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淮醒来时,躺在一方床榻上,他惊醒,环顾周围,是间干净整洁的屋子。
雕花木门被人推开,一个长发及膝的女子走了进来,手里端着饭菜。她抬头,面貌嫣然:“公子醒了?”
伯淮霎时觉得脸上如火燎一般,立马低下了头,只敢盯着她烟青地罗绣襦裙衣摆摇到自己眼跟前来。
“公子请用膳吧。”扶桑放下饭菜,替他摆好碗筷。
“这是何处?”伯淮记得自己明明在淮南河水旁,怎么到了这儿。
“公子不记得了?”
伯淮凝神想了想,对了,他和一个黑影做了交易!那个黑影许诺过他替他救母后的!
“那个黑影呢?”
扶桑料到他会这么问:“您是说,众鬼王?”
“谁?”
“公子被众鬼王蒙骗了。它借您的身子和神力引淮水入扶城,害得扶城百姓困于洪水,还差点放出鬼沼恶鬼,幸而地府地几位阎君及时降了他。”扶桑耐心解释。
伯淮没想到那团黑影竟利用自己差点害了一方百姓,可他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
“神力?我身上哪来的神力?”
“若非公子之力,这扶城与淮河相隔万里,是远远到不了的。”扶桑说完,想到待会儿扶朝还要带灵差来,正想提前告知他一声,屋内突然暗了下来。她忙推开窗扉,就见方才还大好的天气,转眼乌云蔽日。
“公子,无论如何,请您相信扶朝大人,他才是真心想保你的那方。”扶桑匆忙说完,把子却交给自己的符咒烧成了灰,放进了一盏热茶里:“请公子喝下,否则您的神力被天界的人发现,就难办了。”
伯淮知道不能再轻信于人,可比起天上的那些神仙,眼前这个如湖间碧波地女子,更让他觉得可靠。
他接过茶盏,一饮而空。天色暗地瘆人,他正想透过窗前望一望,就听头顶传来一阵威严地声音:“伯淮,你为河女之后,不福泽百姓,却助纣为虐,险些酿成大祸。我奉地府之命,前来缉拿。”
伯淮正要往院子里去,扶桑又叫住了他:“公子,务必倚靠扶朝大人。”
这话让伯淮听了,不得不以为她是在维护自己,心中温存。“冒昧请教姑娘芳名几何?”
扶桑愣了片刻,突然想起在沼泽里那个叫时寂地姑娘,这般介绍自己:灵山时门药庄时寂。
“扶城铺子扶桑。”她说着,初显笨拙。
“伯淮记下了。”
伯淮转身离去,觉得有了盼头,倘若此劫他侥幸度过,知道名姓,便有寻处了。
他才离开屋檐,就觉得头疼欲裂,耳鸣心悸,强撑着抬头,就见乌云层上立着大片铠甲灵差,持扇黑衣男子立在云首,衣带在空中打旋。间隔如此之远,他竟能感觉到到男子那双浓墨眼瞳正在俯视自己,令他莫名敬畏。
“来者何人?”他垂声问道。
“北宸阎君,扶朝。”
扶朝?伯淮回头望了楼上的窗台一眼,方才扶桑要他相信之人,眼下却要自己降服于他。
“伯淮,快些与我回地府,否则——”扶朝的话未完,一片祥云便飘了过来,天地顿时亮了不少。
“扶朝大人动作怎么如此之快?蚺清真是佩服不已。”一位白衣铠甲地天将领头,后面也是一众小兵。
这一黑一白,硬生生把人间分成了两边,一边阴云密布,一边和光普照。
伯淮觉得可笑,他这三百年来是如何地遭人唾弃啊。如今有错加身于他,却各方争抢了。
“二位神仙,该不会还要为了带我回去邀功打一架吧?”他自嘲地道。
“扶朝大人意下如何?”蚺清似乎在开玩笑,可又有半分认真。
“善武神见外了,既然天界派来你来,那扶朝索性当个甩手掌柜了。”扶朝一挥衣袖,众灵差消失在了云层上,只留下扶朝一人。
“那就多谢大人了。”蚺清躬了躬身子,派身边的两名天兵下去,押解伯淮。
被拴上雷链时,伯淮仍目不转睛地望着云端上的黑衣男子,这就是扶桑要自己倚靠的人。
扶朝看都没看他一眼,低头把玩着扇子。
“此妖孽就交给小神了,扶朝大人回去处理公务就是。”蚺清说道。
扶朝不经意得挥挥扇子,笑言:“不急,此人乃河女之子,真论起来,我们都得喊一句小殿下。”
这话让蚺清顿时有些尴尬,他讪讪地笑笑:“既然如此,大人就随我们去一趟天界吧。”
“好说。”扶朝说完,消失在云端,天空顿时晴明。
“这阎罗王,平时爱管鬼魂地闲事就算了,怎么天界的事也要插手了。”见扶朝离开,蚺清嘀嘀咕咕地道。
“天界一向以正派示人,没想到天界的神仙也如寻常人一样,只敢背后议论上司。”伯淮听了,竟莫名的维护起扶朝来了。
“先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吧,小殿下。”蚺清倒没有生气,一口讥讽的语气。
伯淮被带回天界,天宫门口,那些自诩神明的仙人,望着他身负枷锁而来,议论纷纷。那些字眼飘进伯淮耳里,还是逃不开他母后与山妖结合之事。伯淮早听过千万遍,可仍觉如针扎耳,只是此情此景下,他望望这些身披仙衣的伪君子,再望望自己手脚上的笨重的雷链,脑里突然闪出了认命二字。
或许自己,本就是天地难容。
扶朝已在殿里,他一袭纯黑地长衫,除了腰封上的银白绣纹外,没有一丝其他的颜色,和殿堂里一众金珠加身地神仙格格不入,却又胜出他们一大截。
“启禀天帝,妖孽伯淮带到。”蚺清跪地,伯淮盯着高座上那个所谓的众神之首,发间乌黑却有一双白眉,容貌看起来也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可就是他,夺了自己母后的魂,囚其于天牢。也是他,逼得自己无容身之地。这样不公不义之人,如何就是众神的主宰了?
哦,也对,常言道乌合之众,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也不是没有道理。
“伯淮!天帝面前,还不快快跪下!”蚺清一口义正严辞。
这个势力之徒。伯淮心中嘲道。没有要跪之意。雷链突然绞咬着他的手脚,一股子钻心的疼,让他扑身在地。
伯淮没有抬头,眼前都是一双双不沾尘埃地金玉鞋履,而自己拜倒在他们脚下,也是事实。
该认了吗?伯淮只觉得眼前一片污浊,熏得他睁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