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阿九再一次做了噩梦。
在梦中,她望见了一个风雨交加的夜,电闪雷鸣,格外恐怖。甚至……她还看见了,一个一袭白衫的男子脚步踉跄的走着。
是容陌。
她想要追上前去,想要抓住他,却发现,二人之间看着分明近在咫尺,却恍若远在天边一般,任由她如何追赶,如何呐喊,前方男子始终无动于衷。终于她再无气力,瘫倒在雨水之中,那个男子……仍旧未曾回首。
“不要走……”
“回头……看看我……”
女子艰涩沙哑之声,自唇齿之间一点一点溢出,格外凄厉,夹杂着深深绝望。
“阿九……阿九,醒醒……”
却在此刻,耳畔陡然传来几声男人呼唤之声,声音听来格外温柔细腻。
莫阿九本紧闭的双眸陡然睁开,双眸甚至因着陡然的光亮而越发酸涩,睫毛上沾染了几滴泪珠。
“阿九,你终于醒了……”坐在床榻一侧的百里笙松了一口气,“你方才做噩梦了,满头冷汗……”
噩梦……莫阿九微怔,下瞬双眸低垂,是的,她做噩梦了。
明明……自回京之后,在未曾做过噩梦了,却来到百里笙的府邸之后,再一次做起噩梦。
“高烧已然退了,风寒也已好了七八。”百里笙徐徐道着。
“嗯。”莫阿九低低应了一声,声音依旧喑哑。
房内,仍旧是一片死寂。
莫阿九未曾想到,终有一日,她与百里笙,亦有相顾无言的一天,曾经以往,她是真的将他视若亲弟的。
“你也已在房内困顿两日,怕是心底烦躁的紧,且出去散散心吧。”百里笙率先启唇,低声建议着。
莫阿九微有迟疑,终究颔首应了下来。
只是,当走出房内瞬间,看清眼前庭院之时,她的心底,仍旧添了几分震惊。眼前百里笙的府邸,分明和她当年在西北养伤之时的庭院一模一样,几乎……无任何异样。
“此处……”莫阿九低声呢喃,转头望了一眼身侧的百里笙。
“这庭院刚来时杂乱的紧,思来想去,便改成了以往那般。”百里笙细细解释着,微微一笑,“还是以往时光比较好些。”
以往的比较好……莫阿九顿了顿,人,终究还是要向前看,不是吗?
“小笙……”前方,亭台错落,莫阿九徐徐上前,坐在石凳之上,低声唤着百里笙。
“嗯?”百里笙坐在她对面,拿过石桌之上热茶为她倒上。
莫阿九启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有片刻迟疑。
“我知,你想要问什么!”百里笙静默半晌,低低叹息一声,言语间添了几丝无奈,“你想问当今圣上之事吧?”
莫阿九睫毛微颤,抿唇垂眸,却未曾否认。
“当今圣上,也是你最为关心之人容陌,他的境况极为不好,”百里笙静静道着,见莫阿九还想要询问些什么,他抬手打断,“但具体发生何事,我亦不知。”
“容陌已然七日未曾上早朝,此事已在朝堂之上众说纷纭。若说无幕后黑手怕是无人相信,可是……幕后之人是谁,怕是除了容陌,无人知晓,亦无人在乎。朝堂之人,有想争权夺势之人,甚至周遭小国都对此事甚为关心,意图机遇,成为第二个大凌……”
“他们无法成为第二个大凌……”莫阿九徐徐启唇,声音如同呢喃,却尽是坚定。
百里笙抬眸望她一眼,未曾否认:“那些小国,目光短浅,的确难成气候,”说到此处,他轻笑一声,“大凌之繁华,怕是只有容陌足以翻云覆雨,可关键在于……他是否想要现身主持大局!”
“你这是何意?”莫阿九抬眸,双眸尽是诧异。
“我方才说了……”百里笙眉心微微蹙了蹙,似在思索着言辞,“这一切的背后,定有一人在操纵着,除却容陌,无人关心那人究竟是谁,可是所有人却都想知晓,能将容陌打压之人,究竟是谁,因为他们亦怕,会否有一日,那背后之人会对他们出手。”
“你的意思是……”莫阿九只觉自己心底似有些明了,双眸诧异,“容陌……已然知晓那幕后之人是谁?”
“是。”百里笙毫不避讳颔首承认,“普天之下,怕是再无旁人知晓那幕后之人的身份,除了容陌,否则……容陌如今岂会这般颓废?况且……”
“况且什么?”
“那幕后之人,曾派严嵩将容陌接过去一次……”百里笙说到此处,眸光都随之深邃下来,
“什么?”莫阿九的脸色陡然苍白,她猛地凑近上前,“这是何事发生之事?他有无大碍?”会否……容陌会变成如今这般,与此事有关?
“何事我不知,只知,三日后……那人见过容陌后,便将其送了回来。”百里笙说至此处,神色都添了几丝复杂。
莫阿九未曾言语,只安静坐在石桌旁,朱唇苍白。突然变得分外奇怪的容陌,幕后之人,甚至……中间发生的种种诡谲之事!
“小笙……”似是想起什么,莫阿九陡然抬眸,目光灼灼盯紧眼前的百里笙。
百里笙心思一沉,似是明了她会问些什么一般,良久方才低低应了一声。
“你岂会知晓这些事?甚至……明了的这般细致?”莫阿九定定问着,方才,电光火石之间,脑海中突然便冒出这般恐怖的念头。
百里笙……岂会知道此事知道的这般细致?他是个神医,并非朝堂之人,甚至……就连赵无眠都不知容陌究竟发生了何事,而百里笙却知……
“是否……你亦参与其中?”良久,莫阿九再次启唇,这一次,声音格外艰涩。
不是不信,而是……不敢置信。
百里笙静默了下来,垂眸,未曾言语。
莫阿九却感觉……自己的心一阵冰凉。她了解百里笙,他是容不得冤屈之人,此番不言不语,不过证明……她猜对了而已!
可是为何……此刻,她却觉得眼前男子变得这般陌生起来?
“小笙,你怎么可以这般……”她低声道着,声音呢喃。
“阿九,我不愿欺骗与你。”百里笙低低唤着她的名字,“可是,这不是你曾说的吗?要我替你报复他,我那时已然应下……”
“我那时亦反悔了!”莫阿九打断了她。
“……”百里笙静默了。
“此事,我知,终究有我而生,我怪不得你……”莫阿九的声音,添了几分艰涩,“容陌当初伤我至极,确是当受罚,可是小笙……”
说至此处,她抬眸,紧盯着他的眼睛,“你可知,容陌乃是一朝天子,当今世上,再无人能出其右的天子,他若出事,朝堂不稳,又有多少百姓遭殃?”
“……”百里笙双眸微动,终未言语。
“我并无立场指责你所做一切……”莫阿九深吸一口气,强迫着自己的心思平静,下瞬,她徐徐自石凳起身:“可是小笙,当初我那些虚妄之言,你便忘了吧,若是……你忘不了,便将一切放在我头上,毕竟……我也有错,错在……我是容陌之妻!”
“阿九……”百里笙双眸之间飞快闪过一抹慌乱,“我从未想过责备于你……我……”
“我知。”莫阿九打断了他,“小笙,当初我不该将心中怨恨说与你,可你……为何要这般,为何要掺和此事……”她的眼底,分明是痛心和……失望。
百里笙呼吸一滞。
“我……不便在此处多待,便回我那别院吧。”话至此处,莫阿九徐徐转身。
“阿九……”身后,百里笙声音添了几丝惶然,“我从未想过让生灵涂炭,我只想……打败容陌而已……”
打败容陌……莫阿九一僵,心中,陡然想到曾经他在容陌跟前对自己故作亲昵……他……
“容陌已然失败了。”她静静应道,而后转身离开府邸,再未回首。
他已失败了吗?百里笙静默立于亭台之中,是啊,眼下,容陌或许状似失败,可那只是他一时颓然罢了。
然而……在莫阿九离去的那一瞬,他却觉得……自己才是最为失败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