吃饭,一切你就别管了。”
“这不是德平城里吗?”德风又说。
“是啊,很快也就到咱家了,这一路颠簸,总算到家了,这鞋又开始挤脚了。”
“再往前就到西马家了。”
“那就更近了,一会儿就到了,你家人儿们可能都在门口等你了。”
“不一定,他们也就估计我这几天能到,具体哪一天,他们还不知道呢,我也没有写信给他们。”
说话间,就到了村口,德风挑开门儿帘儿,抬头就看见门前有个抱孩子的小媳妇儿正往这边儿看呢。
“那是我媳妇!”
“可见着亲人啦。”
“嘿嘿,孩子还没有见过我呢。”
话音刚落,我忙叫车把式停了车,媳妇抱着孩子就过来了,还略带腼腆地看着我,说了声,“你回来了,看我们的儿子都这么大了,”对孩子说,“快,立庆,叫爹,这是你爹。”
“爹,”口齿还不太清晰的叫了一声。
“哎,好儿子!”说着在儿子的小脸儿上亲了一口。
“快过来,认识一下,这是德润哥,”拉着媳妇到大掌柜面前。
“德润哥,您一路辛苦了!今儿一大早喜鹊就在门口的大槐树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爹说,德风肯定今儿要回来,这不就应验了,”德风媳妇忙上前招呼。
“哟,这是早得到信儿了,”德润风趣儿地说。
“常听德风在信中提到您,大老远的,快活动活动腿儿,进家歇歇,喝口水儿。”
“不了,天都要黑了,赶以后吧,有机会的,”对德风说,“德风啊,快叫人卸车!”
“噢,好,”对媳妇说,“快叫德春,德和来卸车!”
正说着,他们都出来了,永宾见到德风很是高兴,“德风啊,你德润哥呢?”
“我在这儿呢,叔啊,一向可好啊?”大掌柜从车后边儿走过来。
“好好好,托你的福,身体还行,你呢?”
“你看,”伸了伸腿脚,“我还能干几年。”
“那就好,那就好,快,快到家里吃饭,”永宾邀请道。
“叔啊,不了,这都到家了,我得先回去,咱回头再说吧。”
“都在家门口了,还不进来?”
“以后有的是时间,今儿就算了,这天儿都要黑了,这儿还有两个伙计呢。”
“德润啊,德风给你添麻烦了吧?”
“哪儿的话,他可有出息了,也帮了我的大忙,叔啊,你养了个好儿子啊,”说话间车就卸好了,在德风的指导下,又把大掌柜的两个箱子放进了车篷里,“德润哥,都好了。”
“那咱就这样吧,到后庄来啊?”对永宾说。
“德润啊,你也来啊?”
“一定!”
“德润哥,我再帮你打发他们吧?”
“不用了,德风,你就不用管了,快跟家人儿们回去吧。”
“行,过两天儿,我再去。”
“嗯,有空来吧。”
德春,德和二人把东西都抬到爷爷奶奶的房间,见到爷爷奶奶,德风首先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爷爷奶奶,一年不见了,孙儿回来陪您二老过年了,愿您二老健康长寿!”
“快起来,我孙子出息了,我们高兴,可享了孙儿的福了,”奶奶说道。
又转向父母,“爹,奶呀,儿子也给您二老磕个头。”
“孩子啊,不磕了,年还没到呢,快起来,快说说让我们高兴的事儿,新鲜事儿。”
“眼下就要过年了,我给大家买了点儿东西,希望大家喜欢。”一一打开几个柳条包,把东西一样一样拿了出来,交到大家手里。
“我们还得了孙儿的藉了,真是祖宗显灵,我的好孙儿,”奶奶高兴地说。
“别这么说,奶奶,这都是孙儿应该做的,每人都有的。”
“哥,你看我的衣裳多漂亮,我太喜欢了,谢谢哥,”芫芫试着新买的衣裳高兴地说。
“那当然,我妹妹本来就漂亮。”
“哥,你也会哄人了?”
“哥可是专门请了参谋帮着挑的,那怎么会差了?”
“哥,你信上说,太后还赏你衣裳了?”德和问道。
“当然,我拿给你们看,”打开箱子,取出一个包袱,解开扭结,呈现在家人面前。
“这是宫廷里的人穿的吗?这布料可真厚实,又板正,你穿过吗?”母亲问道。
“没有,没有机会呀,平时又怎么穿呀?”
“穿出去,人家还以为你是宫里的人呢?”德春说。
“是呀,”德风应着,然后,又取出一个皮囊交到父亲手里,“爹,这是太后赏的银子,还有我这一年挣得银子,都在这里了。您拿着,就用它把咱家的房屋都翻新一下吧,我不在家,就辛苦你们了。”
接过儿子的钱,父亲非常激动,双手颤颤巍巍的不听使唤了,“孩子啊,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啊,爹爹不知做了多少梦,今儿终于在你这儿实现了,我们家从此可以扬眉吐气了。有了它我们可以盖全村最好的房子,你是我们家的骄傲,是祖上的荣耀。
永宾拿着这些银子,一个捱一个地摆在炕沿儿上,让大家过过眼瘾,“你们都看看,这是德风挣来的银子,还有太后赏的银子。”
“我们这一辈子,可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德风出息了,要感谢祖上积德了,明儿你们可得上上坟去,告诉祖上,他们的后代托他们的福,如今荣耀了贾家门楣,”梦圣对永宾说。
“这不是年下了吗?过两天就把爷爷娘娘请回来了。”德风奶说。
“是啊,你们看,我这是高兴糊涂了。”
“爷爷,您啊,一点儿都不糊涂,您比谁都清楚!”德风说。
“竟说那让人舒服的话儿,还是我孙子好啊!”
这时,贤惠的妻子端上了一碗面条,“德风啊,吃碗面吧,都走了一天路了,肚子也饿了吧?”
“你不说,我还真是高兴地都忘了饿了,闻到家里的味道,心也就踏实了,”德风说道。
“快吃吧,光顾着说话了,把孩子都饿着了,”德风奶奶说。
“奶奶,没事儿。”
“没打个鸡蛋吗,媳妇儿?”德风奶说。
“打了,打了两个呢。”
“大嫂,真关心我大哥,”芫芫调皮地说道。
“好了,吃了,吃好了就好好睡一觉,这坐了一整天的车,也累了,”奶奶说。
“不碍事儿。”
“我这儿还有卖给您老人家的点心呢,”说着就放下碗筷,取出几盒北京名点。
“好孩子,总是记着爷爷奶奶。”
德风拿出糕点,分到大家手里,“大家都尝尝,咱平常可吃不上。奶奶,您要是喜欢吃,明年我再给您买来。”
“孙儿啊,有你这几句话,奶奶就心满意足了,这也要不少钱呢。”
“不能论钱,这可是孙儿的心,奶奶。”
“那可是……我知道,我知道。如今啊,这钱要用在正处,盖房要紧,你们看,咱家这房子的确该收拾收拾了。”
“奶奶,咱要盖,就盖咱庄上最好的,让您也住的敞亮点儿。”
大家七嘴八舌地就这个话题谈论开了,要盖多大,盖几间,用什么材料,用多少材料等等……
“好了,好了,也晚了,都睡觉去吧,明儿再唠,”德风爹开始喊了。
“对对对,也该睡了,快去吧!”奶奶也催促道。
大家都散去了,德风夫妇两也回到自己的小窝儿,“噢,屋里可真暖和!”
“今儿特意多加了两把娘火柴,”媳妇答道。
“媳妇,我不在家这一年,让你受苦了,”德风看着媳妇的脸,捧在手里深情地说。
听到夫婿这么体贴关心温暖的话,媳妇搂地夫婿更紧了,幸福的眼泪止不住地也流了下来,“谁让我是你德风的媳妇呢?再说,你也没有让我失望啊,你那么想着这个家,还努力地要改变我们的条件,你看看家里的人,个个都很高兴,很满意,尤其是几位老人。”
“噢,对了,我还特意为你和儿子带了礼物,”让媳妇坐在炕沿儿上,拿出包里的的礼物放在媳妇手里,“喜欢吗?”
“你给我的,都喜欢,”捧着礼物,放在心口,闭上了眼睛。
德风拉过媳妇,搂在怀里,动情地吻了她的额头,鼻子,嘴巴,媳妇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不由自主地伸出两只小手,动情地抓住了丈夫的裤腰带……
“这样的暖被窝,好久没有享受了,真舒服,”德风抱起媳妇钻进被窝里说。
“我也很舒服,这都是有了你的体味,让我又一次尝到了做女人的滋味儿……”
“我也想天天老婆儿子热炕头,那多舒服啊,多么享受,可为了让你们过上富足无忧的生活,一大家子的荣辱与共,我必须要站出来,现在也只有我才有可能做得到。”
“我明白,你又是大哥,家里的长子,贾家需要你。”
“我感谢你这么识大体,这么地理解人。”
“能做你的媳妇,我也很知足,很满意。你心里有我和儿子,有这个家,这就是我的福份儿。”
“有你这样的话儿,我就放心了,我在外面也就更能放得开了,没有后顾之忧了。”
“平日里,想我吗?”
“当然,想你时,我就拿出你的剪纸画来看看,回想着你那音容相貌,你的体贴入微,尤其是夜里,久久不能入睡。”
“快别说了,让人心里酸酸的。”
“你呢,想我吗?”
“咋不想呢?作为女人,我时常想着自己的夫君能时刻陪伴左右。有事儿,也好有个商量,干活儿,也好有个帮手。夜里孤独时枕边儿也有个说话儿的。”
“我也想着妻子有人疼,孩子有人教。日同进出,幕同回归的温馨甜蜜的日子啊。”
“我知道,我知道。”
也不再说什么了,德风深深地吻了妻子。
接着妻子关心地说,“好了,不说了,咱睡吧,明儿还有好多事儿呢。”
“好了,睡了,”搂着温顺的妻子慢慢地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