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服不服
匠人做工时没那么多穷烧的讲究,见是老陈来参观,他们有空的就点个头,没空的该干什么干什么,竟然无人上来攀谈。
老陈自觉他肚子里都是先进工艺,随便扔两个出来都能现场搞出划时代的进步,但没想到没人理睬,这让他攒足了一股劲儿竟然使不出来!
这不行!不能憋着,搞科研的人就这时候沉不住气,怎么着都得显摆显摆自己的能耐。
老陈指点着王兀儿把一旁架子上的火绳枪给他取来。
大伙都知道他身份,随他去,爱干嘛干嘛,没人搭理。
“可有燧石?”
王兀儿找来一块,其他人还是没人理他。
“将那树枝拿来。”
王兀儿从地上捡了一节树枝递给老陈,除此之外,还是没人理他。
啊啊啊啊!气煞我也!
要不是炉火照耀看不出脸色,众人一定能看出来老陈脸已经憋得火红了!
老陈气呼呼的开始忙活,将树枝掰成几节,编成C字型,再抽出王兀儿衣服上几根线头,又将燧石砸下一小块绑在树枝一段,三下五除二一个新颖的燧石激发药池的简易机构就做好了。
这时他才咧着嘴笑了起来,而王兀儿也松了口气,刚才老陈不高兴他可是看得出来的。
可是老陈燧发枪都做好了,还是没人理他!
不行了,要气死了!
老陈举枪过头喊了声:“都别忙活了,大家过来看看!”
千算万算,却没料到一个女人抱着个哭闹不休的孩子抢了进来,扯着嗓子叫骂:“谁生孩子没**砍了竹子不刨根,看给俺丫绊倒了摔的!”
瞧那孩子头破血流惨不忍睹,铁匠房里的男人们手足无措,唯唯诺诺解说:“咱没砍过竹子啊,大姐去木匠房里问问?”
这才算好声好气的将女人劝走了。
老陈举着那支火绳枪的架势就没变过,活像一尊石雕!
待匠人想起他来,围拢上前,老陈也只得耐着性子不发火,将手里的火绳枪交给他们传阅。并故作姿态解释一二。
燧发枪的先进性相较于火绳枪来说,是划时代的!
燧发枪激发结构的简单程度和火绳枪一样近乎可以视为简陋,却因一个小小的变动引发了质的飞跃。
不过该来的,总归会来,有精明的匠人一眼便能发现燧发枪的先进性,有愚钝的也在旁人提点下豁然明悟。
一时间铁匠房里没了打铁的声音,惊叹之声此起彼伏,一声声夸赞犹如潮水一般滚向洞中每个角落,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而来,将铁匠坊围的水泄不通,以至于方成工误以为出了大事,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挤了进来。
而此时心满意足的老陈在匠户们的簇拥下,伏身于案写写画画,将完整的结构分解成若干细节示意图记录下来,以供匠人们仿造。
从昨夜到此刻,老陈一直被动的应付,这种感受让他完全无法适应,一个在现代社会长大的人,而且还是科研人员,何曾对安身立命有过彷徨?
可到了这个陌生的遥远的迥异的世界,他所有的资本突然都一文不值了,他怎能不茫然懵懂?
但在这个拥挤,肮脏,混乱,复杂的山洞的铁匠坊中,他找回了自己的价值!他曾经耗费了大半生苦学深究的学识并不完全被时代所摒弃!
毕竟,他还活着,而且身强力壮,他可以借助这个时代已经有的科学技术体系,从点滴做起,一点点的升级现有工艺水平,尽可能盘出更高含金量的产品。
同时他也找到了他接下来必须先做的事情,那就是统一度量衡,至少是工具度量衡!
因为老陈痛苦的发现,这铁匠坊里几乎人手一套度量衡工具,这么多工具竟然凑不出哪怕一套一样的!
这能行了吗?
这时代的手工作坊每个产品都是由一个匠人从头到尾做出来!
为什么?因为标准件无法互换!哪怕是同一个匠人,他做出来的产品都无法做到互换!
哪怕很小的一个零件都是独一无二的!
比如一把火绳枪炸膛了,那枪膛坏了就换根呗?不行,换不了,哪怕其它还好的部件拆下来都按不上其它火绳枪上!
这样的生产模式、工艺水平太落后了。明明是代表先进科技的产品,却因为生产工艺的缺陷反而被原始文明的产品所淘汰,这太悲哀了。
然而在老陈看来提升生产工艺的方式其实非常简单,首先统一度量衡,把加工工艺的工具还有产品标准统一了。
其后再分工协作,让匠人要么提升自己的艺技,推动科技工艺进步。要么退化成为工人,仅仅做好手头分配的工作。
最后就是各部分的零配件以统一的标准生产,再进行组装。
这或许就是现代人看待古代文明时,那种站在前人肩膀上的视角,让现代人能看的更高更远吧。
只不过度量衡的设定有些麻烦,以老陈对现代科学体系的了解,度量衡采用的标准,是有一套非常科学的理论的。
特别是米、立方、摄氏度,这三者代表的就是科学上对度量衡标准的认知。至于民生,古人延续至后来的尺寸丈斗升也够用。
所以老陈只是片刻的犹豫便决定还是仿照现代的度量衡标准来统一现在的度量衡标准。
不过他缺了最关键的部分,那就是参照物。
一寸而何为一寸?
一尺又何为一尺?
一丈因何为一丈?
一里怎就为一里?
这个标准的参照物因人而异,不像现代科学使用的度量衡有极为精确的参照物进行比照,所以导致难有公允。
而老陈要做到的就是一米是多长,多长是一米。
他手头有的参照物是他从现代带来的那些零碎,甚至他自身。
忽然间他变成了肌肉男,他对于自己的身高体重各项指标不太敢确定了,更精确的参照物就只剩下了口袋里的东西。
苹果手机的尺寸和重量,几乎是精确的。
积家手表不论其功能和价值,它的尺寸和重量也是精确的。
而其它诸如钮扣、袖扣、领扣,因为其数量和同一型号,所以可以作为基数参照物,类似于砝码进行更精确的比照。
那一包面巾纸也是可以作为长度单位参照物,几张纸巾在完全干燥的条件下,伸展开,其长宽数值几乎恒定准确,参照包装上的尺码,可以较为精确的作为长度单位的参照物。
他发现这些零碎并不是完全失去了价值,反而万分宝贵。有其中任何一种都能在圆规的辅助下得到很多度量衡参数,何况他拥有这么多了。
或许是初来乍到情绪亢奋,老陈一夜未睡却保持着旺盛的精力,他在洞口找了处避风却光线充足的地方,让人搭起一张桌案,又找来一些木料和工具,他便开始了度量衡的各种验算与制作。
直到天擦黑,他作出了现如今能够达到极致准确的尺子和容积的衡量参照物。
至于温度计,那是实在没有办法,在这个近乎原始部落一样的环境里,这不是知识能够制造出来的,必须等到配套的工艺能够达到标准,才能尝试着制作。
转过头来,寨中物资匮乏,每天只有定量的粮食,人们一天就吃两顿,早上一顿稀粥,晚上一顿干的。定额每人每天一斤粮食,就这生活水平都超越了附近十里八乡。
这里以户为单位,各家做各自的饭,老陈和王兀儿还有那些女人因为新来的,所以需要安置。方成工拿老陈当菩萨供着,安排了环境最好的位置给他起居,其他人也都挨着他的地方,相比较原来的寨民,那真算得上干净卫生多了。
毕竟老陈发话了,他缴获的王兀儿他们这些官兵的战利品都贡献给了寨子,他们这十二个人成了一大户,物资不限量,管够。
做饭由那些女人们操持,王兀儿虽然招人烦,但老陈没有进一步发话,谁也没拿他怎么样。
再者王兀儿所犯罪孽,在这个时代太泛滥了,这是时代的局限性,逼得人在自我观念中将其降低,不然自己就能把自己逼死。
而王兀儿呢?蹬鼻子上脸处处以老陈家丁的身份自居,又有自知之明的处处小心翼翼,不把自己脸面当脸面,恨不得跪舔那些被他侵犯过的女人,当他连番上演几出认打认骂认罚自虐的戏码后,反而那些女人先当做没事人一样不跟他一般见识了。
再者说了,人是群居生物,这帮女人除了老陈和王兀儿,很难融入到已经相对成熟的寨民之中,所以女人们宁愿忍气吞声先接受了王兀儿的存在,至少在需要男人出力的时候,她们能有个听话的棒劳力使唤。
就这样,谁也不知道王兀儿是什么想法,至少他表现出来的恭敬和主动让他在这里有了立锥之地,得以有口饭吃,不再为性命而惶惶不安。
将做出来基本件郑重其事的交给方成工,并交代了他的目的后,老陈在程大河的引领下来到住处。
少年一天都守在老陈身边,见识了老板的深不可测,虽然他想寸步不离,但老板的狗腿子接班后,还是给他撵走了。
老陈在生活上从不曾放低过要求,家中佣人小工不绝,所以当这些女人们殷勤伺候他洗漱吃饭,他就像老爷一般,泰然处之的享受了。
反而王兀儿偷偷摸摸咬起了舌根,跟老陈打小报告说那个瘦猴一般的女人五体不勤六谷不分,什么事情都不帮着做,等吃坐喝毫无用处。
问老陈是不是把那个女人撵走,省的白吃饭糟蹋粮食。
却没想到,王兀儿谄媚的表现,换来的却是老陈两耳瓜子,教他老老实实,不要私自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