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阿伦渐渐消失的身影,钟玉悲痛欲绝,疼痛像一把烈火燃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大吐了一口血,抬首望着城墙上那个身影缓缓变淡,最后消失不见。
天边出现一道青色的光,一名男子似乎有若无,仿佛站在云端,钟玉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记得那人作了个揖,开口道:“小仙来迟,还请君上恕罪。”,淳淳的桑音,说出的那几个字深深的刻在他的脑海里。
凌霄返回天界那日,云中君为了弥补两人已经大乱的运势,不惜在凡间现出了真身,带走了凌霄。是他加在凌霄身上的封印有所松动,才导致她恢复了一些仙力,而凌霄频繁的使用仙力改变了钟玉及许多人的运势,遭到反噬,才被变成肉体凡胎的钟玉一箭射中。
云中军知道,他真身一现,很可能会导致钟离元玉的帝王劫提前结束,可即使不这么做,他也绝对没办法再按照之前的计划继续历劫。那时的钟玉果然万念俱灰,天凡永隔,他一介凡人,注定再也不能相见,便千辛万苦寻到了赤煅江的一处支流,跳了下去。
这赤煅江尽头乃是冥界,凡界传言,这是联通天界与凡界的一条仙河,但凡人想要借此去到天界,是几乎不可能的。只因凡人跳下这赤煅江,瞬间会烧地尸骨全无,仅剩一缕魂魄能飘荡到冥界,并且永世不得轮回转世。
诚然,这些传闻说的半点无差。且这河水原并非叫赤煅江,因是太阳神鸟的一搓尾羽落入了河中,才使河水变红,炎热无比,犹如十八层地狱中的那口大锅,很是折磨人。
凌霄返回天界后,钟玉抱着宁愿不能转世轮回也要找到她的信念,投了赤煅江。那时的他魂魄被烧地七零八落,他受伤过重,神识并未清醒,只是一道执念要见凌霄。那日冥王在地宫中喝着小酒,突然有小鬼来报,说凡间有一神物落进了赤煅江,竟未被炎热的江水炼化,一路漂到了地宫门口。那冥王成日在地宫,见到的尽是红脸白袍的鬼怪,这六界的好事好物,几时轮得到他,届时他一听,顿时兴奋的不得了,乌黑的爪子一把抓起桌上一壶酒瓶一干而尽,龇了一嘴,在一众地府鬼官的簇拥下,欢欢喜喜的前去捞宝贝。这冥王到了赤煅江,远远一望,哪有什么“神物”?这时,冥王后边冒出一小鬼差的脑袋,他自告奋勇,到江中去一看究竟。这小鬼差是十八层地宫专门负责搅拌岩浆的,自是不怕赤煅江的炎热,他在岸上做了做热身,便扑通一下入水,在水中划拉了两下,就发现了那“神物”,可这小鬼差惊奇的发现,这哪是什么“神物”,这是个“神人”呐!
在赤煅江炎热的江水中,这一般的凡人肯定是烧的渣都不剩了,即使是仙力一般的神仙,如果不是像他这样有特殊技能的,也会被烧去半身元神修为,可眼前这个漂浮物,虽然全身被烧伤,衣服都被烧的破破烂烂,却似乎还有一丝气息。
他赶忙与岸上的冥王喊道:“冥王大人,这是个人!”岸上一干人等包括冥王,都伸长着脖子等着看他捞出个东西,这下一听是个人,心下一惊,能掉入赤煅江还能有气息的,绝非一般,便赶紧唤这小鬼,瞧瞧这人长什么模样。那小鬼差见这人面朝下漂在水面上,已经失去了意识,想上前去给他翻个面,却发现这“神人”周身有隐隐的银光护体,无法靠近,但从他破烂的衣服上,瞧见了这人肩膀上的黑色胎记。
那冥王一听这人身上有黑色胎记,心下一凛,已经有了计较,不敢怠慢,匆匆递了道折子送往东华。
凌霄细细回忆,似乎五百年前,确实有从冥界递来请她出驾的帖子,其中也未明确说些什么,只是请她屈尊移驾冥界一趟,那时她因改了凡人运势遭到反噬大伤元气,且她一向是无战不出山,便拒了。
现下想想…
云中君低着头看着命薄,像念书一般将前后之事娓娓道来。
“那储君也是很执着,在赤煅江中整整等了3日,待被冥王发现,东华的大殿下急急赶去下水捞他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在河中漂了有一会儿了…”
这一闹,让储君近五百年都没醒过来…
凌霄的解药需要提炼一些日子,老君端了整个兜率宫的药引一味一味地尝试,努力找出效果最好的搭配。
凌霄在崦嵫山养了些日子,她这些天好好的把以前的记忆复习了一边,一些当时不明白的事也慢慢参透了,当时自己心智未开,觉得钟玉喜欢的是楚霁晴,如今回想起来,每次她的生辰,或者他的生辰,他都会有各种借口呆在她的院子里陪她一整天,或者带着她到外头踏青。凌霄甚至能回忆地起来,他看她时候的眼神,热切,温柔,就像她是世间独一无二。
东华九重天上看守天门和巡逻的天兵天将不约而同地对那抹身影选择视而不见,相君来了,谁敢拦着?且不说相君会不会砍了他们,要被他们储君知道了自己拦着相军,肯定饶不了。
凌霄就这样如入无人之境,轻轻松松到了东华天宫内的朝晖宫,又很快找到他的书房。
钟离元玉在批阅奏章,凌霄在门外望了他好一会,突然清醒过来,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到了这里,来这里要干嘛,转身便往回走。钟离元玉老远就听见声音,以为是青枝,却没见人进来,抬头一看是她的背影,急急放下笔追出去拦着她。
“找我有事?”,她少来东华,更不曾来他殿中。
“无事,你忙吧。”凌霄说完就要走,钟离元玉当然不肯,
“可是出什么事了?”她茫然失神的样子瞒不过他,他一直惦记着凌霄身上的毒,一日不解,他心中总放心不下,日日派人到老君那去问。
凌霄看他的眉眼,清秀俊逸,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自己的影子,心里不自觉一软,开口道,“无事,许久不见,想看看你在干嘛。”
凌霄是这种人么?凌霄是这种会主动串门活络感情的人么?她如此孤僻冷傲的性子,显然不是。
钟离元玉也清楚她的脾性,可他倒是未曾想到凌霄会如此回他,一时愣了愣神,慢慢地从她的话中品出了些许,或许可以称之为想念的意思。
就像是悉心培育许久的一颗淘气的种子终于愿意破土而出,又像有一只可恶的小蚂蚁在他的心尖爬来爬去,弄地他想抓心挠肺又无可奈何。此时即便如储君般沉稳的性子,也忍不住手一揽,当众在她额头上盖了一个吻,即便如相君般敏捷的伸手,也“不慎”被吃了豆腐。
他说,她的心意他已经懂得,他还说近几日奏章有些多,等忙完了带她去个地方,可凌霄什么也没说,他怎么就知道她的想法。而凌霄也没问他知道了什么想法,她就是觉得钟离元玉说的没错。难道是两人已经到达了心意相通?凌霄在回去的路上出神,刚才他怜爱地摸摸她的头解释着,被他摸过的地方现在还暖暖痒痒地。云中君悠哉悠哉地走出白芷城,停下伸了一个懒腰,老远就看见他们英明神武的相君大人傻傻地摸着自己的脑袋,还一不留神差点跌落云端…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凌霄也不是娇柔扭捏之人,更不是会退缩的人,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便也不再成天对他冷言冷语,况且储君大人也不会给她退缩的机会,从那日后,储君大人跑曦和跑地更勤了,钟离慕白都开始怀疑他的小二是不是变成了曦和的储君…
储君与相君的恋情发展速度之快令人咂舌,好似不久前两人还在猎苑大打出手,这会儿怎么感觉马上就要步入婚姻的殿堂。这瞬息万变的局势让一帮闲来无事,终日游手好闲的神仙们增添了一丝乐趣,见了面就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八卦赞道,这位相君绝对是曦和当之无愧的战神,真是沙场得意,情场更得意!猎艳名单上不仅有一众后宫美男,还有六界第一貌美的魔界王子,甘之如饴地为她做面首,听闻稷顺那个漂亮的小殿下也是常姐姐姐姐地唤她,关系有待商榷,现在又囊括了一个不知迷了多少女神仙心思的东华储君。有几个胆肥的,甚至开始下注,是相君嫁去东华,还是储君倒插门…一时间,凌霄竟成了众仙眼中的仙生赢家。
热恋中的凌霄心情大好,偶尔从陌吟那听来几句闲言碎语,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绿刺见不得人家说她主子半点不是,遇见了个人就解释飞云殿那一众后宫的事,众人也只是一副“我们懂的”地表情,为此经常弄地绿刺心力交瘁。
这些都是都是后话了…
第二日,钟离元玉来了崦嵫山,一道带来了蟠桃会的请柬。
看着两人腻歪,陌吟在一旁有些不乐意了,储君你这么忙,居然还要肩负送信的重担,你们钟离家还有一位是吃白饭的吗?怎么不见出来活动活动?
他回陌吟道,钟离慕白去东海了,说东海龙王要送他一把好琴,听闻是用鲸须做的。
陌吟一听,突然正色道,他有东西忘在了南岭,得马上回去取,说完就不见了影子。
牧均泽来的时候遇上了准备离开的陌吟,远远便听见他一边驾云一边阴阳怪气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哪里来的丑娃娃?”
牧均泽气地跳脚,背过头去准备和那人打一架,结果他已经不见了踪迹。他正没处发泄,绿刺便拿着刚才某人硬要她做的梅花饼问牧均泽,“刚走的那个青衣男子见着没?打扮地美美的那个?往哪个方向去了?”
牧均泽气地小辫子翘起来,“你哪只眼睛瞧见我不美了,小爷我那是没长开,待小爷到了他这般年纪,帅他个山崩地裂!”
绿刺不知所云,被他弄地哭笑不得,以为他又喝了花酒,便不去理他,只有两位君上笑地欢乐。
牧均泽是来诉苦的,那日他醉倒在月亮神车后,被望舒娘娘送回了稷顺,他父君大怒,拿出鞭子使劲抽他,说丢脸丢到天上去了。他辩解说,自己是与凌霄喝酒,结果老王君反道啐了他一口,
“放屁吧!相君是什么人?相君还能与你喝酒?你抓抓自己的裤裆子,尿布解了没!”
牧均泽觉得很委屈,被关了几天禁闭后,终于忍不住逃了出来。
自从中毒后,凌霄时常被疼痛折磨地不能动弹,毒发时五脏六腑像拧起来一般纠缠,豆大的汗刷刷流下,索性她心宽,疼痛而已,并不如何在意,每次都一声不吭,咬牙挺过。
凌决托了陌吟看住她,近日陌吟稍来话说,自己是费了十二分的力,却感觉上了年纪,有时一下又看不见她了,所幸的是,她犯病的几率越来越频繁,很快就走不出崦嵫山了,这样也能省了不少心。解毒之日将近,凌决命人腾出了崦嵫山所有的房间,装地满满的药材,虽然天医说这并不多管用。
待解药快练好的时候,凌霄确实不太出的了房门了,她几乎每隔一个时辰要毒发一次,只成日在院子里逗弄几只极地鹦鹉,剧痛折磨地她身形都有些消瘦,但她精神状况还不错,一如既往地嚣张跋扈,常把那几只鹦鹉气地破口大骂。
那些鹦鹉是钟离元玉从各处极地寻来的,先是送了北极地的雪花鹦鹉,过了两日,又带来一只东海的水鹦鹉,还有一只西天听过佛祖将经文,开过光的金刚鹦鹉,昨日又是一只南岭弄来的龙鸟,施了禁制变成雀鸟那样大,并着一只红尾鲮鲤鱼一同带了过来。
钟离元玉政务繁忙,但每日都会来,虽绿刺常见不到他,但每回院子里一多了什么有趣好玩的,就知道是储君来过,然后在用暧昧地眼神看着自家主子。
这些鸟儿都没有关在笼子中,那只龙鸟与其他的鹦鹉不同种族,一开始两挣不下,后来一同鬼混了几日,居然忘了身份,开始同吃同住起来,再后来被绿刺喂肥了,扑腾着翅膀也飞不动了。这只龙鸟原是在南岭附近的村庄作恶,钟离元玉路过顺手收来给凌霄玩的,陌吟念它是翱翔于天的猛禽,曾解开过它的禁制,陌吟说,只要它不再作恶,就随时能自由,结果那鸟儿一头扎到凌霄的床上,死赖着不走…
他感慨到,这也是只机智鸟,世间险恶,他们在这里,除了偶尔防一防斗斗,确实没什么危险了…
解毒前一日,凌霄唤了云中君,丢给他一串名单,是此次收复魔界之战中,曦和阵亡的将士,云中君像往常一般,恭敬接过,凌霄又拿出一张丝帕,那帕子上写的是魔族的名字。每战之后,凌霄总会递给他这样一份名单。
“魔族的,前些日子,储君已经给过小仙了。”云中君又与她道,储君命人将凌霄焚城一事的缘由散播了出去,现在大家都知道了真相。
军帐着火那晚上,钟离元玉对她说过,魔界似乎与沉族有往来,沉族逆天道而修行,魔族又是堕仙的道行,修行的禁术不得不防,特别是这嗜血阵,凶险至极,入阵之人毫无还手之力,会被吸干所有法力,只能从外头破阵,且阵中所吸法力皆会转移到布阵之人身上!那日她察觉城中有异,只身入了城,见到嗜血阵,便立刻用法力将它击毁,未曾想法阵中放了魔障,与被困于阵中的魔族一同破阵而出,她当机立断,下令放火焚城,才制止了魔障蔓延。事后天界虽对凌霄赶尽杀绝的手段颇有微辞,她也不在意,凌霄我信我素惯了,向来不解释她的行为,但他却默默为她做了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