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和王城的白芷花是六界九州开地最好的,大炎时代的洪荒冲刷了这片土地,肥沃的土壤孕育出数不尽的生灵异兽,也孕育了这大片的白芷花海。
因位处天界极西,太阳神炎晏每每驾着太阳神车到达曦和时,烈焰消减,雨露累积不散,让这片白芷更加郁郁葱葱,花海上空的灵气稠厚寥绕。曦和王城,天界有名的仙泽之乡,便是建在这一片香草之上,靠着千万年世代的白芷花灵气的依托而立于西极,顾名白芷城。远远看去,一座气势辉宏的神宫浮于白色的花海之上。
凌霄百无聊赖地走着,前面王兄与钟离元玉絮絮叨叨,一干人等侍奉左右。
钟离元玉今日一袭白月暗银纹衣,风度翩翩,举手投足尽显贵气,凌决也是六界九州难得的美男子,虽是坐着,王者之气亦不可挡。白芷王城这极靓丽的一道风景,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向前,她素来不喜这些场合,觉得烦闷,有意无意地落后了几步。
一道青烟,司礼出现在她身边,朝她行了个礼便往凌决那儿去。
见过了两位君上,司礼才道,魔界希望能派魔使来访,寓意与曦和交好。
哼,这孤莽倒是消息灵通,曦和前脚刚计划收了魔界,他后脚就派了魔使。都说这魔界近千年来势力壮大,可消息一出就上赶着巴结,看来孤莽也不过如此,凌霄心底冷笑。
她是曦和的相君,名义上虽协理凌决治理曦和,但政务上她却很少插手,只负责听命征战,除非凌决找上门来和她谈,其余的一贯是充耳不闻。对此凌决总是有话说,日后他大限之期这偌大的曦和该交与谁。
“既然魔界有如此诚意,那王兄便允了吧。”魔界本就归属曦和,何来交好一说?既然人家上赶着讨好,她便瞧瞧这孤莽如何演这一出好戏。
凌决有些意外,他当然知道凌霄在想什么,只是他这小妹可是极少理事,今儿是怎么了?他点点头,交代司礼去安排此事,便不再说什么。
钟离元玉是何等精明之人,代政东华数千年,精通帝王之术,一眼就看透了双方门路,只在一旁浅笑不语。
想是魔王孤莽怎得这么快有反应,肯定少不了通风报信的人,怕是要借着这次来使表示立场,或者会搞什么联姻来维持与曦和的关系,若是曦和心意坚定,那魔界也可以多一些备战的时间。凌霄漫不经心折了一朵白芷花,冷哼一声,让他去备好了,她更期待这次能遇上可与她匹敌的对手,希望魔界不要让他失望。
转眼曦和百年一次的三清宴就到了,除了宴请的众仙,此次西天的灵吉菩萨也将到会。
盘古开天后,佛祖在凡界广传佛法,转为正身后入主西天,自打那以后的数十万年间,凡界浑浊之气积蓄已久,恐成祸端,灵吉菩萨转世为人,去到凡界,循了十个轮回,为求普度众生,肃清妖邪。这灵吉菩萨轮回的某一世曾在凡界遇到个麻烦,欠了曦和一个情,此次功德圆满归来,便在曦和的三清宴上开坛讲佛,以表答谢。不过这宴会才刚开始,关于东华储君与曦和相君的流言,就如那春日里的柳树絮絮,满天飞了。
这还要从宴会前说起。
东华储君作为贺使来到曦和,又顺带参加了三清宴。曦和的三清宴与东华的蟠桃会向来是天界难得的宴会,极其隆重,加上又有灵吉菩萨开讲,此次宴会不限身份,除了邀请的数万仙家道者,还有不少慕名而来的仙友,曦和王君重视,大手一挥,将准备宴会的事情交给了相君。
凌霄自然是极其不乐意,但又无法推脱,可怜忙坏了云中君。
这宴会才开了五日,凌霄少不得天天到场露张脸,结束了便一同而归。这个一同,自然是与东华的那位储君一同。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此时不知是谁传的小道消息,据说在宴会前,东华储君曾向王君提亲,东华的大殿下也曾一并前来,却被相君否了。此言一出,天界哗然,而在那宴会上,有耳尖的似乎听见相君储君私下里互相亲昵地喊对方,就更是少不了添油加醋地议论一番,此时不知有多少的女神仙暗中羡慕嫉妒又捶胸顿足,恨不得代了那相君上花骄。其中最伤心难过的,就数芳若仙子了,她温柔善良,美丽大方在天界出了名,而她曾经为了储君做过不少事,对储君的痴情比她的温柔善良更是出名!但也有不少神仙则是称赞东华储君眼光独到,一门亲事与曦和强强联手,保东华乃至天界无忧,于是不禁赞叹道,储君不愧是足智多谋!聪明绝顶!才华横溢!治世之才啊!
东华储君身份特殊,宴会期间,自然住在白芷王城中以贵宾相待,但他的寝殿却与凌霄的飞云殿甚是相近。
对于两人的绯闻,当事人一概不知,可那亲昵地称呼倒不是空穴来风,事情是这样的。
话说这日凌霄刚从那无聊的宴会离开回到殿中,往美人榻上一靠便开始闭目养神,钟离元玉跟着踱步进来,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给自己斟了杯热茶,端起了茶杯慢慢品。
“储君为何成日往本君这飞云殿跑?”
钟离元玉每日散会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与她一同回来,又跟着来飞云殿坐坐才离开,有一回甚至还要与她一同用晚膳,那可真是把凌霄气的,绿刺侍奉在一旁不动,眼珠子转向凌霄,等凌霄压了怒火,得了自家主子的首肯,才恭恭敬敬上前添了碗筷。
钟离元玉丝毫不害臊,处之泰然地说到,“自然是与相君,一见如故。”
他悠然自得放下茶杯,打开扇子坐在那儿活似风流倜傥的公子王孙。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还唤了绿刺给他倒茶。
“哦?本君与储君相熟?”
“就算以前不熟,这几日也该熟了,”
“是吗?本君自以为极难相处,多少人都躲着呢。”
“相君说笑了,这六界谁人不敬畏相君鸾姿凤态,赫赫威名。”
凌霄挑眉,“本君怎么只听闻有人道曦和相君残暴不仁,可从未听过其他,储君怕是成心了。”
钟离元玉叹了一口气,“想来那些人还未深刻领会。”
“呵~自然是储君悟性高。”
钟离元玉“噗嗤”一笑,道,“既与相君相熟,那成日储君相君的这么唤怕是太过生分了,今后唤你霄霄可好,你唤我名字即可。”
绿刺浑身一哆嗦,使劲绷住脸,心里已经笑到流泪,霄霄…哈哈哈哈哈,王君都没敢这么唤。
凌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随即敛了怒意,忽然笑地千娇百媚,“既是那么熟悉,那名诲也显得地生疏,本君看储君这名儿…元玉…”她故意拉长了嗓音。
钟离元玉第一次听她唤自己的名字,又是那样娇喏嚅软,像是有一丝凉凉的气息从他指尖串入,身体四肢都麻了一遍,端着茶杯的手一顿,不动声色地呡了一口茶,低眸掩盖眼中不断扩大的笑意。
“元玉,即是极佳的上等玄玉,通体透亮墨黑,不如便叫你小黑吧!”,她婉尔一笑,拍案定下!
口中的香茶刚过喉,差点呛死了某人
刚从外头进来的青枝只听到这么一句,差点吐血三尺,他家堂堂正正的东华储君,怎能用如此…乱七八糟的名!
钟离元玉完美的笑容有一丝裂痕,但他到底是淡定许多,抬眸看着凌霄仰着下巴挑衅地眼神,明白她的心思,心中叹了一口气,努力维持他翩翩公子的形象,扯了扯嘴角,“霄霄觉得好听即可。”
直到两人离开了飞云殿,青枝还在不停地嘟囔,自家主子怎么允了相君用这么个名字唤他,
“她分明是在笑话您。”青枝不服气,主子怎么还一句话不说任由人家欺负。
钟离元玉不语,劲直走着,他记得,那时凡间初见,他问她叫什么名字,少女胆怯地看着他说,我叫阿伦。
钟玉皱了皱眉道,怎得叫这么个奇怪的名字,好似城南街角王二家养的狗。
他的同伴孟逸秋道,你有所不知,她一出生父亲就没了,娘亲重病无力抚养,从小是村里的村民轮流着养大的,她爹也没来得及给她取个名就去了,于是大家伙便唤她阿伦,
钟玉扑嗤一笑,轮流养大的怎么叫阿伦,那怎么不叫阿流呢?
孟逸秋嫌弃道,阿流多不入流,
他不满意,便和孟逸秋商量着要给她改名,少女急红了眼却又不敢说什么,她不愿意改名字,她要记着村里的人对她的养育之恩。钟玉看着她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才肯作罢。
钟离元玉思绪飘回来,这丫头还真是记仇,他现在这名字更像城南街角王二家养的狗了,他自嘲。
“可不是吗?”青枝接话,“飞云殿里有只神兽祸斗,是相君的坐骑,时常化成小黑狗的模样在殿中玩闹,它以前就叫小黑呢!”
钟离元玉步伐一滞,感觉一口气血梗在喉间,“可是上回那只?”
上回来飞云殿,青枝刚到殿外,遇上了只黑色的小狗,那小狗圆圆滚滚,正翻着肚皮晒太阳,他心下觉得可人,便与它逗趣了几翻,谁知那小狗突然变身为一只巨兽,龇牙咧嘴地朝着他怒吼。
这小黑狗原身乃是一只祸斗,是难得一见的上古凶兽,它身高八尺,体型庞大,身形如犬,尾尖开叉且通体黑色,平日里幻化为一只普通的小黑狗,变为原型时全身覆盖着淡淡的火焰,口可喷烈火,双目通红,似有火光射出。
青枝吓地魂飞魄散,跌坐在地,幸而钟离元玉赶到,才将它治服,又擒了青枝身后的草丛中躲藏的魔界奸细。
原是那巨兽见了个鬼鬼祟祟的人,才突然发作。
青枝回过神来点点头,
钟离元玉沉声问,“它也叫小黑!?”
青枝撅了撅嘴,绿刺说它不满意小黑这个名字,总是不爱理人,现在改叫斗斗了。
钟离元玉揉揉太阳穴,“替我端杯凉茶来。”
第五日休宴后,凌霄殿中又多了两个男人,一个温润如玉,翩然若仙,另一个年纪小些,也是风流倜傥,潇洒不羁,那双桃花眼里笑意满满,像是装了天底下最有趣的东西。
钟离元玉照常端起茶杯,优雅地品了一口,
“你迟了十几日,可是又去凡界快活了?”
牧均泽转着手里的折扇,“元玉大哥你真是懂我。凡界的花样,可不必天界差!”
他是个好动的主,若不是在凌霄的飞云殿中,又有凌霄这尊恶神在,他肯定是坐没坐相,脚都要翘在椅子上的。
“也不知你是生对了地方,还是生错了地方。若这稷顺王君手里没点本,还真拴不住你了。”
稷顺一族位于天界中部,凡界很大一部分都在稷顺的管辖范围内。这稷顺最受宠的七皇子自小生性好玩,常以巡视的借口到凡界玩乐,又常因扰了凡界秩序而被稷顺王君抓回来一顿打。不过他是个欺软怕硬的主,他父君一祭出藤鞭,他立马就膝盖骨一软,匍俯在地痛哭悔过,被他父君打的皮开肉绽是正常的,然这也无济于事,等着这顿伤好了,又逼着看守他的童子放他出行。
“可不是,这凡间每回都叫人流连忘返!过几刻便是凡界的元宵灯会,我来的时候问过龙王和布雪姐姐了,这次的灯会百年难得!”
“七殿下是皮肉又松了吧。”一直不语的凌霄开口,凉凉的语气他让头皮一麻,他赶紧给自己正正气,“我此次出来是奉父君之命来参会,光明正大!”
“稷顺的使者在会上不见你,若是找到本君这,本君是不会替你隐瞒的。”
“呃……”牧均泽在心里撅小嘴,真是不近人情,他看看凌霄铁面无私,又赶紧转向钟离元玉,用眼神示意。
两人的绯闻满天,除了当事人,只怕天界已经传遍了,牧均泽来的时候听了只言片语,虽不相信曦和那位冷面无情的相君会与人交好,但对方是东华储君不是?那可是多少神仙姐姐的梦中情人呀!连芳若姐姐都被他迷地晕头转向,芳若姐姐可是他的女神!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相信钟离元玉的面子比他大。
牧均泽不停地朝他挤眉弄眼,不想钟离元玉却自顾自地喝茶,权当没看见!
“元玉大哥!你快帮我说个情!”他急地出口唤道,
钟离元玉拗不过,放下茶杯才准备开口,凌霄便悠悠道,“小黑莫不是也想去凑一凑热闹?”他被凌霄的话一堵,只得摸摸鼻子,识相地闭上了嘴。
小…小黑?这是什么法号?牧均泽的意识死机了一下,是在叫他的元玉大哥吗?牧均泽瞠目结舌,嘴巴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询问的眼神望向钟离元玉,只见他最敬佩,最崇拜的元玉大哥,缓缓地,低头又呡了口茶,权当是默认了。
“原这传闻,竟是真的…”他喃喃自语,突然有种幻想破灭的绝望,仰头“啊”地惨叫了一声,那可是他的男神元玉大哥啊!
“你再吵,本君就将你丢出去!”凌霄最烦吵闹,长眉毛一拧,狠狠威胁他,
他赶紧又捂住嘴巴,惊恐地看着她,他不敢忘,这可是个嚣张跋扈,喜怒无常的暴力神仙,半点没有芳若姐姐的温婉蕙质呀。
五百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凌霄,她在战场上犹如修罗,横扫千军,驰骋杀场。
那时,东华与曦和的援君从东西两面进入稷顺境内,按照计划,顺利在王城千里之外拦截叛军,谁知那是他四哥掩人耳目,声东击西之作。探子回报时,他的四哥却已经带着一军直逼建康王城。当时钟离元玉即刻就要下凡历劫了,东华领兵的是大殿下钟离慕白,他迅速召集众将重整战局,并命人前去与曦和通信时,却收到战报,凌霄已经率领三千精兵与他四哥在建康城百里之外交手,不到一日便破了十万叛军,取了四哥的头颅丢在脚下,吓地他魂飞魄散,很久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想到这,他头上冷汗冒了冒,
凌霄早就厌烦了他的聒噪,冷冷地下逐客令,
牧均泽张了张嘴,又怯怯地闭上,但他那打不死的小强体质,只要不被打死,就忍不住地去撩拨那死亡的边缘。他想了想还是试探性地问道,“相君您…要不一同去?”
凌霄瞪了他一眼,牧均泽赶紧闭嘴,谁都知道曦和相君,最讨厌去的地方就是凡界。那些人类渺小又卑微,成日里为了无限的欲望争斗不休,面目丑陋不堪!
他苦着脸缩再椅子里,平复一下刚刚被吓到的心。
“你可是还有话要说?”钟离元玉看他一副欲言又止,出声道,
牧均泽被支持了一下,鼓起勇气道,“我听闻冰莲在凡间出现了,相…”
“你哪听来我要冰莲的!”凌霄声音里的冷意又再次将他吓到,她正派人暗中寻找百冰莲,这牧均泽是哪听来的。
“相君您别误会,别误会,我万万不敢打探您的事情,只是曦和派出的人在人间寻找一株神花,这神花十万年一现,必定是相当引人注目。小弟我常年混迹凡间,难免听到一些,多嘴好奇,就问了问。”
她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牧均泽摸不透她这阴晴不定的性子,背冒冷汗,僵直着身板让她审视,
“方才你说此次是百年难得的元宵佳节,如此盛景,怎好错过!”钟离元玉温馨地替他解围,见到钟离元玉替他说话,牧均泽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小弟在这人间颇为熟悉,愿替相君效犬马之劳。”他立刻起身狗腿道,
“霄霄,一同去吧。”
霄霄…牧均泽又张大了嘴巴看着他,这二人的关系难道真的?他看着两人的眼神中的你来我去,随后凌霄想了想,微微含首,他心中恍然大悟,敲板认定,原是早已“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