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庭院内,东野冥师徒三人和祝鸣正在榻上用夕食,堂内暖炉通红,堂外阴沉冷冽,寒风肆意。大家都已披上了暖和的裘服,唯独竹芷仍旧是一身白纱,身上因有寒玉笛,也就不用畏惧堂中的炉火。
“咦,下雪了!”阴沉了半日的上空,突然无声无息地下起了绵绵白雪,祝鸣见到后惊叫着起身,冲向院中。
自东野冥来后,伯兮便显少到这小庭院,更别说是来用食了。而祝鸣起初也与伯兮一样,总当东野冥为长辈,有些拘谨,一段时间连朝食都不敢来用。后来,慢慢相熟了,他才发现这位师叔挺有趣,时常与子容嬉闹玩笑,也不会在他们小辈面前摆长辈姿态,遂近来一连数日,不仅朝食,就连夕食都跑来小庭院用了。
“还真是,没想到北方的雪竟来得这般早!”子容也兴奋地跟着祝鸣来到院中,伸手去接那冰寒的雪花。
“元日快来了。”东野冥乐呵呵地看着庭院中的子容和祝鸣,随后又望向远处的枯林,感概道。
“师父,元日后,青丘与燕山云庄打算......”竹芷看着面前的东野冥,好奇问道。
“嘘.....此事你师伯尚未在燕山云庄公布,我们还不便谈论。”东野冥打断竹芷的询话,小声说道。
“是。”经师父提醒,竹芷这才反应过来,她只顾关心此事,忘记小师弟还在,此时还不能让他知晓太多。
“祝鸣这孩子啊,有灵性,我喜欢,但愿日后不会变成岁英和伯兮那般无趣。”东野冥看着祝鸣,突然慈爱地笑道,难为这孩子,在燕山云庄长大,身上还保留住令他欣赏的灵动。
“若非是师伯的徒儿,恐怕师父定将他带回赤云谷了罢。”竹芷浅笑道。
“是啊,你也留不住了,子容也到了娶妻的年纪,要是有这么一个讨人喜爱的孩子陪着我,多好啊。”东野冥捋着长须,毫不掩饰地笑道。
“师父这是嫌弃我和子容了?”竹芷无奈地玩笑道。
东野冥有些惊讶地看着竟学会说玩笑话的竹芷,心下也高兴,随即嬉笑道:“芷儿,日后去到青丘,可要常回赤云谷看看啊。”
“咳....”竹芷脸色微羞,急忙扭头望向庭院外,脑海中不禁也思念起了南霂,自那日清晨匆匆一别后,他便一直没再出现,不知此时,他是否还在南妖界四处奔波?
“只希望早日平息妖乱,回赤云谷去,老迷榖还等着我们呢。”东野冥见徒弟害羞了,也不敢再多说,转而长叹了一声。
“师叔,师姐,若这雪再下一夜,明早我们便去山林中玩!”这时,祝鸣开心地跑进来,围着暖炉烤了烤有些冻僵的手,冲着东野冥说道。
“好啊!”东野冥递给祝鸣一碗热茶,高兴地笑道。
夜下,祝鸣倚在自己室内的窗前,举着油灯,仍然兴奋地望着窗外的飘雪,全然不知困意。自记事起,他便独自一人睡在离师父相隔不远的小居室内,有时雷雨夜害怕,可他又不敢去打扰师父,好在伯兮师兄疼爱他,常常会来相陪。
“咚咚.....”突然,窗外传来一声叩响,祝鸣顿生警惕。深更半夜,谁会来找?若是庄内师兄找他,自然是叩门,但若是妖物,燕山云庄的法器应有所察觉,难道是外人?
祝鸣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推开窗,却见一个头戴柳叶环的白衣小少年立在窗外的雪地里,看着祝鸣,淡淡地笑了笑。
“是你,极?”祝鸣借着油灯,看清了那个小少年的脸后,又惊又喜。下都一别,原以为都不会再相见了,没想到此时,他竟站在自己面前,随即开心笑道:“外面冷,快进来。”
“没有粟子了,只有蜜枣!”小少年并未急着进入窗内,而是将手中的一包蜜枣递到祝鸣面前,说道。
“先进来吧。”祝鸣也没有接蜜枣,而是先将极拉进室内,带他来到暖炉边坐下。
“给!”极再次将蜜枣递到祝鸣面前,淡笑道。
“你怎么会来这里?又是怎么找到我的?穿的这么单薄不冷么?”祝鸣开心地接过蜜枣,将它摊开在地,挪到两人的中间,抓起一把塞到自己嘴里,随后好奇地连连问道。
“燕山云庄,向人一打听便知道在哪,上了山后我偷偷爬墙进来,没想到就见你正在窗前,我不冷,早就习惯了。”极也拿起一颗蜜枣放入嘴里,认真回道。
“这柳叶环竟还未枯?”祝鸣又好奇地看着极头上翠绿的柳叶环,惊愕问道。
“燕国附近有一山谷,那里一年如春,我是从那新折的。”极看向祝鸣,随口而出。
“当真?在哪里?我竟从未听过。”祝鸣好奇地问道。
“我是来与你告别的,我要离开燕国了。”极未再回答祝鸣的问题,而是垂下眼,说道。
“去哪?”祝鸣听后,即刻关心道。
“不知道。”极摇了摇头。
“那....你还会回来吗?”祝鸣问道。
“不知道。”极抬眼笑了笑,说道。
祝鸣沉默地低头吃着蜜枣,却一点都不觉得甜了。
“我该走了。”极站起了身,走向窗边。
“别翻墙了,我送你出去。”祝鸣也随即起身,匆匆披上裘服,执起盏油灯,上前拉着极向门外走去。
外面静悄漆黑一片,祝鸣轻步领着极,冒着雨雪偷偷穿过后院,绕道来到庄外的高台上。
“别送了,阶下路滑!”祝鸣欲下台阶,却被极制止。
“那这灯盏你拿着。”祝鸣遂将手中的灯盏递到极面前。
“我习惯走夜路,这灯盏你留着。”极摇了摇头,说完,便走下台阶。
“极!”看着越走越远的小少年,祝鸣突然心中酸楚,遂喊道:“保重自己!”
“你也是。”极转过身回完,迟疑了片刻后,继续说道:“我们,不必再见了。”
“为什么?”祝鸣不解地问道,但极已经远去,很快,便消失在雪地里。呆立了许久,祝鸣这才转身叹气地回庄去。
“极,你不会真将他当朋友了吧?”雪夜暗处,极看着那盏微光渐行渐远,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至少,他是第一个不怕我,还对我好的人。”极淡淡说道。
“可你别忘记了,他可是洵崖的小徒弟。”
“我知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