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阿九知晓,小笙终究是有些变了,可是,在一些地方,却又没变。
若是以往的小笙,总是平易近人的,即便是同周遭下人都能温言调侃几句,可是现在的小笙……莫阿九能明显察觉……而今的他,让一众下人噤若寒蝉,莫敢乱发一一言。
可是……在某些地方,小笙却又并无改变,若是今日,他强留她在府邸的话,那么……她便一定无法顺利离去。
然此刻,她却离开了,他放过了她。
轻叹一声,莫阿九心底不得不承认,时光当真如此可怕,慢慢流淌间,竟已悄然改变周遭一切。
别院,仍旧是那个别院,莫阿九静静蜷缩在软塌上,却只觉心口砰砰直跳,再难平静……
她担忧着容陌,担忧他此刻境况,担忧他……为何不见自己。
下瞬,她似想到什么,猛地起身,迟疑片刻,终是飞快前往皇陵而去。
既然……她能够在皇陵见到容陌,便足以证明,他定然在那附近。
她可以一直在那处等着他,一日等不到,便等两日,两日等不到,便三日,四日……
终有一日,她不信他始终不曾出现。
可是……她似乎……终究还是失望了。
她在皇陵处,足足待了三日时间,这三日,即便是皇陵守卫都在劝着她早些回去休息,这皇陵,鲜少有人前来。
可她不死心,她仍旧等在此处,她以为自己终能等到了。
然而,第五日,天色分外阴沉。
莫阿九依旧如同以往,一大早出门便欲前去皇陵之处。
今日的闹市,倒是分外的热闹,人群熙熙攘攘,此刻莫阿九方才察觉到……而今,竟是每月接触宵禁之日了。
她站在人群之外,望向那一派繁盛,蓦然,河边一抹歌声映入耳畔——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幽幽歌声,如泣如诉,让人闻之都心中酸涩。
可下瞬,她却陡然反应过来,金缕衣……金缕衣……
曾经容陌诞辰之日,她送过他一件金缕衣,可是他未曾珍惜。而那金缕衣……便随之一同被留在了驸马府,在无人动过。
驸马府!
莫阿九眼睛一亮,匆忙改了前往皇陵的去路,会否……容陌会去那处?会否……他对以往二人的往日时光还曾残留几分珍惜?
心底冒出此番想法,莫阿九心底渴望之意越发的盛,脚步亦越发快了起来,额头似有些隐隐作痛,她却只毫不在意微微摇首。
一路小跑,待得跑到以往驸马府门前之时,早已气喘吁吁,莫阿九擦拭了一下额角汗意,静静望着眼前府邸。
驸马府的牌匾早已没有,徒留一座安安静静的宅邸。
可宅邸大门却大开着,莫阿九心中登时一喜,容陌……可是在此处?
可当宅邸大门徐徐打开之际,她唇角笑意却还是僵硬了几分,以往那般精致的亭台楼阁,此刻看来,却尽是荒芜,青白相间的房子,平添几分荒凉。
终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可是公主回来了?”却在此刻,一旁侧房之内徐徐走出一人,一名老者,腰身佝偻,在望见莫阿九之际,微微咧嘴笑了出来,声音甚是恭敬。
是……此府邸的老管家,莫阿九认识。她回之一笑。
“此处……早已无人前来了……”老管家轻叹一声,微微摇首。
“那您还在……”此处?最后二字终未能问出,莫阿九迟疑片刻,换了问题,“您想要离开此处吗?您若是离去,我还有些银票……”素来人走茶凉,此道理,从来亘古不变。
“我也一把老骨头了,还能去往何处呢?”老管家轻叹着摇摇头,“公主可是还是住您以往的厢房?”
“嗯……”莫阿九颔首,最终未能忍住,问出声来,“这几日,容陌可曾前来?”
老管家闻言,似也愣了一愣,下瞬突然笑了出来,尽是苦涩:“您以往……便经常问我这个问题呢……”
以往……莫阿九呆怔,继而同样笑开,笑的眼底尽是泪水。
是啊,以往,容陌日日不归府,他不喜她,所以不见她,可是她却仍旧每天每天的都在问着,盼着他归来……
而今,仍旧未变。
“皇上……在一月前曾来过此处,只给过我五千两银票……”
说至此处,老管家颤颤巍巍自袖口拿出一叠银票,递到莫阿九身前:“公主,是否……皇上遇上难事了?这些银票,我一把老骨头也花不完了,您看……能帮衬着一些是一些……”
莫阿九轻怔,她望着眼前老管家的殷切目光,心中陡然一酸,良久微微摇首:“不用了,这些,是容陌给您的,您已这般年纪,当好好享福才是……”
“我便是这般年纪,是以才无几天可活,这些钱……”
“您且收下吧。”莫阿九勉强一笑,这些银票是容陌所送,便是他心中所想,她尊重他。
只是……终究再难笑出来,她转身,熟练朝着以往自己居住的厢房而去。
她在此处待了一日一夜,未曾做噩梦,只因着……大多数时间,她只是坐在榻上睁眸发呆罢了。
然而……却仍旧什么都未曾等到。
容陌没有来到此处。
天色大亮,莫阿九自嘲一笑,容陌……岂会到如此显而易见之处呢?他那般聪明之人,岂会这般呢……
只是没想到,莫阿九未能等到容陌,却等到了——
严嵩,以往,跟在容陌身侧的大内总管。
他依旧穿着上好的丝绸官服,面无表情站在驸马府门口,身后仍旧跟着一众侍卫,仍旧是以往威风凛凛的模样。
望见严嵩,莫阿九便想到之前此人背叛容陌之模样,想到容陌曾如此信任他,她的脸色骤然僵青,扭头未曾言语。
她不愿理会一个叛徒,侧身,绕过他便欲前行。
“娘娘,有人想要见您。”严嵩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道的面无表情。
“我并无兴趣。”莫阿九声音冷峻道着。
“还望娘娘不要让我等为难。”严嵩垂眸,声无波澜,却尽是坚定。
“呵……”莫阿九闻言不过嘲讽一笑,“严公公,我为何不要让你等为难?不过一介叛徒罢了,我为难你便又如何?”
“娘娘,请上马车!”严嵩双目紧盯地面,再未看莫阿九一眼,身后守卫同样望着莫阿九,目光中尽是森冷之意。
双拳终究难敌四手……莫阿九别无选择,沉默良久,上得马车。
一路静默。
马车,是在城中一动奢华府邸门口停下来的,莫阿九本以为是幕后之人想要见自己,却在望见府邸正厅之内端坐的女子之事,唇角笑意越发冰冷。
守卫自觉停在门外,唯有严嵩随她一同进入正厅之内,莫阿九脚步微微放缓,靠近到严嵩身侧:“严公公,我以为你背叛容陌可以平步青天,未曾想,你倒是越发堕落,竟沦落到帮温青青做事。”
那端坐在正厅主座之上的女子,不是温青青又是谁?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比之以往添了凌厉与尖锐,再不复以往温柔。
“莫阿九,”温青青故作风雅般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你我二人,当真是好久不见啊……”
莫阿九只冷笑一声,未曾言语。
“我知,你定然不想理会于我,刚好,我亦这般,”温青青慵懒坐在座位之上,“你且宽心,此番将你叫来,可不是我欲折磨你,毕竟……还不到时候……”
话落,她猛地探出身子,凑近到莫阿九眼前:“我只是……要让莫阿九你瞧一样东西,并告知你一些……你从不知晓的真相!”
“什么东西?”莫阿九蹙眉。
“啪啪——”温青青拍了两下掌。
立时,门外走进一名守卫,守卫手中抱着一个锦盒,恭敬将锦盒放在桌面之上后,退了下去。
温青青徐徐起身,走到锦盒旁,缓慢掀开,里面,被红色丝绸层层包裹着。
温青青再一次轻描淡写将丝绸打开。
莫阿九忍不住睁大眼睛。
偌大的锦盒中,只放着一块小小的……细细的骨头碎片。
“莫阿九,想知道,这是谁的碎骨吗?”温青青似嫌此刻打击不够般,竟对莫阿九笑了出来,“是……阿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