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依旧,极为阴沉。雨水纷纷落下,砸在天下之间,一片烟雨苍茫。
偶有一阵凉风袭来,竟让人感觉到一阵寒冬腊月之冷意。
百里笙微怔,下瞬已然强硬将油纸伞塞入到莫阿九手中,褪下身上外衫披在莫阿九身上,动作极为迅速,添了几丝霸道。
“我无碍……”莫阿九摇首,想要回绝。
“脸色苍白,哪里无碍?”百里笙阻止了她想要脱下外衫的动作,不由分说按住了她的手。
二人的身子,因着牵手的动作而又片刻僵硬,终究莫阿九用力自百里笙手心抽出:“若是无事,我便先行离去了……”
“雨势这般大,我送你一程!”百里笙微微抿唇,良久,徐徐走在她身侧。
“……”莫阿九未曾答应,亦未曾回绝,只是怔怔朝着来时路走着。
“阿九……”不知多久,百里笙突然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极为艰涩。
“……”莫阿九却始终静默,双目添了几丝茫然与眩晕。
“我同柳如烟已无联系,我其实早已知晓柳如烟的身份……”百里笙仍旧自顾自道着,“可是我看见你那般担忧于我,心中极为欢喜……”
“……”回应他的,仍旧唯有静默。
“阿九……”百里笙终于察觉到似有不对,迟疑唤了她一声,身侧果真再无动静。
下瞬,原本站在他身侧的女子身子陡然一软,双眸紧闭,眉心紧蹙,已然便要晕倒在地。
“九儿!”百里笙心中一急,竟是唤出心中无数次唤的名字,伸手拦住她欲晕倒的身姿,油纸伞,再次被抛落一旁。
长臂一挥,下瞬,他已然将莫阿九用外衫紧紧包括,将其横抱在身前,迅速朝着前方不远处马车之处跑去。
雨势依旧大的紧,不消片刻,便已然将二人全身上下淋的湿透。
小心将莫阿九放在马车之内的软塌上,拿来绒被轻轻为她盖上,此刻方才察觉,女子的脸色不正常的红着。
“回府!”他高声命令着。
马匹长嘶一声,飞快奔跑起来。
只是……在经过前方街巷之时,百里笙的目光陡然一顿;“停!”
马车稳稳停下,停在街巷正门口。
他望见,街巷伸出,风雨苍茫之间,一袭孤寂身影,正隔着朦胧朝这边望来,身形颀长,挡不住的清贵与……颓靡。
即便百里笙看不清任何,却仍旧透过男子狼狈的身形看出……那男子周身气场,似是心疼,似是……自责。
“启程。”终究,他低声命令着,马车再次前行,不消片刻,已然消失在苍茫之间。
皇陵之外,街巷之内,风雨依旧,尘世间的一切,似都被这一场烟雨笼罩洗涤一般。
颀长清贵的身影安静立于风雨之中,本孤傲清华的身影却被周遭映衬的那般狼狈颓靡,唯有男子的背,仍旧笔直,目光定定望向马车消失之处。
良久,他陡然昂首,拿过手中紧攥的酒坛,仰头一饮而尽,动作颓然而豪迈。
方才……分明听见了他的呼唤,分明……女子的身影近在眼前,明明……他伸手便可给她一个拥抱告诉她,他在这里,在此处……
可是,却不能,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望着她那般无数的蹲在地上,被雨水打湿。
只能望着她身子虚弱晕倒,望着她被旁的男子呵护备至的揽于怀中……
他只是望着,什么都做不了……
蓦然用力,手中酒坛重重摔落在地上,容陌怔怔望向自己有些微颤的手,第一次……这般痛恨自己的捂住。
他连自己都无法从泥沼中拉出来,怎能……将她再拖入?他带给她的,只有危险,而百里笙……会保护她的……
……
莫阿九醒来之时,已近子时了。
周遭一阵药香与暖意,不是她的别院……
此处,极为陌生。莫阿九微微抬眸,头顶帷幔都添了几丝竹叶青色,很是熟悉的颜色……
“可是醒了?”一旁,陡然传来男子之声。
莫阿九循声望去,却只望见一张脱了稚嫩的脸。
是百里笙,他正站在那处,手中端着一碗药汁。
未曾言语,莫阿九只是微微颔首。
“你受了些风寒,有些热意,而今已然无事了……”百里笙随意的道了几句,“大补的药物,喝一些润润嗓子。”
莫阿九微顿,伸出手便欲将药碗接过,然此刻,百里笙却突然将她的手压了下来。
“你当初卧在病榻全身不能动之际,我便是这般强灌你药的,忘了?”百里笙道着,抿唇一笑,“而今,我便再喂你一次……”
可是,如今和那时,终究不同了。莫阿九心底轻叹,那时……她心如死灰,不会如今日这般不自在。
“不用了!”她坚决摇首,接过药碗,苦涩的药汁,即便被人精心加了好多甘草,却仍旧控制不住的苦味,她却恍若未觉,仰头一饮而尽。
百里笙的神色似有僵硬,终究未曾多说任何,过了良久,方才似有所反应一般,侧身让出位子环视四处,“阿九,此处便是我在京城暂居之处,你身子不好,这几日便先在此处好生调养,我亦方便照应你……”
“不用了。”莫阿九徐徐道着,声音仍旧有些喑哑,“我回我别院便好,再者说,在外处,我总觉太不习惯……”
百里笙指尖微微僵硬一瞬,良久垂眸,声音似是叹息一般:“阿九可是……在嫌弃我?”语气中,竟然添了一丝淡淡的委屈。
“不是。”莫阿九抬眸望着百里笙,缓缓启唇,“以往我将你当作亲弟,未曾顾忌些男女之别,而今才发现,原来小笙早已长成男子汉了,如今再居于此处,怕是不合适了……”
“有甚么不合适?”百里笙猛地启唇,声音微有紧绷之意,下瞬他似是察觉到自己的变化,脸色勉强缓和了几分,“阿九,即便是当我为亲弟又如何?而今你仍旧可将我当做亲弟,再者说……这方圆百里最好的大夫在此处,你还想去往何处?”
仍可将他当做亲弟……
莫阿九望着此刻百里笙的目光,良久方才艰涩开口:“的确,小笙,我仍旧将你当做亲弟。”语气甚是坚定。
百里笙神色一僵,目光微沉,终究却还是颔首应下。
“好,既是这般……我便留在自己亲弟家。”莫阿九勉强笑了笑,心底不祥之感再未散去,她知……自己即便想要离去,以百里笙的手段,她也是离不去的,唯有……暂时应下。
“刚好这几日再无任何杂事,便在此处照顾阿九好了!”百里笙似是看出莫阿九心中想法,微眯双眸缓缓道着。
莫阿九心思一颤:“是吗……”她低低反问着,声音呢喃,“有人照应着,便太好了……
只是,语气之内,无半丝“太好”的情绪,似是……不盼着他在府中一般。
百里笙眉心微微紧蹙:“而今夜已极深,阿九便在此处好生歇着,明日一早我再来查看你之病势……”
“……嗯。”莫阿九颔首。
望着百里笙身形徐徐消失于门口,莫阿九方才静静躺在床上,双目茫然盯紧了头顶微微晃动的帷幔。
她心中完全肯定,今日在皇陵之内所见到的身影,定然是容陌,她对他的一切,总是那般熟悉。
可是为何……他却不肯现身面对她?为何……要这般逃避她?
是否……发生了一些……连容陌亦难承受之事?