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好吃的呢?这么香。”安子和探进脑袋来:“煎饺儿,什么馅儿的?你先我别说,让我来猜猜。”捏了一个塞进嘴里,烫的直吸气,半天才咽下去,见安然看着他,不禁嘿嘿一笑:“那个,吃的太快,没来得及尝滋味儿,这个一定能尝出来。”说着又捏了一个,这次吹的不烫了,才开始吃,细嚼慢咽。
半晌儿开口:“吃出来了,有猪肉。”
见安然翻白眼,安子和却笑道:“难道没猪肉?”
安然没好气的道:“要是连肉都吃不出来,就该去瞧郎中了,管什么馅儿,吃你的吧。”
安子和却乐意:“你可别小瞧了我,莫非忘了,我是酒楼的大管事,虽不用上灶,也得知道给客人端上的是什么东西才成,你且听着,我说给你,这个煎饺里有肉,还是上好的五花,有荸荠,有麻油,还有一样最要紧的……”
安然挑挑眉看着他,有些不信他能猜出最后一样。
安子和见她的目光,不禁笑了一声:“你不信我能吃出来?如此,不如我们来打个赌,若我能说出最后一样,就算我赢,若说的不对,算你赢,如何?”
安然哼了一声:“无聊。”端着煎饺出去,放到葡萄架下的小桌上,坐下就着粥吃了起来。
安子和在她对面坐下,笑嘻嘻的道:“怎么不敢跟我赌,怕输给我?”
却听安然道:“赌注是什么?”
安子和眼睛一亮:“赌注就是你开馆子的本钱,如何?”
安然一愣:“什么意思?”
安子和:“你不是想出去开馆子,又怕没本钱吗,我有,如果你赢了,等你出去的时候,门面,本钱都交给我,保证帮你料理的妥妥当当。”
“那如果你赢了又如何?”
安子和呵呵笑了:“若我赢了,你也没什么损失,馆子照开,老板必须是我,你算我雇的厨子,馆子盈利的部分也会给你一半,算作红利,只不过有一样,你不许半截撂挑子,需待在我这儿至少五年。”
见她皱眉又道:“放心,我只是说你必须留在馆子里,并不会限制你的自由,而且,你不是想去外头走走看看吗,与其给别人当厨子,不如给自己,等咱们赚了钱,你想去哪儿,就在哪儿开个馆子,就像安记酒楼一样,如此,既赚了银子,又不耽误你开眼界长见识,岂不是两全其美,更何况,如果你想知道一个地方的饮食习惯,食材特点,烹饪诀窍,莫过于融入当地,馆子开出了名气,自然会引来当地的名仕,这些名仕大都是老饕,你想长见识开眼界,与这些人接触,岂不事半功倍。”
安然深深望着他:“我倒不知,你竟有这么大的善心,这么做与你有什么好处?莫非你真是观音菩萨,想救苦救难普度众生。”
安子和目光闪了闪:“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有一样不好,疑心重,总是下意识防备我,有件事儿到今天我都想不通,我倒是哪儿不好,让你如此时时防备着。”
说着,叹了口气:“实话跟你说也没什么,当管事终不是长久之计,你不刚也劝我要寻个出路吗,如今我想出了一条路,你又疑心,倒是让我如何?”叹息着满脸黯然无奈。
安然不觉有些愧疚,自己的确防他,主要因为之前的那些事儿,让她下意识觉得这家伙不是好人。
如今想想,的确有些过了,事儿都说开就过去了,自己再如此倒显得小肚鸡肠了,而且,不可讳言,安子和话的确让她动心。
想出去走走说着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这里不是现代,如果在现代,背上包就走,不管是深山老林还是荒原大漠,只要一个包,哪儿都能去。
而这里是古代,最快的交通工具就是马车,想要去趟江南都,必须做至少一个月船,还有最现实的,钱,自己是可以凭借厨艺打工赚钱,这样虽然可行,却不一定安稳。
而且,自己并不是什么知名大厨,又不想用师傅的名号去招摇,能找到的工作,也就是一般小馆子的厨子,而这样的厨子一般都是兼职打杂或伙计的,基本一天到头都在干活,哪有时间出去。
如果安子和说的能实现,自己跟他开个馆子,即便老板是他,自己能拿一半的盈利,也相当于二老板了。
安子和说的馆子,既然能引来名仕老饕,自然不会规模太小,便比不上安记酒楼,也差不太多,后厨应有不少人,自己也就当个总厨,调配人员分工,监督菜品质量,偶尔上灶,如此,便有了大把时间,可以出去,可以深入了解当地的饮食习惯,特色菜品,烹饪技巧,进而让自己有所收获。
无疑,如果此事成真,会省去很多麻烦,让自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去钻研厨艺,只不过五年,为什么是五年?安然疑惑的问了出来。
以安子和开出的条件来看,加上五年的期限完全没必要,即便他是老板,自己却是拿着分红的总厨,可以说,这件事成了,自己就算找到了经济来源,这么好的事儿,求都求不到,自己疯了才会不答应,所以,加上五年的期限做什么?
安子和却笑了:“之所以加上五年是我的私心,做买卖吗,丑话都要说在前头,如今你一文不名,自然觉得在我的馆子里无妨,等将来你声名远播,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厨,到那时,自然有不少人捧着千金万金来请你,虽然,我觉得你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丫头,可也怕万一,毕竟金银迷人眼,财帛动人心,我总的给自己找条后路不是,想必五年也能赚些银子,便你撂挑子走了,至多把馆子关了,回冀州来买几亩地当个田舍翁,不至于人财两空流落街头。”
安然忍不住嗤一声笑了起来:“人财两空貌似不是这么用的,而且,再如何,你也不可能流落街头吧。”
安子和嘿嘿笑道:“这可没准儿,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生无常,富贵不过转眼云烟,别看今天山珍海味吃都吃不清,说不准,明儿就连要饭花子都不如了。”
安然愣了楞,安子和这些话,虽有些消极悲观,细想起来却极有道理,就拿自己来说,几个月前还是安记的传人,顶尖大厨,如今却是安府里的小丫头,还是个爬床悲催的丫头,可见的确是人生无常。
正有些出神,忽听安子和催她:“这个赌注如何,你应不应?”
安然回神:“这个赌注对我没半分坏处,只你想好了就成,要知道,你如今是安记酒楼的管事,又跟大老爷沾亲,只要在冀州府,永远都会有你安子和的体面,出去可不一定了,所以,你还是再想想的好。”
安子和点点头:“听着倒是这么回事,不过,你说的对,总的寻条自己的出路,而且,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志在四方,不该拘于眼前的方寸之地,若能成就一番事业,方不负这七尺之躯。”说的铿锵有力,豪情万丈,连安然都不觉被他感染,仿佛看到了不远处平坦宽敞的康庄大道。
却忽听安子和道:“既然你我都同意,是不是该立个契约?”
安然愣了愣,契约?不至于吧,虽被安子和感染的心情激荡,可安然还是觉得因为这点儿事就立契约,有些小题大做。
显然安子和不这么想,在安然愕然的时候,已经寻出纸笔,写好两份契约,并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印,印在了上面,推给安然,示意她签字。
写的颇为详细,尤其注明五年之期,最后有安子和的小印,安然仔细看了看,不禁道:“敬之是谁?”
“是我的表字。”安子和说着不忘催她:“写上你的名字,赌约成了,我也好猜这煎饺的最后一样馅料。”
安然忽觉好笑,这事儿怎么想都像儿戏,偏安子和非要立契约,既如此签就签了吧,反正自己也不吃亏。
想着,执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刚写完,安子和就拿了过去,瞧了瞧有些嫌弃的道:“字写的真丑。”
安然脸一红,不乐意了:“我是个厨子,能识字就不错了难道你还指望一个厨子成为书法大师不成,而且,哪儿丑了?”
自己的字虽说比不上林杏儿,却也不算太差,只不过,有些用不惯毛笔罢了,这也不是她的错,现代已经是人工智能的时代,笔都用的少,更何况毛笔这种传统的东西,书法大都是用来修身养性,早已不是必须的技能。
林杏儿的书法之所以拿得出手,是因她家祖传中医,中医需要开方子,林杏儿从会开方子那天,用的就是毛笔,自己是个厨子好不好。
安子和见她一脸恼色,不禁笑道:“你的字也不是丑的没法看,只是没有筋骨,软趴趴的,字是门面,总要能拿得出去才好,回头得空我教你。”
安然撇撇嘴:“你还是猜猜最后一种馅儿料吧,若猜不出,依照契约,开馆子也没你什么事儿了。”
“这有何难?这煎饺里放了萝卜干,我猜的可对?”
从他开始说起开馆子,安然就怀疑他知道,可等他真说出来,仍有些意外,菜脯煎饺认真说是一道潮汕的点心,菜脯就是当地的腌萝卜干,做法跟北边儿的类似,将萝卜洗净,放太阳下曝晒,晚间收回,用竹苫围实,撒上盐,上面用石头压实。隔天再曝晒,不断重复,至萝卜干扁为止。
北方多会切成条或撒上五香面,就着粥吃,咸香可口,这儿自然没有潮汕的菜头萝卜干,倒是有自己从厨房拿过来的腌萝卜条,晒得干干,安然拿过来本是就粥吃的,刚临时想到这道菜脯煎饺,便拿过来切碎放到了饺子里。
用腌萝卜条做馅料是潮汕的做法,北方人大都不知道,倒不想安子和竟然能吃出来,便安然都不禁道:“你还真长了条好舌头。”
安子和摇摇头:“这话说得,不是我的舌头长得好,是我之前吃过一次,味道个别,因此记住了。”
安然好奇的看着他:“你去过潮汕地区?”
安子和摇摇头:“潮汕倒是没去过,在福州待过些日子。”
安然点点头,倒也怪不得他能吃出来了,想着,不禁好奇的问:“你还去过哪儿?”
安子和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碗茶,喝了一口:“要说我去过的的地儿,可多了。”那洋洋得意的样儿,安然真有些看不惯:“你就吹吧,牛可都死了,你一个念书的秀才,哪有空闲到处去。”
安子和挑挑眉:“不是你说的吗,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不信,我跟你说说,我去过江南,江南春天最好,杨柳如丝,驿桥春雨……”
听着他侃侃而谈,安然有种重新认识这人的感觉,之前的轻浮浪荡几乎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他可称广博的见识,这个人并非自己先头想的那样浅薄,他曾游历天下,说话风趣,言之有物。
安然忽然觉得,外头传的那些或许可信,如此清俊的外表,配上丰富的学识,广博的见识,这个男人的确相当出色,这样的男人喜欢他太容易,便是自己都开始向往他心中的世界,想去他走过的地方看看,去体验寻找他曾经历的故事。
因为找到了共同话题,两人聊的相当投机,一直到夜深,安子和走的时候,安然竟有些隐隐的不舍,过后几天不见安子和来,安然心里还有些说不清的失落。
不过数天后,安然终于知道安子和为什么不来了,冀州府一年一度的厨艺大赛开始了,安然听安寿说起的时候,差点儿以为自己穿回去了,愕然道:“厨艺大赛?”
安寿笑眯眯的点点头:“五年前,皇上不知怎么有了兴致,下旨礼部,办了一次御膳大赛,让宫里的御厨们把自己的绝活手艺都亮出来,皇上,太后,各宫嫔妃,以及王爷郡王,朝廷大员,举凡四品以上的官员,皆恩准进京,在宫里摆了三天御宴,那场面光听说就知道有多恢弘,说起来,你师傅郑老爷子当时还是御膳总厨,却也因五年前的御宴,你师傅跟另一位御厨比试了厨艺。”
说着,顿了顿:“后来咱们大老爷才请回了老爷子。”
安然知道安寿是顾及自己,不好提当年师傅落败之事,师傅一直不许两位师兄提及此事,弄得自己也稀里糊涂,如今听安寿说,才知竟有这些前因。
安寿道:“那场御厨大赛之后,万岁爷便下了谕旨,以后每年需从民间选几名御厨进宫,也省的御膳房的菜品单一,无法创新,如此一来。便等于给民间的厨子开了一道通天之路,那些厨子莫不想尽法子的寻门路,往皇宫里扎,毕竟只要当上御厨,哪怕几年,等再出来可也不一样了,有御厨的帽子在脑袋上扣着,这辈子都不用愁了,后来出了件宫里太监受贿逼死人的事儿,捅到了万岁爷跟前,万岁爷龙颜大怒,下令斩了哪个太监,便把此事交给各州府衙门,让州府衙门推荐人选上去,若从谁哪儿出了差错,丢官罢职,祸连九族。”
安然不禁暗暗点头,这皇上虽是吃货,却也算个明君,而且极聪明,知道甄选御厨是个油水大的肥差,谁摊上都恨不能捞一把,捞油水倒也不怕,毕竟从皇上的角度,水至清则无鱼,不管什么朝代,想找不贪的官儿,根本不可能,都不贪了,对于皇上来说,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儿。
只要在皇上能控制的范围内,小贪无妨,却也要先把自己底线亮出来,让底下的官斟酌行事,若不如此,恐怕到最后,御膳房剩下的都是酒囊饭袋,毕竟关乎自己,皇上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御厨手艺精湛,能做出足以让他惊艳的美味,来满足他的口腹之欲。
所以,把此事交给州府,层层选拔,便其间免不了猫腻,关系到头上的乌纱帽跟全家老少的命,也不会太过分,必须要有真本事才行。厨艺这个东西来不得假,便受贿也会在差不多的厨子之间选择,而且,评委至关重要。
想到此,倒有些好奇这古代的厨艺大赛流程,现代安然参加过不少厨艺大赛,从一开始在下面比赛,到后来成了重量级评委,对于现代的厨艺大赛,可以说相当熟悉,但古代怎么个比法儿,还真想不出。
安寿看了她一眼:“可惜安姑娘是咱们府里的人,不然,若能参加,估计最后胜出的一定是姑娘。”
“寿叔可抬举安然了,冀州府多大,有多少厨子,安然这点儿手艺实在算不得什么。”
“姑娘就别谦虚了,其实各府里的私厨也能报名,毕竟,若胜了便可代表冀州进京。”
安然好奇的问:“进京就能当御厨了吗?”
安寿摇摇头:“真要这么容易,御厨可就不稀罕了,咱们大燕多少州府,每个州府有三个名额,你算算有多少,这么多厨子,若都进了宫,估计御膳房连站脚的地儿都没了,自然还要比个高低,甄选出三位来,明年开春再跟御厨比试,胜出者不禁会进御膳房,皇上也会赏赐,想想那些大比的举子,还需三年才有机会,且人家是读书人,就该着光宗耀祖,可厨子也有这样的机会,能不打破头吗,所以,每年各州府的厨艺大赛可是热闹呢。”
“是谁都能报名吗?”
“怎么可能,若是谁都能报名,谁都来碰碰运气,岂不乱了,需得有真本事的大厨才成。”
“怎么知道谁有真本事呢?”安然不明白,这里也没有厨师的资质考试,证照之类,难道能看出来,还是说挨个试菜。
安寿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冀州府虽不小,可真正有本事的厨子,不是在各府里当私厨,就是在各大酒楼馆子里,咱们冀州府数得上的馆子,一共也就四家,咱们安记酒楼,城南的顺福楼,城西的吉祥居,城北的留香坊,这四个馆子里的大厨,自然都是有号的,再有,就是各府里的私厨,谁不想自己府里出个御厨呢,有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所以,各府的私厨也会报名。”
安然:“这么说,咱们安府也在其内?”
安寿点头:“那是自然,别处也就罢了,这冀州府,咱们安记酒楼可是头一份的,去年冀州府的前三有两个都是咱们酒楼的大厨,老孙头跟赵长庚,另外一个是知府大人府里的私厨,陈二狗。”
安然扑哧一声乐儿:“怎么叫这么个名儿?”
安寿:“真要是家里有银子供着念书,谁学厨子啊,穷的吃不上饭了,才指望着孩子学点儿手艺,当个厨子至少能吃饱,便进了这行,陈二狗家里四个兄弟,老子娘想不出啥好名字,就从大到小分别叫大狗二狗,三狗,四狗,他排老二,便叫陈二狗,是个聪明的,在南边学了十年,做了一手好南菜,在冀州,除了咱们府上姑娘的两位师兄,就数他的手艺了,不过,他要是跟姑娘比,可就差远了。”
最后还不让拍安然一句马屁。
安然估计两位师兄不会报名,她看得出,师傅厌倦争斗,哪怕是厨子也避不开,五年前那场御厨大比,究竟出了什么事儿,竟让师傅输了,还断了手腕。
虽说没亲眼见师傅上灶,可从师傅给自己讲的那些经验,也能知道师傅的厨艺之厉害,很难寻到对手,当年的天下第一厨,可不是徒有虚名。
而作为厨子,这场冀州府的厨艺大赛,无论如何都想去看看的,可惜,自己并非自由身,便是自由身,这样的比赛,怕也靠不上前。
忽的眼睛一亮,想起一个人来,安子和,对啊,他是安记酒楼的大管事,跟他说说,寻一个近些的位置应该不难吧,只不过,他要是不来别院可怎么办,难道自己去找他,对啊,去找他不就得了。
想着,便有些迫不及待,正赶上明儿休息,也就不再别院懒着了,趁着一早凉快跟安寿说了一声去冀州城了,在官道搭了一个进城的牛车,晃晃悠悠进城的时候,还不到晌午。
安然给了赶车的几个钱,下来才想起安记酒楼有四个,自己去哪儿找安子和?更何况,如今厨艺大赛在即,不定多忙呢,或许安子和根本不在酒楼也未可知。
安然在城门口站了一会儿,倒想起个人来,柱子,要不先问问柱子再说,想着,便奔着城东来了。
她如今不是酒楼的大厨,贸然进后厨不妥,便想从前门进,寻个认识的伙计,把柱子叫出来,不想,却遇上了个小麻烦,门前的伙计不让她进。
安然在酒楼干的日子不多,而且,大都在后厨待着,完了事儿就回干娘家,接触的也就是后厨的人跟传菜的伙计,还有就是安志,前头跑堂的虽有几个脸熟的,偏赶上今儿守门的俩伙计都是生脸。
只看了安然一眼就伸手拦住了她的路:“小丫头走错地儿了吧,想吃面老赵家的面摊子排队去,想买零嘴,那边儿有个卖糖烧饼的,这儿可是安记酒楼。”说着,两人的眼不住往安然身上扫,颇有些不怀好意。
安然皱了皱眉,安子和这个管事当得真不咋地,这种伙计还能搁在外头,要知道大门外迎客看着轻松,却至关重要,若是一来就给食客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便里头再好,菜品再精致,也不会再来第二回,毕竟,人家是来下馆子吃饭,没说来找不痛快的。
两个伙计见安然不动劲儿,便有些不耐烦,其中一个伙计竟伸手来推安然,安然不禁恼起来,抓住他的手腕,一侧身把他甩了出去,那伙计跌了个狗啃泥。
另外一个伙计见同伴吃了亏,指着她:“你这丫头敢来我们安记酒楼找事儿,莫不是活腻歪了吧,小爷今儿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说着抡着拳头就打了过来。
跟女孩子动手的都是人渣,安然正想给他一脚,忽见安志跑了出来,想起这毕竟是安记酒楼,闹起来不好看,便往后退了几步,叫了声安管事。
那伙计没回头,不知道安志来了,听见安然叫安管事,只当是忽悠呢,挽了挽袖子:“你这丫头少拿管事的吓唬我,跟你说,管事不来还罢了,来了你这丫头就擎等着倒霉吧,非把你这丫头送衙门里打死……”话没说完就被人从后头提了脖领子,只觉一个巴掌影儿落了下来,啪一声打了个满脸花。
安志这个气啊,自己就错眼儿的功夫,就出了大事,这俩伙计是刚来的新人,是老孙头的外甥儿,跟自己说了几回,瞧着老孙头的面子就要了,嫌后厨的活儿累,老孙头又请自己吃了两顿酒,才把这俩人安置在外头迎客,今儿才头一天,就先把这位姑奶奶得罪了。
这姑奶奶是一般人能得罪的吗,这不上赶着要砸自己的饭碗吗,越想越气,反手又是一巴掌,打的那伙计眼前直冒金星,二话也没有,直接叫来账房:“给这俩结算工钱滚蛋。”就算是老孙头的远方亲戚,他这儿也招不开这么不长眼的小子,简直就是瘟神。
两个伙计迷迷糊糊的跟着账房走了,到了里头还捂着脸气不忿呢:“先生,管事今儿这是抽什么风,我们哥俩怎么就结工钱走人了。”
账房先生看了两人一眼,一个两边脸都肿的老高,跟猪头似的,另一个摔的不善,门牙都磕掉了一个,一嘴血,看着狼狈非常,却仍一脸不服,听他们提起老孙头,不禁哼了一声,:“你们是老孙头的远亲就自觉了不起了,可知刚那位是谁?”
“谁啊?那丫头有些姿色,莫非是管事的相好。”两人越想越觉得只有这个原因能解释,却听账房先生道:“你们俩还是别胡说八道了,真要是传出去,别说差事,小命都悬了,什么丫头,那是咱们府里的大厨安姑娘,郑御厨的弟子,府里两位大厨的小师妹,前头老孙头回家养病,这位来顶了几天,后来找大厨心疼师妹,来替了她,你们俩不长眼,得罪谁不行,得罪了这位,不让你们结账走人,安管事就得走人了,赶紧着,甭废话了,拿着工钱滚蛋,就你们俩这身懒肉,家去躺着正好,找什么差事啊。”
账房早看这俩不顺眼了,奸懒馋滑都占全了,吃饭靠前的准有这俩,干活却没他俩的影儿了,什么东西啊,老孙头当自己是谁了,什么破烂亲戚都往这儿塞。
两人心里虽愤愤不平,却也只能拿着工钱走了,琢磨等晚上去舅舅哪儿告一状,说穿了,不就一个小丫头吗,厨子有啥稀罕的,他们舅舅难道不是厨子,还是大厨,安管事见了舅舅都得客客气气的,眼瞅厨艺大赛就开始了,若舅舅能赢了,就能进京,进了京就有当御厨的机会,去年不成,不一定今年也不成啊,害怕她一个过气御厨的徒弟做什么,这口气说什么都不能咽了。
两人暗里计量不提,再说安志,根本没想到安然会来,更别提,还让那俩小子给拦在了外头,忙跟安然道:“这俩伙计是刚来的,今儿头一天在外头迎客,冲撞了姑娘,姑娘莫怪。”
安然笑道:“几天不见,安管事倒越发客气了,我倒是不生气,只不过今儿是我还罢了,若是客人上门,遇上这样的伙计,想来有损安记的名声。”
安志知道些安然的性子,忙道:“不瞒姑娘,这俩是老孙头介绍来的,是他的外甥儿,老孙头张了嘴,我也不好回绝。”
安然也不是不通俗事,知道管理这么大一间酒楼,关系人情是免不了的,尤其大厨是一个酒楼的命脉,大厨要是使点儿坏,莫说安志,恐怕安子和这个大管事也看不出来,所以,对于大厨来硬的不行,得怀柔。
不过,这怀柔也得看是什么人,安然没见过老孙头,可跟李大勺接触过,能教出李大勺这么个徒弟,师傅也高明不到哪儿去,若心眼不好,再怀柔也无济于事,却,这些跟自己没关系,自己若贸然说什么,怕安志要多想,而且,自己来是找安子和的,没必要生事儿。
见了安志也就不用找柱子了,便道:“大管事可在这儿?”
安志愣了愣:“姑娘是来找大管事的?”
安然点点头:“我找他有些事儿,进了城才想起,安记四个酒楼,倒不知他在何处?除了这儿,其他三个我都不知道在哪儿呢。”
安志隐约听见说这位调去了郊外的庄子,眼珠转了转,:“厨艺大赛眼瞅就开了,这些日子大管事可忙坏了,便我也拿不准如今在哪儿,不如这样,安姑娘先到里头等等,我叫人去各处找找大管事,总比你自己瞎跑强。”
也只能如此,不过,自己进去酒楼怕不妥当,后厨如今是老孙头的天下,就那师徒俩的性子,自己去了,估计会如临大敌,又刚把老孙头的两个外甥给收拾了,去了能有好儿吗。
在前头待着更不妥,这里可是馆子,极少有女人,自己往里一座,哪怕是雅间也免不了别人说三道四,略有些为难,忽想起一个地方,便道:“我去青竹巷等着信儿好了,若找着大管事,让他去青竹巷寻我,就说我有事儿找他。”
安志忙应了,怕他一个人去青竹巷出什么事儿,特意把柱子叫出来送她过去。
有些日子没见柱子了,这一见,安然差点认不出来,比那时候瘦多了,脸上带着股子不舒坦,仔细看,发现手上有不少伤,便问了一句:“在酒楼可还好?”
不想,安然这一问,柱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的别提多惨了,安然愣了楞:“别哭,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柱子一边抹眼泪一边跟安然说了,因当初自己在的时候,让柱子给自己帮厨了几天,自己一走,李大勺就开始收拾柱子,厨子怎么收拾人,安然十分清楚,赶上心肠歹毒的,都能把人收拾残了。
老孙头师徒俩心胸狭窄,定不会容下柱子,若自己不伸手帮他,怕这小子就废了,想了想开口道:“我如今在郊外的别院,我试着跟大管事说说,把你调过去当差,却不一定能成,即便成了,哪里也比不得酒楼,没什么人,做菜的机会也不多,你想练厨艺却不如在酒楼。”
柱子一听眼睛都亮了,也不管这是在街上,扑通跪在地上:“柱子谢姑娘的救命之恩,这辈子柱子若报答不了姑娘的大恩,下辈子也给姑娘当牛做马。”
安然见他一张脸本来都是锅灰,这会儿沾了眼泪,被他胡乱一抹,跟个大花猫似的异常好笑,不禁笑了一声:“快起来吧,大街上呢。”左右看看,见旁边不远有个卖包子的,刚出笼的包子白白胖胖,便觉有些饥饿,走过去问了价钱。
一问价倒有些意外,竟要五文钱一个,这可有些贵,怪不得没什么主顾呢,见那卖包子的是个老人家,年纪有六十多了,腰都佝偻了,却仍然要靠卖包子维持生机,不免心生怜悯,贵就贵吧,买了十个,分开两包递了一包给柱子。
进了青竹巷,见柱子的包子都吃完了,却还眼巴巴朝自己手里看,不禁好笑,又分给他俩个,自己也拿了一个,咬了一口,不禁愣了楞,馅儿是素的,却怎做的如此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