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温青青陡然娇笑几声,复又用红色丝绸将片小小的碎骨包裹好,盖上锦盒,整个过程,缓慢而轻描淡写。
莫阿九的眸,睁的越发的大,她死死盯紧温青青处,良久,方才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他如何了?”分外艰涩。一时之间,她竟有些不明了……温青青方才那句“碎骨是阿陌的”是何意?
“原来莫阿九你还未曾见过陌啊……”温青青闻言,娇笑的越发粲然,“我还以为娘娘从别处归来,你二人定然会迫不及待见到彼此呢……”
“温青青!”莫阿九猛地站起身,想要冲向温青青处,却……被身后之人抓住了手臂,再难前行一步。
抓住她的人……是严嵩。
“放开我!”她猛地转眸,声音前所未有的凌厉,“我嫌脏!”叛徒的手,太脏了!
容陌本抓着莫阿九的手迟疑片刻,却还是松开。
莫阿九静静站在正厅中间,眼底已是一片干涩,仍旧死死盯向温青青之处。
“怎么?莫阿九,你可是怒极恼极?”温青青拿过一旁杯盏,轻轻啜饮几口茶,唇角笑意越发粲然,“可是……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莫阿九紧抿唇,下唇已被死死咬成一片惨白之色,喉咙深处一阵涩痛,她均数生生咽下。
“可是莫阿九,你本就该再次回京!”温青青猛地站起身,重重拍了一下眼前桌面,目光中尽是森冷,盯紧了莫阿九,“你本该就此在外漂泊一生,自此以往,与容陌再无任何往来,孤独死去!”
“可你竟然归来了……呵……”温青青嘲讽一笑,“不过,能让我亲自折磨你,却也值了莫阿九……”
说到此处,温青青已然重新坐在木椅之上,眼底一片癫狂,“那片碎骨,乃是容陌因你而受,瞒下你喂太上皇毒药罪名,免你牢狱之灾!”
那碎骨……因她而受……
莫阿九的睫毛剧烈一颤,心口处越发痛了,竟是这般……竟是这般……
可是……他岂会这般蠢?他分明……从不会这般主动认输的,为何……为何……
“陌那般骄傲之人,高高在上的天子……”温青青仍旧在笑着,“却甘愿为你这般女子跌入尘埃之内,莫阿九,你之存在,当真是令人作呕啊……”
莫阿九却早已听不见温青青在说些什么,只望见她的嘴一开一合,满脑尽是那片碎骨。
要她如何相信,从来……高高在上清贵华丽的容陌,而今……却成了那般狼狈颓然的模样?
“莫阿九……”温青青唇角笑意终于徐徐收起,她起身,走到莫阿九身前,一步一步,靠近着她,“你有甚么好的?能让陌为你付出良多?分明……一直陪在他身侧之人是我,从来只有我……”
“而你,莫阿九,若是你曾了解过容陌过往种种,你当真还会接受他?你只不过是爱慕虚荣的贱女人罢了,你霸占着这个天之骄子的容陌依旧够久了,而今,该还给我了!”
还给她……莫阿九的思绪终于慢慢回笼,她转眸望向身侧女子,如鲠在喉一般,再难以发出任何声音。
“你当真以为……容陌此一生,坐上皇位之前,一切都是光明磊落顺风顺水?你可知,你所爱的容陌,在他最为脆弱之际,遭受了什么?”温青青的声音,越发平静,却再无波澜,一片死寂。
他遭受了什么……莫阿九呆呆望向一片虚空之处,她曾经听温青青提及过好多次关于容陌的“黑暗”,似乎……她就要明了了,明了容陌曾经的黑暗是什么……
“他于乱葬岗中出生,从来都是被抛弃之人,莫阿九,你知道容陌杀得第一个人是谁吗?你知道为何他曾恨极了容家,却还是回到了容家吗?”温青青紧盯着莫阿九,嘲讽一笑,“你所了解的容陌不过只是冰山一角罢了,便在此处大谈情爱,当真幼稚!”
“够了!”莫阿九猛地起身,她再不愿听这些……
“够了?”温青青嘲讽一笑,“为何够?什么是够?莫阿九,你说你爱容陌,而今却要逃避吗?你才不过接触一丝半毫的黑暗,便再难以忍受?”
“同你无关!”莫阿九紧盯着温青青,“我之情感也罢,我与容陌也罢,均与你无关,温青青……”
“呵……”温青青嘲讽之笑越发明显,“既是这般,我便不介意再告知你一些事……当初,容陌所杀的第一人,是在欢袖阁……”
欢袖阁……莫阿九僵住。
她知道……欢袖阁,是青楼,是……有断袖之癖之人去的青楼。
“容陌所杀第一人,是第一个走入他房中的人……”温青青再次道着,一步一步逼近到莫阿九身前,“莫阿九,怎么样,知道了这些的你,害怕了?一言不发?你以为,这样的你,当真配得上陌……”
“那你呢?”莫阿九陡然启唇打断了她,“温青青,你以为你配得上?无休止的陷害,若这便是你所谓的爱与般配,那么,容陌前世究竟作了多少涅,才会被你这般女人看上?”
“那又如何?”温青青眼底却尽是不在乎,“莫要忘了,莫阿九,你我二人体内,可是有半数血缘相同!”
“那又如何?”莫阿九用她之言回应着,转身飞快朝门口行去,“温青青,若你想要用欢袖阁一事让我知难而退,那你错了!”
她……却在得知欢袖阁一事后,只越发怜惜他而已!
“还有……”本走到门口处的莫阿九停下脚步,扭头望着温青青,“你真令人恶心!”
恶心的,并非此刻她所说的一切,而是……温青青,用这些容陌不愿面对的黑暗来威胁他,才真是最为人所不齿!
这一次,许是因着温青青示意,守卫未曾阻拦于她,莫阿九径自跑了出去。
天色,仍旧一派阴沉,似是比清晨越发暗淡了。
黑云压城城欲摧。
莫阿九静静望着周遭人纷纷小跑着离去,她知,这些人要回家了……他们各自的家。
唯有她,在这一片阴沉天色之下一个人,孤零零的、慢慢的走着。
于温青青跟前强作坚强,此刻……终于再难忍受,顷刻崩溃。
那一片碎骨,欢袖阁一事……甚至……乱葬岗的那些黑暗……原来……她自诩多么爱容陌,却从来……不曾深切了解她。
难怪……容陌那般害怕温青青口中那些黑暗的过往,那分明……是温青青掌握着将容陌自尊踩在脚下的机会!
脸颊,陡然一片湿润,莫阿九脚步一僵,豆大的雨滴已经重重砸落下来。
莫阿九茫然抬眸,望向头顶黑漆漆的云,下雨了。
上天从未怜过她,就连此处亦然。
“呵……”莫阿九陡然对着天冷笑一声,何其讽刺……何其讽刺……
若是……她此番自由之身,是以容陌牺牲为代价,若是知晓那日她与余归晚离开之后容陌的后果是何种,若是早日明了他曾经历的黑暗,抱住他说她不在乎……
若是……
可是……没有如果。
天色,越发的暗,暴雨已然来袭。
已行至近郊处,她的别院,其实并不遥远。
缓缓踏上归程,心底却陡然涌出一股恨意,难以克制,钻入了心底,飞快生根发芽。
对温青青的恨,对幕后之人的恨……
她的脑海……却止不住的思念着那个男子……那个叫容陌的男子。
她的容陌……
那一抹白色身影,仍旧那般惊才绝艳……
如同不远处那人一般……
莫阿九的脚步陡然僵住,她安静望着,近乎着迷的望着前方的白色背影。
前方,即是自己的别院。
而那个男子,正安静坐在一家紧闭的酒肆门前台阶之上,头顶瓢泼大雨纷纷砸在他的身上,虽有颓然,却难掩清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